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七章 會不會懷了雙生子
夏川皇宮,長樂宮。
「娘娘,入秋了,晚間夜寒,多披件衣服吧。」啊素手裡捧著一件白色披風,款款迎向殿門口。
被喚作娘娘的女子一襲月白色長裙,正從殿外走進來,長發披散在身後,濕漉漉地滴著水。
清麗的容顏若出水芙蓉,帶著熱氣熏染后微紅的雲朵,眉眼柔和,水眸清冷。
她身後隨了兩個粉色宮裝的婢女,再看啊素,一襲青色宮裝。
啊素是長樂宮的姑姑,統管長樂宮一眾宮女、太監,更是皇后的貼身侍婢,皇後跟前的紅人償。
這女人正是夏川當今聖上的皇后,亦是讓修夜帝君恨入骨髓的女人,慕幽國曾經唯一的公主沐弦歌。
弦歌剛沐浴完畢,隨手擦了擦濕漉漉的頭髮,將披在肩頭的干布拿開,遞給身側的婢女。
「啊素,你也別忙活了。」弦歌看向眼前的女子,二十四五歲的年紀,相貌不俗,卻整日板著臉,做事一絲不苟。
啊素將披風披到她身上,「娘娘,這是奴婢分內之事。」
弦歌無奈,裹了裹披風,往裡走去。
「娘娘,下次別沐浴這麼久了,當心著涼。」啊素跟在身側念叨。
得虧弦歌性子穩重,不然叫她日日煩擾,非發怒不可。
「好,下次不會了。」弦歌懶得跟她辯駁。
殿內的一眾婢女見弦歌敷衍了事,紛紛捂嘴偷笑。
娘娘哪次不是隨口答應,到了第二日又忘光光,依舊在浴池裡呆半晌,姑姑也無法,總不能進去將娘娘拖出來。
弦歌說一套做一套,啊素也無計可施,只好乖乖閉上嘴巴。
她知道娘娘性子好,若換做其他主子,誰讓她一介奴僕多嘴?
她打心底心疼娘娘,說句放肆的話,她將娘娘當成了親妹妹來看,才會啰里啰唆。
「行了,你們都下去歇息吧。」弦歌見一眾婢女低頭悶笑,啊素麵色微惱,笑罵道:「你們這些小蹄子,就知道欺負啊素,當心啊素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到時本宮可管不著。」
啊素雖嚴厲,可還真未處罰過婢女,平日里也隨婢女瞎胡鬧,反正弦歌日子苦悶,看到她們打打鬧鬧,心也寬了些。
啊素就是看她鬱鬱寡歡,才縱容婢女無法無天,逗得娘娘一樂也好。
她們放肆慣了,聽聞弦歌的話,非但沒收斂,反而笑得更歡了。
「行了,都下去,別耽擱娘娘休息。」見弦歌露出疲倦之色,啊素抬眼看向一眾婢女。
眾人立即噤聲,紛紛退了出去。
別看啊素縱容她們,她若開口,眾人也敬重她,不敢再多言。
弦歌掀起珠簾走了進去,慵懶地躺在貴妃椅上,啊素取來干布墊在她身後,有一下沒一下地擦拭著烏黑的長發。
「娘娘,別怨奴婢多嘴,您就是不憂心自己的身子,也該為腹中的孩子想想才是,您夜夜泡在浴池裡,若是不小心著涼了,日後苦的是您肚子里的孩子。」
啊素邊說,目光邊落在弦歌隆起的小腹上。
弦歌低眉,頗有感觸地伸手覆上肚皮,眉眼柔和,嘴角含著一絲笑意。
「好,聽你的。」
她的聲音柔和靜美,啊素聽著一陣恍惚。
娘娘懷孕七個月,可瞧這肚子,分明像八/九個月的臨產孕婦。
「娘娘,您說您這腹中會不會懷了雙生子?」啊素好奇地看著她的肚子,一貫冷硬的聲音也帶了絲柔和。
弦歌驀地頓住,抬頭看向啊素,「會么?」
「奴婢覺得靠譜。」啊素點點頭,難得見她如此興奮,「聽聞民間的郎中說,孕婦肚子若比尋常孕婦大,且孕吐厲害,十有八/九就是了。」
想起娘娘起初懷孕,孕吐可真叫那厲害,吃什麼都嘔了出來,每日喝點清淡的湯水。
可娘娘性子倔強,知道不吃東西熬不了多久,便死命吃東西,吃下去又嘔出來,反反覆復,把人折騰得骨瘦如柴、精神不振。
連太醫都說娘娘身子虛弱,恐胎兒會滑掉,危及大人性命,娘娘硬是咬牙挺住,執意要生下孩子,連皇上也勸慰無果,為此兩人大鬧一場,皇上憤然離去。
那段時日娘娘受盡了苦頭,皇上又冷落了她,都說母憑子貴,這孩子卻讓皇后失寵,後宮的妃子都等著看她笑話。
所幸過了段日子,皇上倒服軟了,不然娘娘如今的日子會更難熬。
啊素以為弦歌會開心,哪料她突然苦澀一笑,「若是雙生兒,要了我這條命,我也甘願了。」
「呸呸呸……」啊素變了臉色,「娘娘就愛說胡話,娘娘是有福氣之人,怎盡詛咒自己?」
弦歌笑而不語,輕輕閉上眼睛。
啊素動作輕柔地撫著她的髮絲,良久,弦歌竟淺眠起來,啊素聽見輕微的喘息聲,搖頭輕笑。
娘娘這性子,不爭不搶,每日關在長樂宮,也不到各宮走動。
太后那頗有微詞,全叫皇上擋了回去,說娘娘身子虛弱,又懷有身孕,若不慎跌倒,那這龍嗣就岌岌可危了。
皇上而今可還未有子嗣,太后就盼著娘娘肚子里這一個,聞言,自然交代下來,皇后不必去請安,也下旨禁止各宮來走動。
唯一的皇嗣,她當然要保護好,誰知那些女人懷了什麼鬼胎,會不會毒害她的孫兒?
夢裡,弦歌在迷霧中行走,天地之間白茫茫一片,看不到盡頭,靜得詭異。
突然,前方隱隱可見一道月牙色身影,熟悉得讓她差點痛哭出聲,她忍著心悸,一步一步朝他走近。
就在指尖要觸摸到他的時候,他驀然轉身。
一張血淋林的臉,雙眸緊閉,唇色泛白,直挺挺朝她倒來。
啊素替她擦乾頭髮,起身將干布掛在屏風上。
回來便見她臉上汨汨流出冷汗,口中喃喃有語,似做了噩夢。
啊素一驚,忙搖晃她,「娘娘快醒醒,娘娘.……」
連喚了幾聲,弦歌才幽幽轉醒,迷離的雙眼猶帶淚滴,梨花帶雨,美人落淚都不及她欲泣還休之美。
「我……」弦歌怔怔地看啊素,見她醒來,啊素鬆了一口氣。
娘娘這做噩夢的毛病倒是沒變,每隔幾日就來一次,倒是忒嚇人。
「啊素.……」弦歌還處在噩夢的余懼里,眼前又冒出那張臉,她痛苦地閉上眼睛,撲進了啊素的懷裡。
啊素不習慣與人親密,僵著手撫了撫她的脊背,「奴婢在……」
她嘴笨,不會說話,弦歌倒沒落淚,窩在她懷裡良久,情緒慢慢緩過來。
「啊素,你回去休息吧。」弦歌抬頭,便自顧自俯身穿鞋。
啊素替她鋪好床,又落下帳子。
「娘娘,奴婢不累,讓奴婢陪著您吧。」啊素不敢放她一人,她懷了身孕,方才又做噩夢,夜裡身邊沒人伺候,若出了事就追悔莫及了。
弦歌撩起帳子進去,低聲道:「啊素,你在這裡我會睡不著,你放心好了,我不會出事的,夜裡有事我會叫你。」
啊素擰不過她,便退了出去。
臨走前,弦歌交代將燭火熄滅了。
她喜歡黑夜,看著窗外迷濛的夜色,會讓她很安心。
從懷孕后,她便嗜睡,這會兒子剛躺下,瞌睡蟲又一***襲來,很快便迷迷糊糊閉上眼睛。
清幽的竹香味,風從帳子隙縫裡鑽了進來,挾裹著危險的氣息。
她的睡意頓時散去,猛地支起身子。
「誰?」
月光從窗口流瀉進來,臨近中秋,天上的月亮越來越圓,廣漠的天際帶上了迷幻的色彩,顯得月亮美得不食人間煙火。
一道黑色的身影立在窗口處,背對著月光,看不清來人的容顏。
可弦歌目光一觸上那身影,身子便劇烈顫抖,她瞪大眼睛,猶自不可置信,伸手揉了揉眼睛。
那身影依舊沒有消失,反而朝床榻步步逼近。
竹香味隨著紗帳飄動,絲絲沁入她的鼻中,沉穩的腳步聲踩踏在地板上,她的心也隨之亂了節奏。
「你別過來,不然我喊人了。」
待那身影距離床榻不遠處,弦歌猛然回過神來,厲聲呵斥。
那人沒被她嚇倒,腳下未停,這次卻放小了步子,放慢了速度。
似乎為了讓她心裡恐慌,他不急著露面,像貓捉老鼠一樣,慢慢折磨她的心靈。
弦歌縮進角落裡,張了張嘴,終是沒喊人。
一陣勁風迎面撲來,紗帳突然飛揚而起,像舞姬手中游龍般靈活的絲帶,拉出滾滾波浪,如千潮湧動。
屋內並不暗,她清晰地看到紗帳突然爆裂,瞬間化為粉塵,如人間四月芳菲,凋零落地碾為泥。
一張淡漠俊美的臉如同天神般,慢慢入了她的眼瞼,紗帳碎片還在飄落,那張臉在夜色里若隱若現,帶著絲絲詭異。
「你……」弦歌震驚地看著眼前那張完美的臉,從他的身影,她早便猜出是他,可他的臉不是毀了嗎?
她多少次撫摸過那張臉,手下的觸感沒錯,他絕對沒有易容。
現在換了一張傾城之姿,輪廓依舊冷硬,眉梢卻帶著譏誚,薄唇微微翹起,眉目如冰。
他滿意地看著她驚愕的臉龐,眸光下移,隆起的腹部讓他瞳孔劇縮,絲絲殺氣從幽深的簾幕里撕開。
弦歌見他直勾勾看著自己的腹部,猛地回過神來,不安地護住自己的肚子。
「孽種?」他淡淡道,眉梢輕挑,卻是他這不慍不火的姿態才最讓人心懼。
「你瘋了?」弦歌咬牙低吼,「這裡是夏川皇宮,你堂堂修夜君擅闖他國皇宮,若被抓住,你.……」
「如何?」修離墨打斷她,「死么?」
鳳眸依舊死死盯著她的腹部,眸色無波無瀾,弦歌猜不透他的心思。
可他那眼光讓她心懼,這孩子萬萬不能有事。
他這麼殘忍,偷潛入宮定是為了報復她,好死不死,還讓他看到她大著肚子。
他會不會傷了她腹中的胎兒?
想到這裡,弦歌臉色一白,覆在肚子上的手緊了緊。
「你快走,這裡不是你能胡鬧的地方。」
誰料修離墨卻突然抬頭,若有所思地看著她,弦歌被他看得頭皮發麻,雙唇輕輕戰慄。
「幾個月了?」他淡淡道,聲音似乎挾裹了一絲顫抖,輕輕撩動她的心弦。
弦歌縮了縮腳趾頭,夜有點冷,她所有的神經緊繃到快要斷裂,才佯裝輕快。
「七個月,算日子,應該是在客棧的時候懷上的。」
弦歌知道他的意思,他懷疑肚子里是他的孩子。
這時候,弦歌倒想知道,她若說是他的孩子,他會如何,相信么?
可是不行,她沒那膽量。
他沒有出聲,掠了她一眼,眸光也是不動聲色,卻淬厲得像一把最鋒利的刀,隔著那朦朦的夜色,他在看她。
弦歌摸不透他的心思,不敢喊人,也不敢動。
良久,她被他渾身散發的冷漠氣息壓得喘不過氣來,低頭想了想,眸光一亮。
「啊影這會兒子該過來了,你還不走么?」
本以為他聽到啊影來就會離去,誰知她小看了他。
見他俊臉冷峻,眸中的譏諷之意濃郁。
「噢?他么?」他現在越來越沉得住氣了,不管她說什麼,他的情緒都被掩藏得深沉。
「看來你還不知道,他剛去了昭陽宮。」修離墨玩味兒地咀嚼,目光一寸寸在她臉上逡巡而過。
朝陽宮,涼月的寢宮。
可他怎麼知道?
他竟然對皇宮這麼熟悉么?
連啊影的行蹤他都清楚,難怪他能找到她。
弦歌低低一笑,抬頭看向他,「修夜君,那你深夜擅闖本宮的宮殿,究竟想幹什麼?」
修夜君?
修離墨眸色轉深,這會兒子倒生分了?
想撇清關係?
修離墨突然俯下身子,他生得高大,手臂又長,一下便擒住她的下頜。
俊美如斯的臉緩緩靠近,熟悉到骨子的氣息讓她每呼吸一下都覺得肝腸寸斷,相思入骨。
她扭頭,卻被他使勁掰了過來,細嫩的皮膚傳來火辣辣的痛,她眉宇輕皺,他卻笑得極為暢快。
一團黑影籠罩在她身上,慢慢奪去她的視線,她想伸手去拍打他的手,才抬起,兀地想起自己懷有身孕,忙緊緊護住腹部。
他感覺到她的遲疑,眸子低垂,落到她緊緊捧著的肚子。
弦歌又驚又怒,背後抵著冷冰冰的牆壁,身前縈繞著他灼熱的氣息,她避無可避。
「既然你受了冷落,他在別人那裡尋歡作樂,不如我們也好好溫存?」他邪肆一笑,大掌覆上了她的腹部。
弦歌猛地一震,身子輕輕戰慄,他的手像毒蛇一樣,帶著毒液在她的肌膚上緩緩收緊。
「不……別傷害我的孩子.……」弦歌驚懼地抓住他的手,腹中的胎兒恰在這時輕輕蠕動,還踢了她一腳。
掌心隔著薄薄一層絲綢,女人肌膚滑膩溫潤,肚皮輕輕蠕動,掌心似被什麼撞了一下。
修長的五指僵住,他猛地抬頭,對上女人小心翼翼的眉眼。
「什……什麼在動?」他心裡升起異樣的感覺,掌心似乎還留著適才的觸感。
「胎……胎動……」弦歌傻傻地看著他,這孩子是不是也感覺到了,所以才踢了她一腳。
她差點崩潰痛哭,心疼得厲害,手還覆在他手背上,他微微凝住,手下的力道也鬆開些許。
胎動?
這孩子若是他的,若是他的……
可她說不是,七個月,在客棧那次。
修離墨冷冷一笑,重重閉上眼睛。
弦歌的心隨著他突然轉變的情緒懸了起來,感覺到他動了怒,腹部被他抓得生疼,她背後汗濕了衣服,雙手死命去掰開他的手。
「不要,你快鬆手……」弦歌驚懼至極,身子微微伏下,可他的手卻似生了根,要戳穿她的肚子。
「修離墨,我求求你了,別傷害我的孩子。」他那張俊美的臉帶著詭異的笑,眸子突然睜開,有血色在蔓延,她猛地搖頭,低聲哀求,眼淚終落了滿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