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一章 人回,未得見
聖音進來便看到修離墨坐在床沿邊,紫色的紗幔在他頭頂輕輕搖晃,風從窗口灌了進來,紗幔搖晃得越發厲害。
修離墨似乎毫無所覺,一雙深邃的眸子落在床上的女子身上,忽而閃過柔和。
他嘴角輕輕勾出一抹笑意,纖長的五指在女子臉上流連忘返。
女子身上蓋著厚實的被褥,白皙的脖子隱在紅色的綉被下攖。
綉著鴛鴦戲水的紅色錦被,他們大婚之前,徐管家吩咐換的。
「她晚上沒睡好?」
聖音在關窗,修離墨突然輕聲問道。
生恐將她吵醒,他刻意壓低了聲音,可聖音知道主子在問她償。
風從窗口闔上的隙縫裡涼颼颼地鑽進衣襟里,聖音抖了抖,只覺得遍體生寒。
沒聽見聲響,修離墨抬頭,聖音一凜,「噗通」單膝下跪,「主子!屬下有負所託.……」
這時冰清、吟夏也走了進來,見聖音下跪,也走到她身側,愧疚地跪了下去。
「這是做什麼?」修離墨眸色森寒,嘴角的笑意一點一點僵住。
「主子!王妃已昏睡兩日,如何也叫不醒。」聖音豁了出去,咬牙道。
「你說什麼?」修離墨心中頓痛,猛地站起身來,眸光驚駭地瞪著跪在地上的三人。
「為什麼不早說?請太夫了嗎?」他轉眸看向床上安靜的女人。
怪不得一進清樂院就感覺到一股詭異的氣息,守門的婢女連看都不敢看他,這種事情及時發生過?
大白天睡覺,她從來沒有這樣過,他怎就沒有起疑呢?
他當時感到不安,可進門見她安詳的睡顏,他便鬆了一口氣。
「請過太夫了,可是太夫都說公主在睡覺。哪有睡覺的人怎麼也叫不醒的?」吟夏道。
修離墨頹然跌坐在床上,顫著手指朝她的鼻尖觸去。
還有呼吸。
他鬆了一口氣。
「歌兒?」他不信邪,俯身在她耳邊輕喚。
紅潤的臉頰近在咫尺,肌膚還是溫熱的,可他一聲高過一聲,她卻連眉頭都沒蹙一下。
聖音三人膽戰心驚地跪在地上,她們看到那個男人一身風塵,下頜冒出了青澀的鬍渣,眼袋黑沉,似是倦極。
可他卻一心落在女子身上,對自己的狼狽好無所覺。
聖音從沒見過如此邋遢的主子,主子一向喜愛潔凈,衣物每日一換,可他如今這副模樣,難道快馬加鞭趕回來的?
弦歌之前追問她主子的下落,她並非有意隱瞞,確實是連她也不知道主子的行蹤。
「誰能告訴本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修離墨憤然起身,眸光冷騖地攫住三人。
瞧著一步步走近的主子,聖音驚懼,忙低下頭,「屬……屬下不.……不知……」
「回王爺,昨日早晨奴婢見公主遲遲未起身,便進來喚她,誰知怎麼也叫不醒。奴婢察覺不妥,請了太夫來,太夫也看不出哪裡不妥。」冰清接過聖音的話。
修離墨突然冷笑,「所以,好端端的人,就醒不過來?」
「請的什麼庸醫,人若沒事,怎麼昏睡不醒?」修離墨氣急,一腳踢在聖音的心窩上。
這一腳勁道極大,聖音狼狽跌倒在地,「主子息怒。」
「她吃過什麼?」修離墨發問。
冰清、吟夏被他盛怒的樣子嚇住,垂著頭默然不語。
可她們瑟瑟發抖的樣子卻泄露了她們的恐懼。
弦歌昏睡不醒,她們身為她的婢女,心裡的擔心絕不比他少。
畢竟朝夕相處近十年,早已將公主當成她們的一切。
弦歌昏睡后,她們暗自在心底自責,生恐自己疏忽,伺候不周,才導致弦歌出事。
修離墨的沉怒,讓她們心裡的愧疚更加深厚。
聖音見她們不說話,便忍著心口的疼痛道:「王妃的吃食都經過屬下之手,屬下都拿銀針測過,並無異樣。」
修離墨緊抿薄唇,他怎麼也沒想到,去一趟修夜國,非但耽擱了回府過年,還讓她在府里出了事。
「王爺.……」冰清抬起頭來,欲言又止,「奴婢有句話,不知當不當說。」
「說!」修離墨看向她,冷硬的聲線裹了寒冰。
「兩日前,公主去……去了天閣台.……」冰清見修離墨眸中的光一點點聚攏,形成了很深深的漩渦。
她不知道公主昏睡不醒是否與此事有關,但她從天閣台回來,翌日便沒醒來卻是事實。
何況半年多前,公主也去過天閣台,她那晚舉止異常,夜裡也陷入了夢魘,後來還是王爺將她叫醒了。
吟夏看向身側的冰清,眸中閃過慌亂,顯然也想起了往事。
「你說什麼?」修離墨大怒,「你們讓她去了天閣台?」
三人驚懼地低下頭。
「誰讓她出門?本王不是說過沒有本王的允許,她一步也不許踏出王府一步?」修離墨沉聲問責,若非這兩人是她身邊之人,他必定一掌劈死她們。
早知如此,他便不該讓這兩人回到她身邊。
見不得她整日落寞哀戚,便想著她身邊有個貼心人,或許會開心。
她先前便央求他,放這兩人回來,他生恐事情有變,故而沒有允她。
後來兩人成了親,他也定了心,便想著給她驚喜。
這下好了,喜給了她,驚卻留給了自己。
「王妃硬要出門,屬下攔不住。她……她說要去天閣台給您祈福。您出門在外,遲遲不歸,王妃心裡擔憂,這些日子都沒好好休息過.……」聖音的聲音越來越低,漸漸噤聲。
「呵!」修離墨冷笑,眸色兀地一變。
天閣台?
半年多前,她在天閣台夢魘。
之後她又說起,她夢魘那日,見到了不幹凈的東西,連入了夢,也見到那名叫「白蘇」的女子。
他起初以為她在說謊,可她又說在樂溪郡那晚,她又瞧見了那沒有影子的女子。
若她說得是真的.……
他想派人去查,畢竟她說的話過於匪夷所思,可後來出了一連串的事情,這事也耽擱了下來。
玉墜?
對了,那枚玉墜!
她說那枚玉墜的主人就是那個叫「白蘇」的女子,而玉墜如今卻在他身上。
巧合么?
在天閣台那晚,她入了夢魘,也是如何都叫不醒,聽吟夏說她睡前胡言亂語,莫是中了邪。
他那時對她還無甚感情,卻從懷裡掏出隨身攜帶的玉墜放到她手裡。
「風蘇戀」這枚玉墜,是他與生俱來,打從娘胎里出來,墜子便握在他手中。
那時聽母親所言,這枚墜子有辟邪功能,所以他也就試試,看能不能將她喚醒。
他不是迷信之人,從來不信鬼神之說,可那時候腦子突然一懵,待他意識過來,墜子已落入了她手中,他也就隨意了。
若那沒玉墜那時能喚醒她,那現在呢?
修離墨思及此處,猛地轉身,回到她身邊,將墜子掛上她的脖子。
聖音三人詫異地看他。
許久,她都沒有轉醒。
修離墨五指收緊,冷冷看向尚跪在地上的三人,目光最後頓在冰清身上。
「天閣台?你們怎麼敢讓她再去天閣台?她上次夢魘差點醒不過來,你們統統都拋在腦後了嗎?」
冰清無話可說,吟夏臉色蒼白,那晚的事,她最清楚。
公主在院子里說胡話,還問她有沒有看見什麼人,聽見什麼聲音?
是她糊塗,怎麼把這事忘了?
竟拗不過公主,愣是讓她再去了天閣台。
「王爺,公主昏迷與天閣台有關?」冰清緩過神來,她低頭思索,「可公主前日早晨去,夜裡也沒留,晚間就回來了。」
修離墨冷哼,到底跟天閣台有沒有關係,他不知道。
就連他以為這枚墜子能讓她醒來,他懷了希冀,她還是沒能醒來。
「在天閣台,可有發生什麼奇怪的事?」
冰清想了想,遂道:「奴婢一直跟隨公主,寸步不離,除了.……」
「除了什麼?」修離墨眯眸道。
「除了公主和國師會面,我們避開,便沒了。」吟夏道。
「國師?她見國師做什麼?」修離墨突然想起她上次去天閣台,似乎也是為了國師而去。
末陽國師前些日子云游回來了,他略有耳聞,可他也清楚,末陽這人不輕易見人。
他又是為了什麼肯見弦歌?
「奴婢不清楚。」冰清搖了搖頭,弦歌從未跟她們說過,「公主是和國師單獨見面的,他們究竟談了些什麼,奴婢……「
「聖音!去把陰昭叫來。」修離墨打斷她的話。
陰昭一回來便去了他的藥房,這人每次出遠門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的寶貝草藥,回來必定先去看他的葯。
聖音退了出去,修離墨將弦歌抱入懷裡,又看向傻站在一旁的兩人,不悅道:「去找葉落,讓他去一趟天閣台,將末陽給本王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