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陸西陵還未出聲,從沙發那頭傳來打招呼的聲音:“嗨!生日快樂!”
他這才注意到,湯希月也來了,正陪著陸奶奶聊天。
陸奶奶這時候也自沙發靠背旁探過身,“快進來快進來,今天下雨,外頭怪冷的吧。”
“還好。”陸西陵換著鞋,一邊又似不經意補充一句,“周潛今天下班了沒事,我把人一塊兒帶過來了。”
此刻已走到門口的周潛,趕緊走進來,恭敬而不流於諂諛地跟陸爺爺和陸奶奶打了聲招呼。
陸奶奶毫不覺得有什麽,也隻讓他快快請進。
陸爺爺則明顯臉色不豫,但畢竟陸西陵是今日主角,他不好說什麽。
走進客廳,陸西陵往餐廳那兒瞥了一眼,按捺立即過去跟夏鬱青說話的衝動,與爺爺奶奶聊了幾句,說要先去洗個手。
他從餐廳經過,自夏鬱青背後擦過去,從滿屋子甜餅的香氣中,捕捉到她身上的氣息。
目光自她肩頭越過,看見餐桌上擺著烤盤,她和陸笙在往盤子裏擺弄一些字母形狀的餅幹。
去了趟洗手間,陸西陵回來,再度經過餐廳,往陸笙身旁一站,假作好奇地問:“自己烤的?”
“青青、希月姐和我一起烤的。”
陸西陵往夏鬱青麵前看去,她正在一個長形的盤子裏,拿字母餅幹拚寫“HAPPY BIRTHDAY”,剛剛拚完了“BIRTH”,細長漂亮的手指,在烤盤的字母堆裏,扒拉“D”字。
陸西陵一眼看到了,伸手拈起來,遞給她。
“謝謝。”
她伸手來拿,他卻倏忽往後一縮,讓她拿個空。
她抬眼看他。
他這才把餅幹遞給她,“什麽時候會烤餅幹了?”
夏鬱青幾分慌亂地接過,擺進盤子裏,“去年我跟室友去一個烘焙教室上過團購的體驗課,做過曲奇餅和牛軋糖。”
陸西陵想起來了,是去年臨近過年那會兒,夏鬱青上門拜訪,送了曲奇餅幹和牛軋糖做伴手禮。
那時候奶奶讓他嚐,他沒嚐。
陸笙此時輕咳一聲,“哥你到旁邊去,別搗亂。”
她兄長此刻過分旁若無人了,那麽多雙眼睛看著呢。
陸奶奶也在客廳說,“西陵,快過來。”
陸西陵收回目光,這才往客廳走去。
陸奶奶將熱茶遞給陸西陵,笑說:“希月說她聖誕打算去東京迪士尼玩兒,笙笙也打算去。西陵你那時候有沒有假啊?要不你也休息幾天,跟著一塊兒去。”
陸西陵說:“陸笙去吧,我沒空。”
“你這個當老板的,倒是比員工還忙。有些擔子不要一個人扛著嘛,你凡事親力親為,那手底下養那麽多人做什麽。”
陸西陵淡笑,並不與奶奶爭辯。
陸奶奶又轉向湯希月,“希月,你回國三個月了吧?都習慣沒有?要有什麽不適應,盡管吩咐陸西陵,叫他招待你玩。”
湯希月笑說:“奶奶,我跟陸西陵真玩不到一塊兒去。”
“你們一個高中的,還能沒有共同語言哦?兩人都住一個小區,俗話說遠親不如近鄰,平常多來往嘛……”
夏鬱青正在拿烤盤裏的“Y”,兩下才拿起來。
此刻她十分想轉身去看一眼陸西陵是什麽表情,但忍住了。
今天下午一下課,她便坐地鐵趕往陸宅。
她到的時候,湯希月已經到了,正在廚房裏跟陸笙一塊兒打蛋。
她不認識這位漂亮的姐姐,陸奶奶介紹說是陸西陵的“青梅竹馬”,八月份剛剛回國的。
她便想起來,上次去一芥書屋找人,周潛說陸西陵在裏麵吃飯,為書屋主人的孫女接風洗塵。
想來,就是這位姐姐了。
一塊兒往字母模具裏灌注混了蛋液的麵粉時,她忍不住偷偷打量湯希月。
湯希月生得明豔大氣,舉手投足之間都有種叫人自慚形穢的韻味,她跟陸笙一個圈子的,講起什麽八卦,隻需提一句,陸笙便心領神會。
黑話加上外號,夏鬱青隻聽得一頭霧水。
當然,湯希月人也超好,留意到她一個人在話題之外,就馬上換了話題,問起她的大學生活,並引發開去。
陸奶奶時不時地會參與進來,對湯希月尤其關照。
夏鬱青察覺到,陸奶奶對湯希月的態度明顯很不一般。
而此刻,她才知道,原來湯希月和陸西陵住在一個小區。
她從來沒有聽陸西陵主動提起過這個人,這件事……
不對不對不對。
她又不是陸西陵的什麽人,他為什麽要跟她聊起自己的私事。
她意識到,除了陸家,她對陸西陵一無所知。
也難怪陸西陵說她沒有秘密,關於自己的事,隻要他問,她全都竹筒倒豆子似的一口氣交代了。
夏鬱青晃了一會兒神,回神的時候,陸奶奶已經招呼廚房準備上菜。
陸笙將擺好的餅幹放到了一邊去,說吃完飯再吃。
客廳裏的人起身到了餐廳。
這一回不用夏鬱青糾結怎麽坐,陸奶奶已經在張羅著安排了,大家一個蘿卜一個坑,指到哪兒坐哪兒。
陸奶奶先叫幾位客人坐下了,最後才安排陸家的人。
夏鬱青右手邊是陸奶奶,左手邊是周潛,對麵坐著湯希月。
陸奶奶這時候指了指湯希月左手旁的位置,“西陵你坐那兒。”
陸西陵此刻瞥了一眼,發現大家都已經落座了,就湯希月身旁還有個空位。
他拉開椅子坐了下來,湯希月與他交換了一個無奈的笑容,她稍稍湊近,壓低聲音說道:“我已經跟奶奶說過了我正在追南城大學的一個教授,她好像沒聽進去,覺得還沒成就是另說。要不你自己跟她說說吧,別做無用功了。”
陸西陵說:“嗯。回頭我跟她聊聊這事兒。”
夏鬱青趕在對麵的湯希月跟陸西陵耳語完,坐直身體前收回了目光,若無其事地拿起了筷子。
叫夏鬱青很是煎熬的一頓飯。
她想,應當沒有人會不喜歡湯希月吧,那麽嚴肅的陸爺爺,都能被湯希月排揎她爺爺的幾句話逗笑。
陸奶奶更是笑得見牙不見眼,滿心滿眼的歡喜。
為了不叫人掃興,夏鬱青也全程帶笑。
但她胸口發悶,從來沒有體會過這種感受,發酵的酸楚,絮雲一樣堆積,是想哭都師出無名的委屈。
終於吃完飯。
大家都說太飽,暫時吃不下蛋糕,回到客廳裏,陸奶奶喚人斟茶,陸笙拉著夏鬱青,把餅幹端了上來。
陸西陵瞥一眼,第一時間從長形的盤子裏把方才那個“D”拈了出來,送進嘴裏。
“喂!還沒拍照!”陸笙踢他一下,從其他盤子挪了一個“D”補齊。
茶是荒野銀針,陸笙不喜歡白茶,嫌苦,喝了兩口就皺眉放下了杯子。
她吃了一會兒餅幹,覺得渴,起身準備去廚房冰箱裏找點飲料。
“青青你要麽?”
夏鬱青沒有猶豫地站起身,“我跟你一起去吧。”
陸西陵正與陸爺爺講話,不由地抬頭瞥了一眼。
她臉上一直掛著微笑,可他細想,她今晚話少得反常。
陸笙拉開對開門的冰箱,問夏鬱青想喝什麽,冷凍室裏還有冰淇淋,也可以試試。
夏鬱青指了指椰子水,“我喝這個吧。”
陸笙將其拿出來,又開櫥櫃門找玻璃杯。
這時候門口傳來湯希月的笑聲:“有什麽喝的嗎?”
陸笙又將冰箱門拉開,“希月姐你自己看。”
湯希月看見了流理台上的大瓶裝椰子水,說:“我也喝這個吧。”
她走到夏鬱青身邊去,接過陸笙遞來的玻璃杯,拿起椰子水瓶,給自己倒了一杯。
放下時,她笑了聲,抬眼看向站立一旁的夏鬱青,“你在看我嗎?”
夏鬱青回神,耳朵頓時紅了,“……因為你好漂亮。”
“你也好漂亮。”湯希月笑說。
重回到客廳,坐了沒一會兒,陸奶奶說把蛋糕切了吧,再晚吃她一個老年人就要不消化了。
蛋糕是陸笙定的,自然也是她興衝衝地從冰箱裏取了出來。
低糖的慕斯蛋糕,拆開以後,她數了九支蠟燭,“一支代表三歲。”
陸西陵對這些儀式感的東西興趣缺缺,但通常他都會配合。
包括蠟燭點燃以後,熄了餐廳的燈,叫他許願。
以往他都是什麽也不想地閉眼幾秒鍾,就這麽敷衍過去,奶奶追問,他就說願望說出來不靈。
今天閉眼之前,他目光略過了夏鬱青的臉,她正望著蛋糕,燭光搖曳著投映在她臉上,他無端想到了藍色水族箱裏,緩慢遊過的,橘紅色的熱帶魚。
他閉上眼,在父母去世之後,許了這麽多年來的第一個願望。
蠟燭吹滅,燈打開,陸笙積極給大家分蛋糕。
夏鬱青端著的那一牙,有漂亮的青玉色裱花,她小心地刮下了那朵花吃掉,除此之外,就再無一點胃口了。
她被“不要浪費糧食”的原則折磨,最終還是咬牙,幾下勉強將其吃完。
陸笙說這是低糖的,可她依然覺得甜得發苦。
蛋糕吃完,收拾幹淨,大家複又回到客廳裏,喝茶聊天。
陸奶奶趁機催婚:“西陵,你這都二十七歲了,多少也得開始考慮個人問題了吧。”
陸西陵一貫不與家人正麵起衝突,尤其奶奶,一個年逾古稀的老人,又經曆過白發人送黑發人的傷痛。
他抬眼,目光如輕煙一般略過坐在對麵的夏鬱青,說道:“正在考慮。”
以往他的回答總是“忙過這一陣再說”的敷衍,今天這態度明顯不同,陸奶奶笑說:“這才對嘛。像你這回受傷,身邊就得有個知冷知熱的人照顧才好。你瞞著家裏,固然是不希望我們操心,但總得有個人,替我們為你操心,你說是不是?——還有,專門替你請的那沉香手鏈,你怎麽還是不肯戴著?這年還沒翻過去,要再應了大師說的話,又出點什麽事兒……”
夏鬱青聽到這裏卻是一驚,急忙瞥了陸西陵一眼。
他倒仍然是一副漫懶姿態,“今年也不剩多久了。”
陸奶奶很不認同:“照陰曆算還有好幾個月呢!”
陸西陵就又哄著:“我回去就戴。”
晚上又落了一場雨,雨停的時候,已是十點過了。
今日聚會便告一段落。
陸奶奶留陸西陵今晚就在這兒睡,陸西陵稱明早有個會,得早起,回公寓方便些。
兩位老人起身將人送到門口,陸奶奶一再叫湯希月和夏鬱青下回有空再來玩。
出門,雨後空氣潮濕而微冷,混著泥土和草木氣息。
湯希月自己開車來的,就說不勞相送。
她拉開副駕車門,從座位上拿了個紙袋遞給陸西陵,“禮物。祝你又老一歲。”
陸西陵挑眉,“我再老你不也比我大一歲。”
“……你嘴這麽毒真能找到老婆嗎?”湯希月翻個白眼,隨即繞去駕駛座打開門,剛要上車,她似想起什麽,“我這個破記性。上回你落我家裏的衣服,還要不要了?”
之前湯希月收拾好了公寓,辦了個派對,那時候陸西陵下了班,過去喝了杯酒。穿著正裝去的,嫌熱就脫掉了西裝外套,走的時候忘拿了。
之後湯希月去東城培訓,一去一個月。回來以後兩人作息又扣不上,湯希月兩回叫他去拿,他兩回被事情耽誤,回家的時候湯希月已經睡了。
“你今晚幾點睡?我一會兒過去拿。”陸西陵說。
“兩點以前都行。過時不候啊。”
湯希月轉頭,笑著對夏鬱青和周潛說了聲拜拜,便上車走了。
此刻,周潛看向陸西陵,自覺笑說:“陸總,我有點頭疼,想回去睡覺,要不你自己開車送夏姑娘回去。”
陸西陵鼻腔裏哼出一聲笑,說:“倒會偷懶。”
周潛自己走到路邊攔車去了,陸西陵按車鑰匙給車解了鎖,對夏鬱青說:“走吧,送你回去。”
夏鬱青點頭。
路上淺坑蓄了雨水,車胎碾過去,卷起水花的聲響。
陸西陵看一眼副駕的夏鬱青,她垂著頭,依舊很沉默。
“今晚怎麽話這麽少?不開心?”陸西陵出聲。
他早就注意到了她的反常,但今晚的場合,一直沒有兩人單獨相處的機會借以過問。
夏鬱青抬頭,看了他一眼,“你沒跟我說,手鏈是奶奶替你求的。因為我你才扔了它,才會出事……”
“還是大學生呢,這麽封建迷信。”陸西陵看她,“就為這個心事重重?”
不是,當然不是。
可是她有什麽立場問:為什麽你的衣服在湯姐姐那裏?你們為什麽住在同個小區?你們是什麽關係?已經這麽晚了,等下你真的還要去找她嗎?
她其實真的很少自卑。
哪怕院裏同學三分之二都家境優渥,哪怕不會有人比她的起點更低,“苔花如米小,也學牡丹開”,所謂眾生平等,不就如此。
但是,每每在陸西陵這兒,她體會到一些差距注定難以逾越,上次是陸笙過生日,她無法融入;這次是碰上湯希月,陸西陵的青梅竹馬,那麽漂亮大氣的姐姐,她連嫉妒的心思都不敢有。
陸西陵是她的秘密,她的心事。
她唯一的自卑。
她所有的愛慕,都隻是她一個人的事。
都怪蘇懷渠的那通分析,害她過度妄想,此刻期待落空,才會這麽難受。
“沒有……可能因為下周有個隨堂測試,我還沒複習好,有點緊張。”夏鬱青選擇說謊。
“你已經是年級第一,別人比你更緊張。”
夏鬱青實在提不起精神多聊什麽,“……我可以聽一下廣播嗎?”
陸西陵抬手按下車載廣播的按鈕,又看她一眼,“你要是累了,就睡會兒。”
“嗯。”
電台在播慢調的情歌,雨後的深夜,路上車輛寥寥,地麵濕漉漉地發著光,空間極其安靜。
夏鬱青歪靠著,一直沒說話。
陸西陵時不時地轉頭看她,那懨懨的神色,他第一次見,絕不是為考試緊張這樣的理由能推脫過去的。
最終,他還是問道:“是不是跟人吵架了?”
夏鬱青搖頭,“沒有。”
“有什麽心事,跟我都不能說了?之前不是很坦誠嗎?”他言辭毫不嚴厲,反而有種自己都沒察覺的溫和。
“真的沒有……”夏鬱青抱著帆布包的手指微微收攏,別過臉,“我想睡一下。”
她闔上了眼睛。
裝睡比強顏歡笑容易。
一時間,空間更加寂靜。
陸西陵不確定夏鬱青是否真的睡著,但也不再出聲。
一直到車將要開到清湄苑,他才叫她。
夏鬱青睜眼。
陸西陵問:“回學校,還是送你去別墅。”
“回學校吧。”
陸西陵看了眼時間,“你們宿舍不是十一點關門?”
“跟舍管阿姨說一聲是可以進的,會被罵兩句。明天上午要跟朋友出去玩,回去收拾行李比較方便。”
“去哪兒?”
“郊區的山裏,有一家新開的民宿。蘇懷渠有個朋友過生日,請我們過去玩。”
陸西陵一頓,“你跟他單獨去?”
“還有我室友。”
“去多久?”
“兩天一夜。”
那時候陸笙談戀愛,也是一行人出去旅遊。
後來回到家,她遮掩頸上的吻痕,被他抓個正著。那不是他作為兄長該管的事,頂多隻能囑咐她一句,注意安全。
陸西陵沉默了好一會兒,還是沒能克製自己扭曲而嫉妒的情緒,“這時候倒不緊張周一的隨堂測試了。”
夏鬱青聽出這語氣有些奇怪,“……我不可以去嗎?”
陸西陵聲調毫無起伏,“我不過覺得你更應該對學業負責,分清主次。”
“可是是你說的,不必所有精力都撲在學習上。”
“我隻是以長輩的身份提點你兩句。”陸西陵看她一眼,語氣更淡,“作為你的資助人,我希望你對自己的前途負責。”
夏鬱青睜大眼睛,似覺得驚訝,“你說話前後矛盾。你之前說過,你已經不是我的資助人了,我往後的人生我自己負責。”
陸西陵緩緩踩下刹車,待車子靠邊停下之後,他方才開口,“你的意思,我作為長輩,勸誡兩句的資格都沒有是嗎?”
夏鬱青不再說話了。
片刻,她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霍然抬手撳亮了頭頂的閱讀燈,隨即從帆布包裏拿出了手賬本和鋼筆,鬆開那鬆緊繩,翻開一頁,拔下鋼筆筆蓋,一邊寫,一邊說道:“學費、雜費加上住宿費,每學年1500元,4年一共6000元;生活費每月1000元,48個月一共48000元。加在一起一共是54000元……”
陸西陵一驚,“你算賬做什麽?”
“給你寫欠條。”夏鬱青聲音平靜又堅定,“五萬四,我會還給你的。”
“……”
是了,一個敢逃離大山,千裏迢迢獨身奔赴未知城市的女孩子,怎麽會是個沒有脾氣的人。
陸西陵冷聲道:“手賬本和鋼筆也都是我送給你的,不如一並還了。”
夏鬱青頓住。
陸西陵徑直伸手,將她手裏本子和鋼筆奪了過來,“不準拿我送你的東西,跟我撇清關係。”
隨即,又奪了她攥在手裏的鋼筆蓋,蓋上以後,連同手賬本,一起扔到中控台上。
夏鬱青茫然地垂下目光。
手裏和心裏一起空了。
陸西陵說:“資助就是無償贈與,你寫什麽欠條。”
沉默許久。
夏鬱青抬起手背,揉了揉眼睛,“……錢還清了,是不是我就不必拿你當長輩,我們就可以平等。”
她聲音有種潮濕感,也像是剛剛落了一場雨。
陸西陵心裏五味雜陳。
他看了她很久,所有的私念和戾氣,都在她此刻難過無比的表情中化作灰燼。
他從來沒這麽難受過,好像做什麽都是錯的,都不應當。
恢複理智之後,陸西陵冷靜地說:“抱歉。我說錯了話,我跟你道歉。那是話趕話,不是我的本意。你原本就跟我是平等的。”
頓了頓,他最後補充一句:“我不會再幹涉你的事。”
說罷,他拿下中控台上的本子和鋼筆,遞還到她手裏。
碰到了她的手指,發現是冰冷的。
他不再看她,害怕自己再多說一個字,就會傷害她。
那是她的自由,他應該尊重。
車子重新啟動。
在水底一樣潮濕的靜默中,不知不覺間,到了校門口。
夏鬱青這時候才動了一下,將手賬本和鋼筆放回包裏,隨即拿出一個小小的紙袋,遞給他,低聲地說:“……生日快樂。”
她不看他,反手拉開了車門,抱著包,飛快下去了。
陸西陵瞧著那道身影,踏過薄薄的積水,跑進了校門裏,一直看不見了,方才收回目光。
一拳砸在方向盤上,複又啟動車子,在前方掉頭折返。
電台還在播放,他嫌吵,煩躁地關停。
不知是否錯覺,空氣裏似乎還殘餘她的氣息。
他打開窗戶,單手掌著方向盤,點燃一支煙,沉沉地吸了一口。
手機鈴聲打破寂靜。
陸西陵看了一眼屏幕,陸笙打來的。
他按鍵接聽,陸笙的聲音一貫的吵吵鬧鬧:“哥!我給你的禮物你忘了帶回去,你什麽時候自己回來拿,還是我給你送去。”
陸西陵不耐煩,“隨便。”
陸笙仿佛預判了他的行為,“別掛我電話!你會後悔的!”
陸西陵手指一頓。
“重要情報你要不要聽啊?”陸笙嘻嘻一笑,“我先跟青青聊天才知道,她根本就沒跟蘇懷渠在一起!她說她不喜歡蘇懷渠,她喜歡的另有其人。”
“……誰?”
“那我就不知道了,她不肯說。不過不管怎麽著,這是你的機會……”
陸西陵當即將車子駛入左邊車道,在前方掉頭。
他按了一下額頭,自嘲地笑了聲,“蠢貨。”
陸笙:“……你罵誰?”
“掛了。”陸西陵不再聽她廢話。
車開到校門口,陸西陵將電話撥給夏鬱青。
電話連著車載藍牙,機械女聲回蕩於車廂,提示:“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