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人心叵測
「今日真是兇險呢。」
一個貴族湊到赫狼的馬車旁，和赫狼攀談起來。
「源小公子沒事吧？」
赫狼示意僕從挑起帘子一角，微微欠身：「多謝行成公的掛懷，幸而有安倍大人派來的式神保護，並未有什麼事，只是有些心神不寧……」
那位貴族理解道：「驟然見到如此駭人的鬼怪，受到些驚嚇實屬平常。」
「實在抱歉，恕我失禮，實在是……」赫狼抬手扶額，裝作頭暈的樣子，那貴族看到后忙不迭道：「不不，是我這裡太失禮了，既然如此您還是好好休息吧。」
三言兩語將湊上來的貴族打發掉，赫狼才鬆了口氣。
他依舊停留在楓樹林內，安倍晴明在和那些陰陽師交涉，順便勘察一下四周還有沒有妖怪，赫狼把玩著手裡的檜扇，百無聊賴間透過牛車上垂下的帘子，觀察著那些陰陽師們。
最開始說他是墮落之人的陰陽師似乎地位很高，他身邊還跟著兩個童子，一個短髮臉上有胎記，一個扎著雙髻，雖然小臉很可愛，但表情極為淡漠，彷彿像是在看猴戲一樣看著四周的人。
赫狼一愣，他的目光落在那個男孩身上，竟再也移不開了。
一瞬間他居然進入了一種玄妙的狀態里，他看著那個男孩的內心化為惡鬼，看著男孩成長為一個極為俊秀的青年，看著男孩成為名享京都的大陰陽師，看著男孩最終死於他所不屑之人的手中……
如流星一般劃過天空，在最絢爛的年華倏爾墜落，再之後……
赫狼閉上眼，直接倒在了牛車裡。
迪盧木多發現赫狼的情況不對勁，立刻給安倍晴明打手勢，安倍晴明加快速度和那幾個陰陽師探查完四周的環境后，得出了紅楓林很安全，那些妖怪已經害怕逃走的結論后，在場貴族們才鬆了口氣。
安撫完這些驚弓之鳥的貴族們，安倍晴明看似優雅實則迅捷的速度帶著赫狼走了。
半路上，赫狼醒了過來，安倍晴明仔細觀察了一下，發現赫狼的臉色還算可以，才道：「剛才發生什麼了？」
赫狼：「我看到了一顆流星，光輝絢爛奪目，然後砰一聲炸開了。」
雖然赫狼依舊是個半吊子，但他也知道有些事不能隨便說。
他只是含糊道：「那真是個悲傷的故事。」
安倍晴明眉頭緊皺：「你的能力在增長。」他伸手，摸了摸赫狼的腦袋，輕聲道：「看樣子我需要去高野和那些和尚們聊聊天了。」
赫狼年幼，估計源博雅是不會允許赫狼出遠門，只能由安倍晴明走一趟了。
安倍晴明道：「星見觀測星空未來需要耗費極大靈力和精力，對你來說恰好是消耗力量的最佳方式，你的身體，你的靈魂，你的力量發現了這一點，所以在進行自動調整，你需要快點掌握星見的基本能力，否則力量暴走就麻煩了。」
「怪不得祖父不喜我出門。」赫狼翻了個大大的白眼，他喃喃道：「難道他一開始就知道這一點嗎？」
見的人多了，星見能力自動發動，如果增長過快不及時梳理，他的身體還是會爆==
這真是個悲哀的故事。
「你想多了，不過……」安倍晴明微微一笑：「尊貴的神靈落入凡塵已經是一件極為悲哀的事了，又怎麼能讓塵世的污穢沾染到您呢？我想博雅一定這麼認為的。」
赫狼苦笑道：「看樣子我需要卧床休養一段時間。」
安倍晴明點頭：「這才符合您對外的形象，纖細柔弱的天佑公子難得出門一趟觀賞紅楓，竟遇到妖怪襲擊，不得不卧床休息，正好您也有借口拒絕聖上的傳召了。」
赫狼一愣：「也對，我之前拒絕了前代聖上的傳召，這次出門的消息傳出去，大內定會有旨意下達。」
並非赫狼自負，而是由此時代公卿貴族的規則所決定的，當今天皇七歲即位，真正掌握著朝中大權的是藤原兼家，藤原兼家和祖父關係融洽，他又聲名在外，七歲的聖上對於同樣六歲名滿京都的源家小公子心生好奇，進而傳召接見，簡直是水到渠成的事。
「我的確應該病一病。」永遠不要小瞧生活在皇宮內的小孩，赫狼謹慎道：「回去后就拜託祖父請醫者來吧。」
安倍晴明微笑起來。
赫狼冷不丁又想起一件事。
「天佑公子是怎麼回事？」
他怎麼不知道自己還有這麼羞恥的外號？
提起這個安倍晴明忍俊不禁起來，他笑眯眯的道：「啊呀，博雅有你這樣的孫子很是激動高興呢，所以但凡你有什麼新作，他都會譜曲吟誦，宮中這些年舉辦的和歌詩會裡到處都傳唱著你的和歌呢。」
「大家都在傳你天授奇才，才華橫溢，可惜天妒英豪，身體孱弱，不知何時會被上天收回去，大家都希望神靈保佑你，能長長久久的活著。」
「天長日久，大家就說你是天佑之子，但願蒼天憐惜，時時保護你，莫要被蒼天收回去了。」
赫狼聽后怔怔，彷彿有一股暖流劃過心田，他扯扯嘴角，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真是麻煩祖父了。」
安倍晴明輕笑起來：「竟妄想以人之身來保護一個可能是神靈的尊貴存在，博雅是不是很蠢？」
「是啊，是很蠢，但我能平安生存到現在，也多賴他維護，這份恩情我銘記於心，不敢忘懷。」赫狼看著安倍晴明，眸光微閃：「不需要你提醒我，我明白源博雅所做的一切，我也曾在詭譎的政治漩渦中掙扎過，天皇乃神之後裔，我源丹與有神之血脈，就算他日被修驗者發現端倪，多年來的名聲和這身血脈總能庇護我一二。」
最起碼在他能恣意使用力量之前，他沒有俯視這個世界的資格。
神靈也分善神和禍津神，也分天津神和國津神，島國八百萬神靈，強大如眾神之母伊邪那美命女神，也會被人類的惡念污染成邪神，稻荷神不過一隻妖狐，竟也能成為掌管豐收的神靈。
人類真是一種強悍的存在，神靈也只是他們所需要的一種存在，不需要了，就會被拋棄。
赫狼從不對人類掉以輕心。
他閉上眼，想起今日看到的那個男孩。
強大的力量，睿智的頭腦，渴望溫暖的寂寞心靈，能以稚齡幹掉無數大鬼，甚至將陰陽寮里的大陰陽師羽茂忠具幹掉，十五歲就成為陰陽寮里的大陰陽師，天縱奇才，無人不欽服。
然後呢？被麻倉家的武士捅死了==
流星就此墜落破碎。
「人心皆叵測，鬼神出其間。」
赫狼說完就想咬自己的舌頭，日哦，天天說俳句都特么成習慣了！這很不好，不好。
他繼續道：「祖父有你幫忙，何嘗不是他心地純善之故？」
安倍晴明感慨道：「……不愧是天佑之子啊。」
看的當真透徹明晰，甚至冰冷的讓人心悸。
這個孩子，這位存在，看的太明白了。
赫狼回到府邸后，源博雅聽說心愛的孫子被大妖怪襲擊，頓時涕淚漣漣，赫狼被醫者塞進被窩裡灌黃湯，然後源博雅他居然……居然入宮求見聖上了！
當今聖上不過七歲，源博雅已經是知天命的年紀了，竟也能趴在聖上面前嗷嚎大哭，悲痛欲絕。
「吾之孫本就身體纖弱，聞郊外紅楓林甚美，苦求數日，吾心不忍才同意他出門，可沒想到不過去郊外鴨川，就被妖怪襲擊，長此以往京都危矣！」
小孩子出門看個景就有妖怪窺伺，他日公卿貴族出行若是遇到了妖怪該如何？
聖上雖然年幼，卻具備足夠的政治素養，就算他聽不懂也有旁邊藤原兼家提點，很快陰陽寮就得到了斥責的旨意，說他們護衛京都不利，陰陽頭被罷免，由當日最快速度出現在楓葉林內的羽茂忠具擔當陰陽寮內最高官員陰陽頭，同時聖上又給赫狼賜了不少藥物，還請了比壑山的和尚去給赫狼祈禱去災。
赫狼翻了個大大的白眼，這下可好了，只能窩在家裡喝湯睡覺了。
安倍晴明回家后就往高野那邊寫信，就算要拜訪高野山內修行的高僧星見，也需提前寫信，詢問對方是否歡迎他過去，這樣一來一往，等安倍晴明真正拿到高野山的邀請信時，已是深冬。
安倍晴明將信箋在陰陽寮里展示了一番，成功將這趟私人旅行變成了公費旅遊，他帶著式神和美酒施施然去高野山了，赫狼只能眼巴巴的看著，心痛極了。
嚶，他也想出門玩~
迪盧木多搖頭：「你還是老老實實呆在家裡吧，晴明大人不在，若是酒吞童子和茨木童子進入京都找您，會很麻煩的。」
赫狼不以為意：「他們那麼聰明，怎麼可能在這種時候跑到京都來？」
自從聖上下旨斥責陰陽寮后，這兩個月里陰陽寮里的陰陽師特別勤快，加固結界凈化污穢，同時聖上還下命要求武將積極巡視，維護京都治安，哪怕強如酒吞童子和茨木童子，也不好光明正大衝進京都。
不過赫狼沒想到茨木童子比他想象中的要機智多了。
茨木童子出了個歪招，攛掇酒吞童子一起變裝進入京都。
酒吞童子虛心請教茨木童子：「怎麼變裝進去？」
茨木童子從袖子里抽出一件華美的唐衣：「變成女人進去！」
酒吞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