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九章 我詛咒你們,詛咒你所有的罪惡都將報應在她身上
他俯身撐在床沿上,嘴角滲著血絲,微微側頭看她。
那雙明媚的笑臉撞擊得他心臟劇烈疼痛,他抬袖拂去嘴角不斷蔓延而出的血。
白色的綉袍上,一抹嫣紅,他的血,含著她的恨。
「你滿意了?」眸子落在她身上,挾裹著柔光。
人一旦犯賤起來,連他自己都驚懼攖。
特別是男人,無情的男人一旦遇上真情,那就是不死不休,他的深情帶著佔有,霸道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她搖了搖頭,「痛么?償」
心可會痛?
「兩訖了,好么?」他放下了驕傲,笑著問她,「以後我們好好過,沒有蘇禪衣,沒有白蕭蕎,更沒有算計報復,只有你和我。」
多美麗的誓言。
誰說男人在床上的話不可信?
他滿腔柔情,舌尖旋繞出的承諾,美得讓她心悸。
「你知道在天牢里,我有多痛?有多絕望?」她沒有允他,傾過身子,離他不過一寸距離。
唇瓣妖艷,含血的梨花,水眸輕落,她看著那蒼白的唇。
「蘇禪衣故意陷害我,你知道么?」
「知道。」他眸色痛苦,豈止知道,還助紂為虐。
「那她去天牢看過我,你也知道?」她挑眉,舉手投足盡顯風情。
「你說什麼?」他猛地握住她的肩膀,身子失去支撐,朝床頭砸去。
骨肉重重打在木雕上,他卻連眉頭也沒動,死死地盯著明媚的笑臉。
「看來你不知道。」她伸手挑動他的髮絲,嘴角還沾染血絲,她抬袖搵去。
「你知道她跟我說了什麼嗎?」血漬隱入紫色的袖子中,她失神地看著。
「她說你們很相愛,她為了你,甘願去做仇人的女人,而你卻不在意她身子不潔,甚至還和她暗度陳倉。」
「不是,我沒有。」他怔怔地看著她,眉宇染上了陰騖。
「嗯,她還說她懷的是你的孩子。」
「你信了?」他重重一震,手指輕輕顫抖。
「信了,為什麼不信呢?」她殘忍地看著他,「天牢里污穢,我非但被鞭打,還挨凍,連老鼠都來啃噬我的肉,一身腐臭。我看著你留在肩頭上的傷口,笑著說,你看,你愛的男人多殘忍,一面花言巧語,一面和你的嫂子偷情。」
「為什麼還要活著?反正沒人在乎我的死活,倒不如死了一了百了,再也不用受罪。年後問斬,我哪裡還等得到年後。與其到時候屍首分離,還不如就此死去,還能留個全屍。」
從來沒有聽及她談論起天牢里的事,那時他恨,自然不會去探聽。
她受了那麼重的傷,差點死去,不用想,她經歷過什麼,他心裡有底。
可聽她娓娓道來,他才知道自己錯得多離譜,她在受苦受難的時候,他在做什麼?
蘇禪衣去嘲諷她,讓她絕望得想去死,他卻在替蘇禪衣謀划離宮之事。
明知道蘇禪衣故意陷害她,差點將她害死,而他在今晚之前,也未曾想要動蘇蟬衣。
他愧對蘇家,可那是他的事,與她無關,蘇禪衣加諸在她身上的痛苦,他會討回來。
「起初入獄時,我想著,我絕不能死,你誤會了我,我還沒還自己清白呢,怎麼能死去呢?手腕大小粗的鞭子,狠狠打在身上,皮開肉綻,一連幾日,我死咬牙關,明知道不可能,心底卻還在期待你能相信我,然後將我帶離地獄。」
「可我最終等來了什麼?等來了我的嫂嫂,你的情人,她說我該死,我害死了你們的孩子,你恨不得我去死,又怎會來救我?」
「不,那不是我的孩子。」修離墨哽咽了,眸子猩紅,閉眼都是她躺在稻草堆里奄奄一息的模樣。
「你知道我有多絕望么?你跟她在我的眼皮底下有了孩子。」她似乎陷入了往日的痛苦回憶了,根本沒聽到他在說什麼。
「我沒碰過蘇禪衣,那不是我的孩子。」他扣住她的肩胛使勁搖,她不能輕易判他死罪,「沐弦歌!我說,那不是我的孩子!」
臉頰清麗,眸光漸漸凝聚,「不是你的孩子?」
「嗯,我不會碰別的女人,要孩子,也只會要你的孩子。」他心疼地將她的頭按在懷裡。
胸口劇烈起伏,今夜發生的事讓他措手不及,他做夢也沒想到,他一直在委屈她,而她也早早就知曉了他的計劃。
「歌兒,我愛你,我愛你.……」
他一遍遍地低頭吻她,帶著唇舌的血腥,將她染污。
他臟,她也休想獨善其身。
在她唇上輕輕呢喃,「歌兒,你愛我么?」
他離開她的唇,抵著她的額頭,兩人的呼吸深深縈繞。
眾生芸芸,能尋得一知心人,相遇相知相愛相守,定是上蒼恩賜,他們前世修來的福分。
「歌兒?」她的眼神清涼,他猛地一震,心兀地拔涼,「是我不好,以後絕不委屈你。」
「別這麼看我。」他煩躁地遮住她的眼睛。
蒼涼的天地,月色清寥,煙霧籠罩了皇城。
*
恩怨情仇,誰做下的孽,誰來還。
上有三尺神明,下有黃泉地獄,做了虧心事,夜半鬼敲門。
慕幽的冬天,綠色的枝葉點點染染,一滴滴清晨的露珠,凝結成晶瑩剔透的霜霧,嫩葉吐出白色的霧氣。
太陽從東邊的蒼翠遠黛爬起,行人匆匆,小販叫賣,京都一派繁華。
蛇有冬眠,而人類永遠忙忙碌碌,看不到盡頭,若有一日變成白骨,埋進黃土,才至此方歇。
可誰都不想死,不想如孤魂野鬼般遊離在天地間,沒有記憶,沒有愛恨情仇,成為空氣中微小的塵埃。
太陽的光熱漸漸散去,自廣漠的天際滑過,自這一端到那一端,用了十二個時辰,慢吞吞如垂暮的老人,眯著爬滿皺紋的眼睛笑看眾生。
最後一絲光線散去,黑幕悄悄來臨,如地獄之門開啟,白色的鬼氣先行,煙霧佔滿了皇城。
黑夜中,紅色的燈盞若隱若現,在霧氣中散發著微弱的光線,以生命唱一曲梨花落。
皇宮。
「啊墨.……」
蘇禪衣狼狽匍匐在地,珠釵落了一地,髮鬢上還斜斜地插著金步搖。
嫵媚的臉龐白得如殿外縈繞的霧氣,一雙眸子盈滿水珠,像極將要落雨的天幕,絲絲纏綿悱惻繾綣。
如此嬌艷欲滴的美人,修離墨卻絲毫不心軟,手持一柄長劍,劍尖抵在她的下頜。
「閉嘴!」他厭惡地斥責,「本王的名字,你不配叫。」
一字一頓,帶著熊熊怒火,如冰塊狠狠朝她迎面砸去。
「你……你要殺我?」她凄苦一笑,「你不是已經得償所願,將她娶回去了么?我犯了什麼錯,你要這般待我?」
五指收緊,這張妖艷的臉孔,幾時也清純過。
多年前,跟在他身後,柔軟地喊他「墨哥哥」,一雙眸子清零似水,可如今怎變得污濁不堪?
這些年在宮中殺紅了眼么?
「殺你?」鳳眸凌然,薄唇如刀,「你不配。」
不配?
多殘忍的字眼。
「你跟她說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他冷聲道,握著劍的手沉穩剛健,一寸的距離,她能感覺到劍身散發的寒氣迎面撲來,他真狠,一點都不怕傷及她。
「怎麼?她跟你告狀了?」蘇禪衣輕笑,不管不顧地仰視著眼前天神般的男人。
她一生都在追隨他的步伐,渴求他一丁點的愛,可他從來沒為她停留過。
沐弦歌區區一賤女人,她憑什麼?
憑什麼輕而易舉得到他的愛?
「她讓你來殺我?」地上冰冷,她塗滿丹蔻的指甲狠狠扣在地板上,一聲尖銳的,指甲劃過石頭,頃刻斷裂。
「不關她的事。」
蘇禪衣冷笑,「你將她摘得乾乾淨淨?想保護她么?」
「啊墨,你雙手沾滿了鮮血,而她卻乾乾淨淨,她怎麼會喜歡一個殺人狂魔?每天夜裡,想到身邊躺著殺人不眨眼的魔鬼,不知你身邊有多少惡鬼糾纏,她難道不怕么?」
蘇禪衣站了起來,搖搖晃晃,踉蹌之下,險些栽倒在修離墨的劍上,而他這次硬下了心腸,誰傷她,誰就要為此付出代價,連他自己也不例外。
劍劃破了蘇禪衣的衣裳,他的眉頭越皺越緊。
「如果我是你,我會拉她一起沉淪,一地入地獄。」蘇禪衣笑得癲狂,「不,你不必拉她,她也會入地獄的。啊墨,你殘害了多少人,你沒想過會有報應吧?」
「對了,你不相信神佛,自然也不信這些子虛烏有之事,可若蒼天有眼呢?啊墨,我詛咒你們,詛咒你所有的罪惡都將報應在她身上,你們永生永世都不能在一起,老天會把她奪走的,你註定孤獨一輩子!」
「蘇禪衣!」修離墨手上青筋暴跳,手腕輕轉,冰冷的劍刺入了她的身體里。
冰冷、溫熱,明艷的紅色順著白色的劍流了出來。
他對誰都不會心慈手軟,便是對沐弦歌,他心裡疼痛,仍會一劍斬斷兩人的關係,更遑論詛咒她的蘇禪衣呢。
蘇禪衣瞪著一雙明媚的眼睛,燈火在搖晃,漸漸暗淡了色彩。
眸子觸及胸口鋒利的劍,緩慢剝離骨肉,似在折磨,一點一點挽出模糊的肉末。
他的殘忍,第一次,她深切體會。
「所有的報應,我一己承擔,絕不會連累她。」劍在滴血,他的話卻比刺在身上的傷口讓她更痛千百倍。
蘇禪衣淚流滿面,「你當初若對我有一分情意,我豈會入宮為妃,毀了自己的一生?」
「啊墨,你欠我蘇家七十餘條人命,現在連我這一根獨苗也毀了。你不怕遭報應么?」
「我不會殺你。」涼薄的視線落在她身上,果然心狠,沒有一絲不忍。
他這一劍掌握了力道,她不會死。
「你已經殺了我了,我現在活著生不如死!」蘇禪衣凄厲大叫。
宮人被遣退,可她這一聲卯足了勁,她豁出去了,死也要拉著他當墊背。
畸形的愛,得不到就毀掉。
她蘇禪衣得不到,她沐弦歌也休想得到,誰都別想得到。
「蘇禪衣,我警告過你,叫你不要碰她!可你卻陷害她,她差點死了,你懂么?」
這一點是他唯一不能忍的,她現在恨透了他,這一生歲月有盡,而他還要為她打下一片江山,攜她笑看蒼生,傾盡一生,她何時才能忘卻他帶來的傷痛,再次笑顏如花為他綻放?
「賤人命大,早知如此,我會直接殺了她,何故給自己留下禍患?」蘇禪衣絕望地看著他。
「呵!」修離墨突然輕笑,「你從來就沒有手軟,她身上潰爛,是你買通獄卒在鞭子上撒了葯,毒液滲入肌膚內,才幾天,她就變得人不人鬼不鬼。」
「蘇禪衣,你該死!」他眸中散發嗜血的光芒,劍依然抵在她胸前。
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
陰昭跟他提起,他的心猛地抽搐,可他卻被恨侵佔了頭腦,放任蘇禪衣所為,以為她在替他報仇,所以他沒有找她算賬。
可當一切真相***裸揭露,他方才知道自己錯得多離譜,不但眼睜睜看著她淪落險境,還助紂為虐。
蘇禪衣臉色大變,「我這麼做都是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