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一百五十六章 春風十里
阿朱看見公主殿下眉間含著春風喜氣,遲疑了片刻,才低聲稟告自己探查出來的消息:「阿哲明大人商隊中並沒有攜帶女眷,他身邊有個護衛,叫黑鷹,等閑不出現。阿哲明大人有一個年紀很小的弟弟,叫阿寧,身邊有很多服侍的人,據服侍他們的侍女稱,其中有幾個是女扮男裝,他們都住在後殿。」
阿哲明有個弟弟?為什麼阿哲明從不提他呢?
侍女小心翼翼地打量了公主一眼,那明暗交替的目光中,似乎透露出某種懷疑,夾雜著妒忌。茵茵公主向來不善於掩飾自己的情緒,阿朱身為她的貼身侍女,自然而然能感受到她身上散發出的寒意。
她害怕地發抖,公主昨天已經把一個侍女剁了喂狗了,她不想做第二個。
皎月沿著走廊緩步走來,看見茵茵公主,不禁面露惶恐,跪地朝她磕頭。
茵茵對這個兄長侍妾惶恐的神情十分滿意,招了招手:「過來,我有話問你。」皎月趕緊上前,微垂著頭,站姿謙卑而恭敬。
茵茵看到皎月這般恭敬,就更加滿意了,北戎侍女見識有限,沒受過什麼教育,要麼就喜歡磕頭,要麼就傻傻獃獃的,要花很長時間的調教,一點都不如大梁的婢女。皎月聰明伶俐,知書達禮,讓茵茵覺得自己愈加高貴起來。
下回她讓父王給她買些大梁人服侍她好了。
茵茵用北戎語問道:「我問你,阿哲明大人是不是有個弟弟?」
皎月眉間劃過一絲惶恐,低聲道:「奴婢不能隨便亂說話,免得惹公主生氣。」茵茵揮了揮手:「無論你說什麼,我都不會怪你,也不會罰你,我說話算話。」
皎月這才鎮定了些:「阿哲明大人是有一個弟弟,而且阿哲明大人非常寵愛他的弟弟,幾乎寸步不離帶在身邊。」她頓了一頓,為了增加可信度一般:「就是因為他弟弟生病了,他們才滯留在草原上,最後比三王子晚到王都。」
茵茵皺眉——阿哲明既然這般寵愛她的弟弟,為什麼她沒有見到呢?
皎月小心翼翼抬頭看了她一眼,似乎看穿她心思一般,欲言又止。茵茵立馬問道:「你還有什麼想說的?」她覺得這個侍妾十分聰明,甚合她心意,說不定說的話對她有幫助。
皎月一字一句斟酌道:「阿哲明大人的弟弟,非常漂亮,布將軍和三王子都很喜歡他。」茵茵眼底閃過一絲鋒芒:「很漂亮?」
皎月點了點頭,有些害怕地補充道:「自然沒有公主漂亮。」
這句話說得太勉強太著急了,茵茵公主立馬聽出了她話中的意思,臉色一下子變了。
難道阿哲明不讓她看見他弟弟,就是因為他太漂亮,怕她傷害他?
他的弟弟,對他來說一定很重要吧。
她想起阿哲明的態度一直忽冷忽熱,明明舉止對她很親昵,眼底卻平靜無波的模樣,讓人捉摸不定,難道都是因為為了保護他弟弟在討好她嗎?
她的目光陰晴不定,皎月也看著心驚肉跳,最後茵茵公主緩緩笑了:「我知道了。」她脫下金手鐲,扔在皎月面前:「賞你的。」
話落,就頭也不回帶著侍女揚長而去。
皎月跪在地上,過了許久,才抬起頭,目光里透出一股冰冷的寒意。
珠璣站在她背後,皺著眉問她:「你對她說了什麼?」皎月這樣接近茵茵公主,讓她感到很不安,只是茵茵公主身邊的侍女會些武功,她不敢太接近,也就沒聽到她們說了些什麼。
皎月一點都不驚慌,撿起那個金手鐲,在手指間把玩,微微一笑:「沒什麼,姐姐。」她將手鐲套在手腕上,擺弄了一下:「好看嗎?」
皎月望著她,突然心裡劃過一絲恐懼和擔憂。
安寧到了晚上才見到楊哲明,他坐在自己的宮內,似乎沐浴過,一個人靠在躺椅里,拿著一本書在看。
他的腳邊堆滿了很多書。
安寧趁他沒注意,揶揄地喊了一聲:「哥哥。」楊哲明一愣,抬起頭看她。
安寧穿著北戎男孩平常穿得絨毛棉襖,頭髮用紅繩簡單地扎了一個馬尾,臉上蓋著半張面具,有種男孩子的英氣,少了幾分女孩子的柔弱。
他眼底劃過一絲笑意,平靜道:「她不在這裡,回宮去了。」安寧鬆了一口氣,這才走了進來。
她走到他身邊,湊近一看,楊哲明正在讀北戎的書,密密麻麻全是北戎文字。她不禁乍舌——他已經學會北戎語了嗎?
楊哲明看著她的神色,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遞給她一本譯本:「我在晉中就已經學會了北戎文字,看起來不累,你還是看這本吧。」
安寧伸手接過,坐在另一邊軟榻上,這本譯本倒是一半北戎文字,一半大梁文字,她看得明白,內心不免喪氣,楊子明怎麼就能那麼聰明呢?
書上講的是北戎醫學上面的成就。北戎雖然是個強大的民族,但在繁衍和文化交流上依然同許多民族緊密相連,這就造就了他們的文化百家爭鳴,各種醫學、農業技術都結合了許多民族的智慧結晶。
安寧看了一會兒就無聊了,但是楊哲明看得很仔細,幾乎專心致志一目十行看下,看完就換一本,壓根沒有分神來同她說話的意思。
寢食勿閑話,讀書不驚語。讀書是大事,她不敢打擾他,她挑挑揀揀看了幾本雜話,倒是沉下了心來。
等楊哲明看累了,回過神時,安寧已經像只貓似得,趴在榻上睡著了。
她睡的姿勢很不好,半張臉壓在書上,另半張臉上面具也戴歪了,手壓在身下。
這樣子睡,等她醒過來非疼死不可。
他起身,想把她抱起來放在床上,面具沒戴好,往旁邊一動,露出她臉上的血色疤痕。
一條蜿蜒的紅痕,沿著她的眼角,延伸快到下巴處,讓人看起來觸目心驚。
雖然明知這樣的疤痕是傷口逐漸癒合的必然過程,也讓他驟然感到惋惜心痛。
楊哲明將她放在床上,手指沿著她臉頰比劃了一下,突然若有所思,回身從那一堆書堆里翻出來一本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