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愧對與面對
說起女兒軻兒,郭凡心裡滿是愧疚。
2004年,她跟隨她母親來隊后,到了上幼兒園的年齡,就把她送到了部隊幼兒園。可她一嘴的家鄉話,卻難倒了老師。她費力地與老師進行著溝通,老師也不知道她在說什麼,第一次長時間離開父母,面對陌生的環境,卻又語言不通,她幼小的心靈不知受到創傷沒有。
好在小孩子學什麼都快,慢慢地她就學會了普通話。可是好景不長,由於家屬單位催她回去上班,郭凡作為軍人,成天東訓西練,又沒空帶,她不得不又帶著女兒返回了家鄉。
家鄉是熟悉的,環境是熟悉的,可語言不熟悉了。軻兒張口閉口的普通話,家鄉出生的她,倒讓家鄉人們笑話成「你是外來的」了。得益於家屬郭紅的工作關係,軻兒提前上了學前班,在學校她是唯一一個講普通話的,成了「另類」。小孩子嗎,也不懂那麼多,但總覺得與別人不一樣,心裡就蒙上了一層薄紗。語言習慣直到小學一年級才改過來。
到了小學二年級,為了能讓軻兒得到更好的教育,再加上郭紅也有了隨軍的條件,郭凡就把她們娘倆兒又接到了部隊。她的語言又不通了。
這下就出現了巨大的麻煩:女兒一說話,就用手捂住嘴巴,一說話,就用手捂住嘴巴,起初認為她正在換牙,怕羞,但很快發現不是這麼回事。她是怕再有人說她「另類」。原來伶牙俐齒的女兒變得沉默寡言,原來活潑好動的性格也變得內向木訥。這給了郭凡很深的刺激,他決定再也不讓女兒離開自己了,他要把滿滿的父愛全部澆灌給她。為了提升女兒的音樂修養水平,根據女兒的意願,為她報了小提琴學習班,每周末風雨無阻,這可苦了郭紅。要說母親偉大就偉大在這裡,因為母親愛子女是天性,就像服從命令是軍人的天職一樣,與生俱來的,誰也隔絕不了,打斷不成。
天時有終不遂人願之事。
2009年,郭凡受組織派遣,要去院校參加中級培訓。他又把他娘倆擺在了選擇的十字路口。
由於隨軍后郭紅也沒安排工作,兩個女人在部隊也沒人照顧,有個三長兩短不好處理,她就做出了帶女兒回家上學的決定。等郭凡學成歸來后,再帶女兒回來。
很慶幸,中間穩定了幾年。
2015年初,軻兒上初二。一紙調令,郭凡又去了駐鄂部隊。不得已,軻兒也只能跟著「轉戰」。郭凡像喝了五味湯,心裡啥滋味都有。一切不以個人的意志為轉移,這就是軍隊的特殊性。當了20多年兵,郭凡這點道理還是懂的,而且很懂。如果人手一把號,各吹各的調,自行其是,都講主觀意志,都講客觀條件,那這支部隊就不可能打勝仗,連打勝仗的邊兒都沾不上。
如果把學前班算成幼兒園大班的話,郭凡給女兒算了一下求學經歷:幼兒園上了兩個省,小學輾轉三地上了兩個省,初中上了兩個省。好在女兒的心態還比較陽光,這也算是對郭凡的安慰。
就像她在作文中寫道的那樣:
「我父親是一名軍人,因隨軍調動,我一直在轉學。以致於別人問我你家在哪的時候,我總會想,他問的,是哪個城市的哪個家?我出生於河南,兩個月大開始坐火車,經濟發達后坐高鐵,在幾個城市來回奔波,其實不一定是叫轉學,也是長假的探親。」
「我沒有幾個閨蜜,因為會出現玩著玩著我人就不見的情況,我不太喜歡與人接觸,我媽曾經問我,你恨我嗎?我不恨,接觸新事物本來就很刺激,也是對我的訓練,再者,什麼時候走也不是爸爸能決定的。」
現在軻兒已進入高中,郭凡再也不能讓女兒跟著自己「轉戰」了,必須讓她安心把學上好、上完,不能因為自己耽誤了女兒的學業。
面對愛人和女兒,郭凡除了虧欠還是虧欠,一種歉疚的心情始終不能讓他釋懷。
他的情感的天平發生了偏移,在日常教育和事情處理上就會出現偏差。對子女的教育還是要嚴格指導,發現苗頭及時引導,思想不對及時開導,疑難困惑及時疏導。「子不教,父之過」。他必須從這種感懷內疚中走出來,以一種正常的心態去面對所愛的人、去面對一切事物。這樣,家庭才能走上正規。全家好不容易獲得的「書香之家」稱號才能代際延續下去。
郭凡這個家庭,雖有辛酸,卻也很普通,他是千百個軍人家庭的寫照,在塔山部隊像他這樣的家庭比比皆是,也許子女的上學沒有像軻兒那樣複雜,但也差不到哪裡去。因為軍人,就是這樣一個漂泊的職業;因為軍人,就是這樣一個奉獻的崗位;因為軍人,他的人生就是一個大寫的人生,大到能容納很多委曲、很多汗水、很多寂寞,也能容納很多感動、很多幸福、很多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