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六章 我只想她安好,不在意她會不會為了性命捨棄我
弦歌垂眸,看著千瀾初緊握的拳頭,那雙素手裡捏的正是至毒之葯,而千瀾初說起毒藥發作的徵兆時,聲音柔婉清脆,好似在說平常不過之事。
微沉吟,弦歌深吸一口氣,這才重新看向千瀾初攖。
「我以為愛一個人就要保護好自己,讓他無後顧之憂,若為了彰顯自己愛那人而受制於人,甚至傷害身體以表忠心,我以為那非愛,卻是愚蠢。我愛他,便不會讓自己受傷,害他擔心,且不論這個,今日若我吃了毒藥,指不定哪天發作。命在旦夕,談何陪他天長地久?一個殘敗的身軀,怎能照顧好他?」
她可以為了保他性命傷害他,卻不能為了保自己的性命離開他。
總歸人各有命,她已穿越時空來到他身邊,與他轟轟烈烈相愛一場,雖然他們相遇是神佛造成,可她無怨無悔,如今就是死也無憾,可惜不能與他白頭偕老。
她不會蠢到相信千瀾初,如果這是封喉毒藥,入喉即死,她死前也見不到他最後一面償。
千瀾初沒想到她會說出這番話,怔愣了好久。
她以為弦歌是那種剛烈、不知變通的女子,可以為了修離墨委曲求全,沒想到她會拒絕得如此乾脆。
眸中閃過精光,越過弦歌瞟了一眼屏風,而後低低一笑。
「說這麼多,借口挺好,可惜還不是怕死?你說的那通大道理無處求證,我也沒時間,我兒子更沒那麼多命陪你耗。作為母親,我不可能讓兒子身邊留有禍害,拿他的命來賭你的真心。」
千瀾初冷了神色,說話的語氣也硬了下來,不似起初的溫懦。
「所以這葯你不吃,便只能說你貪生怕死,一個貪生怕死之人為了活命,什麼事情都做的出來,別說拿刀子捅我兒子了。既然如此,你還是趁早離開他,免得哪天我發現你不軌,結果了你!」
弦歌素來不會與人口舌之爭,頓時焉了下來,啞口無言。
她想反駁千瀾初,倒被千瀾初截斷了話。
「你只有兩種選擇,要麼吃了它,留在我兒子身邊。要麼拿著金銀財寶離開他身邊,我保你一輩子榮華富貴。」
千瀾初笑得端莊典雅,弦歌沉默地低下頭,餘光掃過千瀾初手心靜立的藥丸。
唇被她咬得稀巴爛,舌尖嘗到血腥味,臉又隱隱作痛,可恨的是,頭痛的毛病也一齊襲來,她強撐著一絲清明。
輕輕闔上眼睛,想著休憩一番,讓腦子清明起來,好想出逃走的法子。
千瀾初嘴上說不會強迫她,可她若不吃,她會不會直接將她送出宮,讓修離墨一輩子都找不到她。
她相信千瀾初有這個能力,也有這個膽量,當年她敢詐死期滿修離墨,而且藏身隱秘,竟連修離墨都沒懷疑半分,可想而知她的能力多強。
若她真想藏了她,修離墨真有可能找不到她。
為今之計,最好的選擇是先吃了葯,之後想辦法解了。
理智告訴她先妥協,可情感上她如何都不能說服自己。
沉默許久,殿內靜悄悄,半響弦歌才緩緩睜開眼睛,抬頭看向千瀾初。
笑容明媚燦爛,臉頰上的傷勢絲毫沒能影響那雙清明的眼眸。
「我既要在他身邊,這毒藥我也萬萬不會吃,娘娘當如何?」
弦歌以為千瀾初會生氣,甚至做好了撒腿就跑的準備,怎料千瀾初突然笑出聲來。
「可聽清楚了?」弦歌皺眉,不明所以,卻見千瀾初眼睛看向她身後,這話似乎不是問她。
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沉穩有力,伴著一股清幽的竹香味,熟悉到骨子裡。
弦歌臉色白了幾分,連唇色都變白了,身子輕輕顫慄,卻不敢轉身。
到現在她還有什麼不明白,千瀾初根本沒打算讓她吃下見血封喉,方才那些話,千瀾初是故意誆她的,做給修離墨看。
他什麼時候來的,為什麼她一點感覺都沒有?
還是他一開始就在殿內,夥同他母親來試探她?
若是如此,她的表現可謂差到極致。她該奪過千瀾初手中的藥丸,毫不猶豫地吃下去,說自己願意留在他身邊,即使犧牲性命也要跟他在一起,這個答案他才滿意么?
弦歌被自己的想法逗笑,蒼涼的笑聲充滿悲戚,亦有濃濃的悲哀。
落在修離墨身上,修離墨心底微沉,步步走近,眸子始終落在她孱弱的背影上。
為何不肯轉身看他一眼?怨他來遲了嗎?還是母親對她做了不好的事?
想到此處,修離墨突然沒了往前走的勇氣,五指攏起,轉眸看向千瀾初,淡漠的眸里有細微不易察覺的凌厲和失望。
千瀾初一怔,暗道兒大不由娘。
想到自己費盡波折就是為了讓兒子看清這女人的真面目,現在容不得她悲春傷秋。
「這樣膽小怕死的女人,你還要麼?說一大堆廢話,她就是不肯為你捨棄生命。若她真愛你,就該毫不猶豫吃下見血封喉。」千瀾初微勾唇瓣,手指微動,將藥丸放入盒中。
弦歌看著錦盒滑入千瀾初袖中,嘴角緩緩斂住,笑聲停下。
被看了一場好戲,她倒要看看劇情接下來該如何發展,他是不是要震怒,恨不得殺了她?
修離墨瞟了弦歌一眼,眸色變深,波瀾輕顫,再看向千瀾初,已是風輕雲淡。
「我以為先前已經跟母親說清楚了,她,您碰不得!我敬重您,也願意再相信您一次,沒想到您還是讓我失望了。」
修離墨說得雲淡風輕,可言語間卻表達了失望之情。
從大臣彈劾弦歌,說她是妖女起,他便與母親長談,言明了立場,她,他護到底,誰也不能讓他放棄她!
他自小有主見,母親向來也不會幹涉他的決定,何況這是他的私事,千家仇已報,母親不可能再掌控他,所以他選擇相信母親,在他焦頭爛額應付朝堂時,母親會替他安撫後宮,讓他無後顧之憂。
可就是因為僅此一次的相信,險些讓他失去她。
他若晚了一步,母親會不會真逼她吃了見血封喉?
想到她會出事,他便慌了手腳,恨不得剜下骨肉,讓一身冷結的血液流竄,亦不足以抵上那股心慌。
即使母親是做給他看,可依母親的性子,逼她吃毒藥的事未嘗做不出來。
幸而她還懂得保護自己,沒有傻傻地聽了母親的胡話。
他慶幸她沒有犯傻,一點都不會因她的選擇而生氣。
從她重新回到他身邊開始,他便一步步放低自己的原則,只要她肯陪在他身邊,所有的一切他都可以不計較。
何況危及她性命之事,他萬不能忍!
千瀾初看著那張與自己極為相似的臉龐,他的眸子漆黑深邃,乍一看淡漠似水,若細瞧,黑眸中孕育了風暴,挾裹著不滿。
這兒子性情涼薄,打小不與她親近,她對他又極為嚴厲,若非有生養之情,只怕他不會跟她廢話,直接對她動手了。
「哀家是為了你好!」千瀾初雖被修離墨一身冷厲的氣息震住,可從鬼門關徘徊多次的她,很快回過神來。
不知是不是為了壓住他,竟連稱呼也變了。
他們母子之間,素來都是以平常百姓家的稱呼稱彼此,皇權並未讓他們改口,除非母子之間關係差到了極致。
「不必!誠如她所言,我只想她安好,不在意她會不會為了性命捨棄我!」
這話修離墨說得鏗鏘有力,弦歌被他的話感動得熱淚盈眶,卻抬頭凝望屋頂,隱忍不發。
千瀾初好氣,被兒子駁了顏面,何況她方才還在弦歌面前耀武揚威,這下真真打臉。
拂袖恨鐵不成鋼地指著修離墨,胸口劇烈起伏,可見氣得不輕。
除了你字,再說不出話來。
修離墨一心撲在弦歌身上,並不想跟千瀾初多加糾纏,這事他不會輕易翻篇,稍後再算賬。
「僅此一次,不會再有下次!」修離墨冷聲道,抬腳朝弦歌走去。
聽了兩人的對話,弦歌清楚自己冤枉了修離墨,卻不敢轉身去看他。
伸手撫上雙頰,眉梢微蹙。
臉上的傷不想叫他看見,可怎麼是好?
還有千瀾初差點掐得她斷氣,想來在脖頸上也留了印的。
想到此處,弦歌拉攏衣襟想要遮住一二,可現在是夏天,她穿的裙子低領,根本沒法遮住。
熟悉的味道愈加靠近,弦歌心口快速跳動,遂低了頭,身子僵住,卻是不敢亂動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