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野有蔓草(二十七)
「大體上一切順遂。」染青接過了柳初年的披風,覷著她臉色尚好,小心翼翼地開口道,「不過中間出了個小差錯,有旁人牽扯進來了。」
柳初年聽此倒也沒動怒,眼中帶上了些嘲諷,嗤笑道:「行衍?」
染青見她一語道破,有些同情地看了一眼齊竹。
「我記得我走之前,曾經吩咐過你注意九音坊。」柳初年略一皺眉,抬眼看向齊竹,「具體事情我也不想知道,但看在這次沒出什麼差錯的份上先不與你計較,若再有下次,休怪我不留情面。」
齊竹也知曉自己犯了多大的錯,故而也沒為自己辯解,只是一言不發地跟在柳初年身後。
「自您走後,我們便將鳳鉞暗中轉移到另一地牢之中,也按著您的意思將元敏帝姬給放回去了,只是以她的本事能不能平安回到晉國就另說了。」染青端著燭台在前面引路,大略地講述了這些天發生的種種,「雖然出了點差池,但總算是有驚無險,廖九娘現下便關在這個地牢中,鳳鉞則在另一處更為隱蔽的地方。」
柳初年方才與南喬在一起時輕鬆的心情一掃而空,她神情雖算不上凝重,但總是帶著一些若有若無的嘲諷:「那行衍呢?」
染青沒直接回答這個問題,沉默片刻后齊竹終於開口道:「他有眼疾,在地牢之中只怕病情難免惡化,所以我將他關在後園之中令人看管著。他本就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人,也不用擔憂會逃……」
「閉嘴。」柳初年風輕雲淡地吐出了這兩個字,而後停下了腳步,轉過身去定定地看著齊竹,「我不管他有什麼苦衷,也不想聽他有什麼隱情,只要他膽敢與我做對便是我的仇敵。這世上誰沒個苦衷,若我一一體諒過去可體諒的完?齊竹,你最好弄清楚你究竟站在誰的陣營之中,我不需要一個總是會被私情纏身的下屬。你這些天只怕是累了,回去先歇著吧。」
齊竹的臉色變了變,像是沒想到柳初年突然發難,但最終也是能應了吩咐退了出去。
染青看著齊竹的背影嘆了口氣:「公子的確太重私情,不過行衍於他不同於旁人。當年他奉您的命令前來南梁埋下暗樁,最初之時算得上是步履維艱,若不是行衍相助,只怕他還未必能走到如今這一步。」
「我可以理解他,但不能縱著他。」柳初年抿了抿唇,眉目間也不再似方才那般陰沉,「先前形勢尚好的時候,我也並不在意齊竹究竟是不是心慈手軟,畢竟那也耽擱不了什麼事情。但是現下我卻不能坐視不理了,他一個不小心就會把我們全部葬送在裡面,我不得不對他要求得嚴厲一些,不然等到將來再後悔就無濟於事了。」
染青自然是知道這個道理的,而且柳初年能向她解釋這麼多已經實為難得,她也只能暗自嘆了口氣,不再就此多言。
地牢之中很是簡陋,染青拿著手中的蠟燭將四周的燭台點燃,照亮了中間伏著的女子。
廖九娘再也不復往日的風采,連那雙嫵媚的眼睛都失了一些神采,整個人都透出了一種灰敗的氣韻。
柳初年冷漠地看著縮在角落裡的廖九娘,眼中浮現一絲笑意:「好久不見了,廖大家。」
先前柳初年從未真心用「大家」兩個人稱呼過廖九娘,如今這句更是嘲諷之意盡顯,彷彿嫌她還不夠落魄,要在她心上再插幾把刀子一樣。
廖九娘抬起頭,眼神凄厲:「元熙,你究竟想做什麼?」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來投。」柳初年抱著臂,幽幽地說道,「若非你主動送上門來,我怎麼會對你下手?事到如今,你卻要問我想幹什麼,是不是有些太好笑了?」
「你便是殺了我又如何,以為我會怕嗎?」廖九娘無力地靠在牆邊,但眼中的恨意卻是怎麼都擋不住的。
柳初年委實不大能理解她的想法,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我倒真不懂你這是圖個什麼,就為了當初鳳鉞無意中救了你一命,現下就要來送死嗎?」
當初她派人前往楚國音韻坊問了白顏,才算是知曉了廖九娘為何而來。當初鳳鉞還是晉國的將軍之時,在戰場上救過廖九娘一命,後來鳳鉞入宮為鳳君,廖九娘也成了八荒聞名的美人,兩人再無任何交集。也不知道她究竟是為何,居然為了這麼點恩情來冒如此大的風險。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廖九娘閉著眼念著戲文中的詞,她本就是絕佳的伶人,腔調是十足的深情款款。
「你喜歡鳳鉞?」柳初年嗤笑,「你知道他是怎麼樣的人嗎?」
廖九娘毫不在意地笑了笑:「他在我心裡,永遠是當年在那個邊陲小鎮救下我的,威風赫赫的大將軍。」
「我不懂你對鳳鉞的感情,也不想懂。」柳初年無心與她爭辯這種東西,低頭撫著自己的衣袖,語氣一凜:「誰將鳳鉞在我這裡的消息告知與你,讓你來送死的?」
廖九娘咬了咬唇,一言不發。
「其實就算你不說,我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鳳鉞身為晉國鳳君,私自離開母國非同小可,知道的人寥寥無幾,而有能力找到你讓你來送死的,無非就那幾個罷了。」柳初年眉尖微蹙,「只是我倒有些不解,煙景為何不派易水寒之人,反而派你來呢?晉國與楚國相隔甚遠,她究竟為什麼大費周章?」
「久聞元熙帝姬足智多謀,那你就好好猜上一猜吧。」廖九娘有些挑釁地看著柳初年,話音中是怎麼都擋不住的嘲諷之意。
柳初年根本沒將她這點挑釁放在眼裡,偏過頭向著染青笑道:「說起來,廖大家落到我們手中之後可有人來問過?音韻坊竟全然不顧這根台柱子了嗎?」
染青會意,笑盈盈地答道:「音韻坊早就說過,她們是站在您這一方的,又怎麼會來問呢?更何況,若非陽春姑娘透露內情給我們,屬下只怕還抓不住廖大家呢。台柱子算什麼,就算是倒了大不了就再立一根出來,這對音韻坊來說又不算什麼難事。開了春便是四年一度的伶人大比,還愁不能推出另一個名揚八荒的伶人嗎?」
染青猶嫌不夠,扔上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在伶人大比面前,八荒美人榜這種供人取笑的玩意又算得了什麼?」
柳初年眼中的笑意舒展開來,不慌不忙地看向驚慌失色的廖九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