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改變

  謝含英和謝容英遠離長安三十里,送走了謝遠。


  二人送走日日相見的兄弟好友,心中自是鬱郁。待回到東宮時,已經是黃昏時分了。


  謝容英撇撇嘴:「遠哥走了,以後在宮裡憋悶了,也無處去耍了。」


  要知道,謝遠可是有各種解悶兒的法子,不在規矩之中,卻也不在規矩之外,遊歷邊緣地帶,讓他們這些貴族子弟著迷的很。


  謝含英只沉默不語,似有心事。


  謝容英見了,湊上去瞧了一眼,就笑:「阿兄何必這般?遠哥又不是去了雲南就不會來了。他只是去接一接福清郡主罷了。人接來了,遠哥不也就回來了?」然後他轉了轉眼珠,又道,「還是阿兄擔憂遠哥會遷怒咱們?阿兄著實多慮了,遠哥向來豁達,心在疆場,一意要為將,護我大慶疆土,他不會因為敬王的那種心思就和咱們疏遠的。」


  謝含英聽罷,揉了揉謝容英的腦袋,抬頭看了看天邊的落日,嘆道:「阿遠是怎樣的脾性,阿兄比你清楚的多,除了擔憂阿遠路上不太平,會不思飲食、水土不服吃些苦頭外,阿兄可是從未擔心過阿遠旁的。現下阿兄憂愁,不過是……」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瞧見山陽伯世子夫人帶著其女小高氏,從內宅里走了出來,正好與兄弟二人迎面撞上。


  謝含英立時閉嘴不言。


  謝容英眨了眨眼,也不說話了。


  待雙方各自行了禮,山陽伯世子夫人不禁拉著小高氏的手道:「幼時還與你兩位表弟時常玩鬧在一起,現下大了,雖說男女有別,但到底是表姐弟,原不該如此疏遠才是。」


  小高氏只兀自垂頭不語。


  謝含英面上依舊溫和,只並不接話。


  謝容英又眨了眨眼,彷彿明白了甚麼,立刻笑嘻嘻的上前,拉著世子夫人的手親熱的說了幾句話,根本不給世子夫人再提及小高氏的機會。


  幾句話畢,謝含英自然是要和謝容英繼續往東宮太子妃的住處走,山陽伯世子夫人也必須要帶著小高氏離開。


  待分開一段距離后,謝容英才小聲道:「阿兄,無妨的,阿爹生前就和洛平姑祖母、表舅提了好幾次,說你和清婉表姐一長大就定親,阿翁也是知道的。這門親事,無論如何都不會變的。」


  心大如謝容英,終究是皇室出來的,有些事情,饒是他才只有八歲,卻也早已知曉。


  謝含英「嗯」了一聲,眉心緊鎖。心中卻下定了決心,定要在劉皇后的孝期后,就去請阿翁將他與清婉的婚事定下來——他雖然知曉清婉的父母都已去世,就算阿爹尚在,都未必肯讓清婉做太孫正妃,但是……他這短短一生,事事皆在規矩之內,唯獨遇了阿遠,發覺阿遠雖看起來比他身份更尷尬,諸事更加辛苦,然而尷尬與辛苦之外,阿遠卻又能自得其樂,既過得暢快恣意,又護住了想護之人。


  謝含英羨慕之餘,知曉自己比不得阿遠聰慧機智,驕傲圓滑,不可能像阿遠那樣能將儘可能多的事情變成自在恣意,但是,僅僅婚事之上,謝含英希望能為他最珍愛的人,做到最好。


  拘於身份,他不可能只娶清婉一人,但是,他想要給清婉唯一也是最重要的正妻身份。


  那是他心中唯一傾慕之人,可是,他也僅僅能做到這些。


  謝含英下定決心,便不再憂心,帶著謝容英繼續朝前走去。


  半個月後。


  謝若錦正在牛車上悉心照顧懷孕的江氏。


  江氏如今年紀大了,懷孕本就辛苦,若是能在家中安穩養胎倒也罷了,偏偏她們現在卻必須要在舟車勞頓之中。


  江氏自然是因此吃了不少苦頭。


  謝若錦瞧著江氏的模樣,心中亦是擔憂不已。——江氏此番有孕,卻是要牛車上折騰上不止這一次。待到去往長安,劉皇后的喪事畢,她們必然還要在從長安趕回北地,這兩番折騰下來,謝若錦心中對幼弟的身體格外擔憂。


  她前世也是生產過的,自然知曉養胎的重要性,更知道其實家中女眷有孕的話,即便是皇后薨,其實也未必就要這樣舟車勞頓從藩地趕去長安。


  可是,敬王是何等人?他從前就能為了種種捨棄妻女,現下為了孝順的名聲,又豈會顧忌一個本就不在他期待中的孩子?


  謝若錦蹙眉思索罷,只覺心中憂心更甚。


  牛車忽然停了下來。


  謝若錦一怔,就見謝念喜氣洋洋的拿著一份信進來了。


  「阿娘,阿姐,我收到阿弟的信了。」


  謝若錦只微微笑著,江氏面上露出喜色,道:「快念信與我聽。」


  她顯然已經被孕吐和牛車折騰的得連看信的力氣都沒有了。


  謝念心下高興,很快就拆了信,快速看了一遍,面上一凝,隨即就笑著將信念給了江氏聽。


  江氏聽罷,先是皺眉:「咱們一家都三年未見了,怎麼聖人竟是這個時候將阿遠打發去了雲南?長安距雲南這般的遠,阿遠今年才十歲,那阿守更是個徹頭徹尾的狼孩兒,就算現在知禮學禮了,又懂得個甚麼?能為阿遠分甚麼憂?就他們兩個往雲南去?豈非兒戲?還有你們三舅舅的消息,聖人豈會如此糊塗?你們三舅舅……」


  江氏說著,就忍不住流淚:「如今都有七八年了,他若還活著,就是爬,也爬回長安去了,現下還沒有回……我這個做妹妹的,尚且都不抱希望,只阿遠孝順,為著我仍舊要到處尋找你們三舅舅的消息罷了。可是聖人、聖人怎的也會輕信那等消息,以為你們三舅舅當真還活著?還用那樣的消息去哄騙阿遠?」


  謝念心中當然也是極其擔心謝遠,可是,現下見江氏懷著孕,還這般喜怒不定,自然是要勸解江氏,道:「阿娘,阿弟不是獨個兒去的,他是帶了不少侍衛和自幼就跟隨他的那二十個親信去的。且阿弟信里還道,太孫親自送他三十里,並送了他二十匹好馬,是以一路之上,阿弟帶著的人都能有馬騎,一路之上就會走的更快,不會出事的。且阿弟此行不單單是去看三舅舅的消息是否屬實,還是要去接大姐。大姐……她也有孕了。」


  江氏心中還是擔憂不已。


  謝若錦卻忽然道:「阿遠去接大姐?」


  謝念瞧她:「是啊。」然後又開始憂心忡忡,「我算過日子了,大姐生了大娘才兩個多月就又有了身孕……安陽王府就算著急,卻也不該這般著急。」


  江氏傷心罷了,難得對小女兒上心一次,瞪她:「這卻不是你這小娘子該管的了。你尚且還小,如何能知曉女子嫁人後,生不出小郎君的苦?」


  謝若錦卻是驀地開始發怔。


  她是知道謝遠的護短和聰明的。當然也知道以謝念和謝遠的親近無間,肯定會把今日的這番對謝雲屏的擔憂寫在信里,謝遠雖是小郎君,卻也能知道大姐的這般連番生育很是……不好。


  謝遠並非知道了便知道了,任事不管的性子。他既知道了這樣的連番生育對大姐的身體不好,就定然會管這件事情——原本這種事情,就該是女子的娘家撐腰。即便謝遠現在才十歲,卻仍舊是安陽王世子正牌的小舅子。而皇室,也是大姐真正的娘家。


  若是皇室無人出頭便罷了,現下謝遠出頭,他身後又有聖人的寵愛,還有皇太孫的親近,以及一個喜好顏面的敬王,謝遠未必就不能改變謝雲屏不得不為之的連番生育。


  而這件事改變了,那麼,是不是謝雲屏就不會因為接連生育三次,又因千里迢迢奔去長安為劉皇后奔喪而傷了身體,故而連著幾年不孕,待再次有孕時,卻又生生難產……


  謝若錦的指甲掐入了掌心,她的確是很早就知道自己的重生會改變很多事情,有些事情或許她能掌控,有些就完全不在她的掌控之中。可是,她卻從沒有想到過,她的重生,會把那些原本重要到關乎她的一生的事情改變。


  比如,她的長姐,或許並不會像前世那樣死去,比如,她或許不會嫁給安陽王世子,比如,她的幼弟,還沒有出生……


  謝若錦從來沒有像這般一樣的彷徨無措,覺得她與其重生,不如不重生。


  若是她不曾帶有前世的記憶,是否就不會改變那麼多的事情,讓她將來的命運也變得難測么?


  元朔五年的十一月,謝遠到達安陽王藩地前夕,果然收到了謝念的信,知曉了謝念的擔憂,謝遠自己便也開始懷疑。


  只是到了藩地,安陽王和世子趙容親自出城迎接,期間趙容性子本就偏向冷淡,並不多言,但對謝遠倒也禮數周到,多有照拂。安陽王更是熱絡非常,常與謝遠提及謝遠過世的外公和大舅二舅以及失蹤的三舅舅。


  其中,對謝遠的三舅舅說的最多。


  謝遠有些話便不好開口。


  直到見得謝雲屏,謝遠看著謝雲屏明明有著三個半月的身孕,卻骨瘦如柴的模樣,一張小臉頓時黑了下來。


  趙容一手抱著長女,一手扶著謝雲屏,瞧著倒是對母女二人倒是頗為細心周到。


  謝雲屏雖瘦的狠了,難得精神倒是還好,見謝遠黑臉,就笑道:「阿遠,來,瞧瞧你外甥女,是不是長得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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