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野有蔓草(十八)
南喬震驚地瞪大了雙眼,幾乎要被這天上掉的大餡餅給砸暈了過去。下意識地,她就想攬著柳初年吻回去,但她僅有的那點理智讓她剋制住了自己的舉動。
也就是那麼電光火石間,南喬突然意識到自己最好的選擇不是回應,而是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地任由柳初年動作。
兩人就彷彿在較勁一般,一個百般誘惑,一個巋然不動。
只是柳初年的的確確是沒了多少理智,全憑著心中那點邪火主宰著自己的行動,而南喬卻是帶些促狹,將眼前這局勢衡量片刻之後方才做出的選擇,不動聲色地誘敵深入。
柳初年含著南喬的唇,輾轉研磨,像是在品嘗一杯陳年美酒一般,齒間儘是香甜。
等到過了片刻后,她那魂飛九天的神智才算是回歸了原位,而後便被自己的舉止給震驚到了,有些茫然無措地看著近在咫尺的南喬。又愣了片刻,她便起了退縮之意。
然而還沒等她離開,南喬便看出了她的意思,將敵退我進的戰略發揚光大,當即便湊上去反守為攻。
南喬一手攬著她的腰,一手向上略微用了些力氣撫上了她的背,用一種近乎禁錮的姿態將她牢牢地鎖在了自己懷中。
南喬心中彷彿被灌了一大碗蜜糖,十分滿足,但隱隱地又想要更多。她舔了舔柳初年的唇,而後利落地撬開了她的唇齒,與她來了一場十分深入的交流。
柳初年從最初的衝動到先前的茫然,而後又被南喬這突如其來的反擊擺了一道,一時之間居然不知道該做什麼,只能由著南喬將她輕薄了個徹底。
待到終於反應過來發生了何事之後,柳初年有些哭笑不得,此事的確是她自己先撩起來火,倒也怪不到南喬身上。可等到她將南喬前後舉止的反常串在一起想上一想,當即便知道自己被擺了一道。
柳姑娘向來自詡風流,沒想到今日居然栽在了自己的小徒弟身上。可事已至此,必然不可能再裝作若無其事地收場,柳初年索性就徹底來了個破罐子破摔,抬手回抱上南喬的腰,準備讓南喬看看什麼叫真正的接吻。
南喬雖說以前被南梁子民說是「鬥雞走馬,眠花宿柳」,但她卻滿腔心思都在齊竹身上,根本沒什麼實際的經驗,如今也不過憑著自己的見聞一門心思地「進攻」罷了。
而柳初年怎麼說都要比她年長不少,閱歷自然是更為豐富,故而當她反應過來準備給南喬點顏色看看的時候,就真的是花樣百出了。然而柳初年怎麼都沒想到,在她這麼一番「言傳身教」之下,南喬的進益實在是長得十分之快,到最後她居然也沒比南喬好到哪去。
待到過了許久,兩人終於分開來,柳初年滿臉潮紅,只得側過臉去微微喘氣。
南喬看著她這副模樣,得了便宜還賣乖,滿足地嘆道:「師傅這般言傳身教,徒弟真是受益匪淺。」
柳初年斜了她一眼,但她現在這副模樣實在是沒什麼威懾力,眼神之中更多的倒像是嬌嗔。
南喬又欣賞了一番美人含怒的樣子,終於見好就收,帶著點撒嬌的意味開口道:「師傅,你為什麼就是不肯信我一次呢?」
柳初年雖有心冷落她,但一看到南喬那被自己廝磨得略有些紅腫的嘴唇,就覺得自己有些太過不負責任。不知怎的,她突然就想起了那位店家擲給她的那一支梅花,以及那句「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想了片刻,柳初年的態度終於軟化了些,她嘆了口氣:「你先放開我,我與你好好聊一聊可好?」
南喬看著她不似敷衍,便鬆開了禁錮著她的雙手,轉而牽著她向桌邊走去。
柳初年自己倒了杯茶,但卻沒有要喝的意思,只是捧著茶盞出神,又等過了許久她才緩緩開口道:「我的性子算不上好,如果非要說的話,大抵是和你們南梁那位言黎將軍有些相仿。當初晉國局勢不穩,需要的就是我這樣一個殺伐決斷的人,所以無論是我用鐵血手腕處理朝政,還是帶兵血洗敵國,都不會顯得太過突兀。不過就算如此,私下裡說晉國元熙帝姬是殺神的人也不在少數。」
「後來我離開了晉國,不再是手掌大權的帝姬,所以就算性子暴戾一些也鬧不出什麼大事。可是若我與你走的太近,甚至於與你有什麼感情糾葛,就會不可避免地影響到你的決斷。」柳初年又輕輕嘆了口氣,低聲道,「你不用急著否認,也不要以為方才那點事情就能證明你不會被我影響。這種影響是潛移默化的,一點一點聚沙成石、千江匯海,或許你現在發現不了,但終有一日你會突然發現你已經成為了我這樣的一個人。」
「我最初也以為這種事情是可以由著自己掌控的,可直到我看到自己現在的樣子,我才知道很多事情都是由不得你自己來選擇的。」柳初年搖了搖頭,像是回想起什麼讓她煩擾的事情一樣,眉目間帶上了濃重的倦色,「我先前也以為我不會被鳳鉞影響到,可是現下,我與他的確沒什麼不同。」
南喬聽到「鳳鉞」的名字,眉尖就不可抑制地一跳。她突然意識到就算柳初年將鳳鉞抓了起來,可以日夜折磨他,但在實際上,鳳鉞一直是柳初年逃不脫的噩夢和陰影,無時不刻地不再折磨著柳初年自己。
「或許只是你想得太多了,這種事情是沒什麼依據可言的,只是你自己主觀臆測罷了。」南喬艱難地想要找到一個合適的理由來開解柳初年,讓她放下心中的顧慮。
「不是的。」柳初年無力地搖了搖頭,隨即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如果不是鳳鉞影響了我,那就是我天生如此,你覺得哪個解釋會更好一些?」
南喬怎麼都沒有想到柳初年在此事之上竟然會如此固執,當即起身站到她旁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可是我並沒有感覺到你有自己所說的那麼暴戾,你彷彿走入了什麼死路,為什麼要將那些污水潑到自己身上呢。就彷彿方才那些災民,她們那樣對你,以你的武功想要殺她們也是綽綽有餘吧,但是你根本就沒有動手。若你真的是如同自己所說的那麼不可救藥,怎麼會收留那對母子,又怎麼會放過那群想要害你的災民?」
「我收留那對母女,不過就是看著她們可憐,再者幫她們不過是舉手之勞。至於那些災民,我的確是對她們起了殺心,只不過她們還算是識相,自己乖乖退開了。」柳初年對南喬費盡心思的開解無動於衷,她抬手拂掉南喬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淡淡地解釋道,「我不殺她們,只不過因為她們都是螻蟻,沒有什麼值得我動手的必要性罷了。你又何必絞盡腦汁為我找借口,只怕你自己都不信吧?當初衛國因何而滅你不知道嗎,七殺碑是誰所立你不知道嗎?」
「那既然如此的話,你來這裡又是為了什麼呢?」南喬皺了皺眉,略微後退了一步,「若你對我沒有旁的意思,有何必冒著風雪來到這天寒地凍的隴右。」
柳初年本想說自己只是擔憂自己徒弟的安危,但經過方才那麼一番折騰,她自己都覺得這話說不出口,沉默許久後方才開口:「我也不知道。」
「師傅你知道你這樣很沒意思嗎?」南喬抬手按了按自己的胸口,想要感受一下自己的心是否還在跳動,「你要麼就不要給我希望,也好讓我自己慢慢死心。可你為什麼非要給我一點希望,然後再自己親手掐滅呢?你過去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我也不在乎,我所喜歡的就是你柳初年這個人,什麼元熙帝姬都和我沒關係你明白嗎?元熙過去做了什麼,和我都沒有絲毫關係,我想要的就是真真切切站在我面前的這個人,就是當初讓我在香雪橋上一見鍾情的柳初年!」
南喬從未如此清楚直白地表達過自己的心意,她現在就彷彿把自己的心徹徹底底剖開給柳初年看,將自己對她的情誼毫不設防地攤開給她看。她的意思也很明顯,你要麼接受我的心意,要麼就徹徹底底拒絕。
柳初年盯著南喬出了會兒神,臉上看起來雖是不動聲色,心中卻早已是翻江倒海一般。
她是一個固執到近乎偏執的人,只要是認定的東西就從來不肯輕易更改,她少時受過太過的苦楚,也從來不肯輕易去相信旁人。她知道自己不是什麼好人,也害怕南喬現在只不過是年少輕狂,將來會生出悔意,所以從來不肯將自己的信任完完全全託付在南喬身上。
可是現下南喬站在她面前,幾乎將自己的心都拿了出來,她才第一次如此清晰地一直到自己的懦弱與退縮,不由得為自己心底的那些自私的念頭感到羞愧。
南喬等了許久都沒能等到她的回答,一日一番大起大落耗費掉了她的全部心力,她甚至都忘了這是自己的房間,轉身便想要離開。她覺得自己實在是有些經受不起這些事情,大約需要緩上一緩。
柳初年見她想要離開,幾乎是下意識地抬手拉住了她的衣袖,低著頭輕聲道:「我們來賭一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