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六十章 開誠布公
安寧覺得奇怪,一個在前世活的好好的人,今生怎麼會過得這麼慘——難道沒了她的庇護,就連一個小小的妃妾都能爬到她的頭上。
她突然一個激靈——丹妃是楊哲明的生母。
前世那個狐媚安慶王的妃子,好像就姓丹。
她想到安慶王府在母後下毒事件中起到的作用,想起唐美人身邊的白素,麗妃身邊的瑪瑙,想起方家的德妃……
久遠記憶的大門被打開,她似乎終於窺探到一點她從沒想到過的可能。
有一個人,和她一樣,有著重生的記憶。
那個人,不緊不慢地將所有人當做棋子,布下了一局又一局棋。
她走一步,他也走一步,不,他甚至走了三步四步,永遠比她更快,比她更狠。
她永遠都落後,永遠都不知道前方是什麼,對手是誰,撥開一層又一層迷霧,可是永遠難以追及。
所有的謎團在她眼前慢慢清晰。
門外,一個墨色衣袍的少年款步走進院子,站在梧桐樹下,朝她遙遙望來。青煙走上前和他說了幾句話。
少年低下頭說了幾句,遞給青煙一個東西,抬起頭再次朝她望過來,目光如雲海,身影如孤鷹。
——楊哲明。
青煙走進屋子,遞給安寧一張紙條,安寧像做夢一樣接過,看到紙條上寫著一個人名。
眾人看到安寧公主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
那個名字刻入腦海,安寧覺得全身的骨頭縫都在疼,胸口也在疼,腦袋也在疼。
是她壓抑在記憶深處,永遠無法舒解的恐懼和怨恨。
安寧牙關咬得緊緊的,顫抖地幾乎要從椅子上摔下來,丹妃和屋子裡的人面面相覷,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隨即安寧幾乎咬著牙說道:「都出去。」
「讓他進來。」
楊哲明沒想到丹妃比他先到,不過這樣也好。他和丹妃錯身的那一刻,低低道:「帶怡清離開這裡。」丹妃擔憂地回頭看了他一眼。
屋裡燃著香,是梅花香。安寧幾乎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把紙條折好,撫平,放在桌子上。
門關上了,楊哲明站在屋子裡頭,神情悠閑,彷彿一切都盡在掌握之中。
「我母后是你下的毒?」
「皇三子是你下的毒?」
兩個人同時發出聲音。
兩人同時一卡,氛圍又陷入僵持。
安寧一張小臉綳得緊緊的,楊哲明嘆了一口氣,拉過一把椅子與她相對而坐。
「這樣,我們各自回答對方三個問題。」他攤了攤手,表示誠意:「一個一個來,我先回答你的,然後你回答我的。」
安寧沒說話。
楊哲明的手搭在梨花木椅的扶手上,他的指骨很長很瘦,膚色蒼白,慢慢說道:「你母后的毒是我下的。」
安寧死死握住拳,真想衝上去把他掐死。
他說的多輕巧,多容易。
楊哲明望著她:「你如果肯讓董京衣繼續醫治,你母后的毒能消除。」
安寧嘩啦一聲推翻了案上的茶壺:「那前世呢,前世是誰給我下的毒?」她站起身,目光逼近楊哲明:「董京衣是你的人,只有他會制暗香,你前世為什麼要害我?」
無數個日日夜夜,她孤身一人,在華麗冰冷的宮殿里苟延殘喘,每一刻都想死去,卻無法死去。
楊哲明不驚不怒,挑眉看向她:「你覺得是我?」他緩緩笑了:「你真天真,楊璽。」從知曉她有前世的記憶開始,他已然將她當做平等的對手來對待。
「我可以告訴你誰給你下的暗香,不過你想浪費這樣一個機會?」
安寧慢慢冷靜下來,如今兩人開誠布公,是要坐下來談判,她捏著皇三子的命門,而楊哲明捏著她的軟肋,爭吵沒有一點用,她也不能被他牽著鼻子走。
「皇三子的毒是我下的。」
楊哲明倏然抬起手,擊掌輕笑:「好手段。」安寧白著臉,冷哼了一聲,目光卻直直望向楊哲明,似要看出個洞來:「白素,瑪瑙,唐美人,德妃,都是你的人?」
楊哲明平靜道:「白素是我的人,瑪瑙只是求仁得仁,唐美人是聰明人,德妃是方家的人。」
四句話,短小精鍊,卻清清楚楚,點名了一切關係。
安寧似有瞭然,兩人如隔了冰山,彼此爭鋒相對,除了回答問題,其餘多餘的話一句都不願再多說。
楊哲明再問:「是你派刺客去謀害皇三子?」李府的覆亡太過匆忙,就好像要隱藏什麼似得,李年永也不會這麼笨。
安寧皺眉:「我為什麼要去謀害皇三子?」她已經有了威脅他的底牌,何必多此一舉。楊哲明緩緩靠在背椅上,不是她,那就只能是——楊鈺了。
他做了一個請的姿勢,讓楊璽問最後一個問題。
安寧有太多疑問,非一言兩語而能問清楚,眼前的楊哲明就好比一團巨大的迷霧,身上有太多的秘密和疑點。
前世默默無聞的一個人,今生卻攪動了整個大梁的時局,可能嗎?
但是她看到楊哲明氣定神閑地坐在那裡,就突然想到趙八爺——他們都是一樣的人,非情理能說動,能狠得下心,為了目的不擇手段。
大梁對於他們,不過一盤肆虐的殺場,一局隨手拈來的棋盤。
他們,沒有忠君忠民之心。
楊璽手掌握緊又鬆開,握緊又鬆開,低低問道:「你們到底想要什麼?」
楊哲明側頭,輕描淡寫地四個字:「順應天命。」安寧冷笑了一聲:「什麼是天命,你們說是就是嗎?」
楊哲明不答,直起身,目光肅然:「那麼你呢?你想要什麼。」
安寧目光如刃,字字千金:「國泰民安。」
她重生而來,就是為了讓大梁免於戰火,卻一次又一次陷入宮廷鬥爭中不可自拔,讓局面變得更加複雜——不就是眼前這位罪魁禍首。
安寧想到此處就恨得咬牙:「你當初要是什麼都不做,我也早已勸母后收手,你偏偏要多此一舉。」
楊哲明站起身,負手而立:「我既然要賭,就要贏。皇後娘娘非賢后,楊鈺非明君,你心知肚明。」皇后狠毒,太子無能,大梁敗於大秦,理所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