第二十章 大梁國宴
國宴,大梁最盛大的禮節之一。
宴請百官和親眷,無數簪纓世家和名門豪貴有幸列席,與帝后皇族共享盛會。
「皇帝駕到,皇後娘娘駕到,太子到,安寧公主到!」
帝后與太子及安寧公主走進大殿時,轟然的跪拜行禮聲幾乎震響了整個天空。
楊璽靜默望著眼前萬人跪拜的場景,她牽著太子的手。
以前小的時候,她還比較內向害羞,這種場合也不喜參與,後來等楊鈺登基,會這樣牽著她一起入殿,受萬人跪拜。
之後她成了皇后,接受朝拜更是尋常。至少,在她剛成為皇后那會,那個人予她尊榮,從不吝嗇。
楊璽側過臉,楊鈺見她望過來悄悄做了一個鬼臉。旁人都跪著,沒人瞧見他這個小小的動作。
楊璽心一軟,突然就原諒了楊鈺之前無禮的舉動。冷了他幾天,他也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少年,什麼都不懂,等以後好好教就是了。
帝后入座,正式開宴。
楊璽和楊鈺於帝后席位兩側下首入座,她身著繁複華麗的衣裙,處於上座。
眾大臣們相互對視了一番,似乎都有自己的心思。上一次見小公主,還只是被奶娘抱在手裡吧?一個年幼的公主行止有度,淡然優雅的姿態,讓人不免心中讚歎宮中不同於旁處的教養。
楊璽也知道自己的行為不太符合一個小孩子的舉動。記得上次國宴,她將一塊糕點扔在了庄親王嫡長子臉上,還拔了卓睿親王的鬍子。
她掃視了一遍下首,上座的下首,坐著幾位首輔大臣和親王。
庄親王和安慶王赫然在列,庄親王身形較為肥胖,精神卻不錯,掌管部分工部的活計。安慶王卻有些病容瘦弱,面容慈祥,和病態中的楊子明有些相似。卓睿親王依然在邊疆征戰,所以皇帝准他的長子楊斌坐在那裡,以顯示尊榮。
至於陸方,左和德等幾位內閣大臣坐在皇帝那側,元老元明和也有一席之位。楊璽朝元老看了一眼,元老察覺到,朝她慈祥地笑了笑,臉上堆砌一片褶皺。
這個老狐狸啊。
楊璽心中不置可否。表面上一派慈祥的樣子,心底下對她卻防地緊密,深怕她干出些有損元烈聲譽的事情來。
元家的人越防著她,她就越心不甘。
她沒有看見元烈。
元烈傳了消息進宮,他會在元府待到正月年節結束。
卓睿親王世子楊斌比楊鈺大三歲,平日因為父親在外的緣故很少進宮覲見。但是他能言會道,且懂人心思,在安寧公主生辰時就送了她一匹汗血寶馬。楊璽喜歡他桀驁不馴的性子,兩人十分說得來話,很快湊到一起去。
楊鈺看了一眼,頭一次對楊斌心生一絲不滿——這小子以前不是對他挺熱絡的么,怎麼不來討好討好他。
他百無聊賴地打量著四周,目光緩緩掃過席位,直到落在某一處。
劉卓順著太子目光望去,他目光所及之處,是宗親席位上一個曼妙的身影。
怡清郡主正陪著婉和長公主說話。婉和長公主長得十分像先貴妃,都是圓潤的臉龐,明眸皓齒,十分漂亮。她是宗親,自然要交好掌管宗親府的安慶王府。
有一個小太監很快來到他們的席位,給他們上了一盤熱騰騰的水晶蝦。婉和心下不免一驚,這單獨上的菜,都是上座的人特賜才享有的殊榮。
她順著小太監所指,看到了太子殿下朝她們抬起手中的酒杯遙遙一敬。
婉和長公主心下一動,目光落在怡清郡主身上。
楊清雪今日穿著一件繡花的絳紫色衣裙,和楊璽身上那件百花裙有異曲同工之妙。
楊清雪也有些驚訝,掩下心中的激動和疑惑起身遠遠朝著太子殿下行了一禮。她站起來臉龐剛好落在燈火明媚處,欠身的一禮腰身修長,衣裝拖曳至地。
太子殿下輕輕一笑,轉頭對劉卓有趣地說道:「你覺不覺得她很像楊璽。」劉卓心一顫,膝蓋下的小腿就有些發抖。
太子殿下漸漸長大后,心思已經不像小時候那般好掌控了。他還記得跪在東宮冰冷的青石板上一個時辰后,腿骨刺痛到站不起來的折磨。
「是,奴才也覺得像。」他恭恭敬敬地答道。
楊鈺滿意地眯了眯眼,似乎找到了件新奇的玩意。
楊子明一杯接著一杯喝著清淡的果酒,蒼白地臉上泛起些許紅暈。他知道自己冬夜體寒,不宜參加宴席,但今晚對他十分重要。
宗親的席位上,楊子明和安郡王兩人雖然鄰座,卻各自冷淡到一句話都不說。安郡王這邊來敬酒的不少,襯得楊子明這邊冷冷清清。
席至半晌,眾人已有些熏熏然。
喬慧卻皺了皺眉,廣袖之下的手微微顫抖,好半天才把酒杯放在案上。
蓮姑姑神色一凜,不動神色地欠下身,手掌貼在皇後娘娘背部,皇后臉色才好了些。
「嘭——」殿外,宮人們開始燃放煙花。皇帝站起身,端起酒,大笑道:「飲了此杯,大家和朕出去賞煙花吧。」
眾人皆起身端酒:「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
恭賀聲響徹雲霄,刺激著人的耳膜,讓人不斷地心跳加快。
母儀天下的皇後娘娘,身著舉世無雙的華貴后服,全身籠罩在璀璨奪目的煙花光澤,與皇帝站在高座之上。
楊子明手指一扣,低下頭行禮,眼底卻劃過一絲興奮。
在這一片驚心動魄的聲音中,喬慧雍容端莊的面孔第一次有了一絲破裂。
她手裡的酒杯終究支撐不住,從指間滑落。
楊璽狂奔著穿過一道道角門,終於來到萬壽宮前。
長發已經凌亂,繁複的衣裙沾染了地上的雪泥,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車輦走得太快,她追不上。
萬壽宮燈火通明,來來往往的宮人神色緊張,楊璽看不清他們的臉,夜色下如移動著一個個驚惶的靈魂。
直到她被一雙手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