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第124章

    謝欽帶尹明毓和兩個孩子進入寢殿內。


    尹明毓已緩過來,禮數極佳地向陛下行禮。


    謝策麵聖,也沒有害怕,大大方方地行禮叩拜。葉小郎君有些緊張,不過也沒有慌到失態。


    昭帝端坐在榻上,視線從他們身上劃過,最後落在尹明毓身上,溫和道:“你很好,不失赤子之心。”


    這評價,尹明毓是第一次聽到,又是帝王之言,她便躬身拜下。


    外頭傳來聲響,昭帝擺手示意她起來,望向敞開的門外。


    不多時,寢宮大門外,奔進一群人,正是定王、謝家主等人。


    他們帶著大批人馬,遠遠發現行宮附近火光異常,緊趕慢趕,衝上來之後,隻趕上一片狼藉。


    定王一進來,見行宮之中局勢已經穩定,平王、忠國公全都被擒,而成王也已經犯事,他再無敵手,眼中喜意幾乎壓不住。


    然他到底忍了多年,並不想在最後關頭再生變數,於是很快便調整好神色,一進到陛下寢殿之中,焦急地關心道:“父皇,您沒事兒吧?”


    昭帝平靜地望著他,隻淡淡地道了一句:“你來了。”


    定王有些莫名,跪下身道:“兒臣救駕來遲……”


    昭帝看著他的頭頂,看不清他的神色,便不再去看,目視門外。


    成王被帶進宮門,一見平王落魄的樣子,沒似以往那般落井下石,想要衝向寢殿卻被人製住,便嚎道:“父皇,您救救兒臣,父皇——”


    成王的兒子們劫後餘生,不知父親為何如此,所措地看著他。


    謝家主等幾個大臣踏進來,謝家主視線不著痕跡地掃過平安無事的兒子一家人,便和同僚們一同行禮。


    昭帝道:“謝卿,京中發生何事,稟給朕。”


    成王被攔在外頭,仍然在高喊,想讓昭帝饒了他。


    謝家主一字一句地稟報著京中所發生之事,成王的兒子們聽到,不管成年與否,知情與否,全都嚇破了膽,跪在地上求饒。


    昭帝無波無瀾道:“將人都帶進來。”


    平王、成王、忠國公並平王的幾個兒子全都被精兵“請”進寢殿。


    成王進來便跪在地上求道:“父皇,兒臣是迫不得已,您再給兒臣一次機會,求求您……”


    平王看見定王一人安然地站在一側,忽然心有所感,冷笑一聲,“你還認不清局勢嗎?陛下這是在給咱們的好弟弟清路呢!”


    成王不可置信,“父皇?!”


    定王倏地抬頭,又連忙垂下頭掩住神色,依舊謙恭。


    而成王所出的皇孫們便不如父親這般穩得住了,親王之子和皇子可是大不相同,甚至有機會一摸那個高位,好幾個直接眼裏冒出狂喜。


    昭帝坐在上首,將他們所有人的神色全都看在眼裏,視線在極為沉得住氣的平王三子秦碭身上停了一瞬,離開。


    年紀尚小,輔臣權盛,變故太多。


    不過若是心性堅韌,早晚會走上該走的路,他隻需要暗地裏鋪幾步路。


    現下……未能教子,隻能教孫。


    昭帝起身,麵無表情地望著三個兒子,威嚴道:“國事無大小,君不可傷民。爾等為皇子,隻知爭權奪利,對百姓毫無敬畏、仁愛之心,何來冤屈?!”


    證據確鑿,其實無需多說,然昭帝還是一字一句,親口說出兩個兒子所犯下的錯誤,沒有一絲遮掩,最後一點遮羞布也不給兩王留了。


    成王倒也罷了,那些仗勢淩人的事兒毫不掩飾,而平王與嶺南有勾結,又借成王之手殺定王,栽贓給成王的事兒,全都說出來,在場眾人全都震驚不已。


    更不要說兩人皆有謀反之舉,絕無翻身的可能。


    定王作為為一個沒有“犯錯”的皇子,即便心要被喜悅淹沒,依舊作出一副無法相信又難過的神情。


    他此時大可不必如此作態,哪個又看不出什麽。


    昭帝並不想他表現出更多,沉痛道:“成王和平王從即日起,削爵□□於各自府邸。”


    “朕教子不嚴,亦有愧於大鄴,願以殘生代子受過,身受天罰,佑大鄴河山。”


    “父皇?!”


    “陛下?!”


    帝王折腰,永生難忘。


    莫說三個皇子和皇孫們震動非常,謝家主等官員以及親兵護衛們全都下跪,請求昭帝收回此言。


    謝欽一直握著尹明毓的手,兩人帶著謝策和葉小郎君在眾人之後,也連忙跪下。


    昭帝並未收回他的話,甚至當場便劇烈地咳嗽了幾聲。


    “朕意已決,不必多言!”


    昭帝說完話,便跌坐在榻上,仿佛真的代子受了天罰一般。


    眾人連忙呼喊禦醫前來,一時慌亂。


    及至昭帝平複下來,謝相等人收拾殘局,謝欽則是帶著尹明毓和兩個孩子離開陛下寢殿。


    晨光熹微,尹明毓和謝欽踏著台階一步步下山,回頭望了一眼背後的行宮。


    謝欽停下腳步,問道:“怎麽了?”


    爭權奪利也好,百般籌謀也罷,他們全都不過是洪流中的一粟,早晚會被淡忘在時間裏,聰明或是愚蠢,好或是壞,皆不過是史書一言。


    尹明毓搖搖頭,看著謝欽,忽然道:“你轉過去。”


    謝欽不明所以,但還是聽她的轉過身。


    尹明毓鬆開他的手,退後一步,站在高一級的台階上,道:“站穩了。”


    她提醒完,便跳起來,跳到謝欽寬闊的背上。


    謝欽穩穩地接住她,雙手扶著她的腿彎,緩步向下。


    金兒、銀兒在後頭瞧見,對視一眼,一同笑起來。


    謝欽背著人,嘴角上揚,問:“可是累了?”


    尹明毓趴在他背上,遠眺遠處一片青綠,輕輕晃動腳,回道:“累,不過我還是頭一遭這個時辰醒著,稍後我們去看日出吧?”


    “你還有心情看日出?”


    尹明毓理所當然道:“為何沒有?雖說我先下是看出陛下準備萬全了,但當時我不知道啊,掙回一條命呢。”


    所以得多看一些世間風景,否則豈不又少看一眼?

    既然她有意,謝欽自然滿足。


    於是他們便沒直接下山回謝家的莊子,而是停在半山腰的亭子,一起等日升。


    等候的時間,夫妻倆站在亭外的平台上,謝欽給尹明毓講了一些他所知道的陛下的安排。


    行宮養病,考驗皇子隻是其一,其二便是為了引蛇出洞,同時不在京中鬧出太大的動靜,驚擾百姓。


    京中舉報成王之人,是由昭帝安排。


    臨時反水保護尹明毓的蒙麵人頭目也是昭帝的人。


    “而且,我猜測陛下應是想給平王一個自首機會的。”


    尹明毓道:“若是能夠父子坦誠,其實會少很多事兒……”


    可坦誠談何容易。


    謝欽握住她的手腕,又一點點向下滑,握住她的手,輕聲道:“若是總存著防備、猜疑之心,自然背道而馳,無法坦誠。”


    “明毓,陛下說你赤子之心,我是極認同的。”謝欽轉向尹明毓,看著她的雙眼,道,“你始終明白想要什麽,嬉笑玩樂之下,不掩赤子之心,你我會有今日,主要在你。”


    尹明毓玩笑道:“你便是如何誇我,我也不會跟你殉情的。”


    謝欽輕笑,“我怎會教你與我殉情?若我有意外,我自然希望你平安喜樂,依舊如初。”


    尹明毓一頓,微微收起玩笑之色,認真道:“活著最好,能眼見青山,耳聽鳥鳴,還能嚐遍世間美食……”


    “正是。”謝欽頷首,與她一起望向遠處越發明亮的天空,“因此我得謝你,謝你帶我去見,去聽,去嚐……”


    尹明毓坦然地受了,且她也要謝自己。


    謝欽很好,可還是最應該感謝自己,無論何時何地,從不失熱愛。


    遠處,群山邊際,漸漸泛起一圈光暈,青山罩紅霞,出露美色。


    馬上就要日出了!

    尹明毓轉身進入亭中,推醒兩個孩子,“快起來看日出。”


    兩個孩子全身包裹極嚴實,迷迷瞪瞪地睜開眼,望望她,又望望周圍,迷糊極了。


    尹明毓看了一眼遠處,見山頭已經開始泛起紅光,催促道:“難得一遇的日出之景,你們兩個再不去看,便要錯過了。”


    兩個孩子稍稍清醒了些,蟬蛹似的蠕動片刻,扒拉開身上的披風,下地跟著她出了亭子。


    謝欽單手背在身後,回身,溫潤地望著他們。


    清晨涼爽的風拂過麵龐,兩個孩子更加清醒。


    謝策牽著尹明毓的手,走到父親身邊,兩隻小手一左一右牽著父親母親,聲音清脆地問:“還要多久日出?”


    謝欽道:“耐心些,總會來。”


    兩大兩小一同麵向東方,金兒、銀兒並謝家護衛們也都走出亭子,遙望山際。


    遠處,初升之日先是露出一個小小的腦袋,借著山尖的遮擋,慢慢攀升,似乎隻是一眨眼,紅日便躍上山尖,活潑地坐在山尖上,玩耍片刻,便離開大地,離開山……


    壺中一片天地,心無塵埃,碧空雲散,自然清明。


    一行人賞完日出,神清氣爽地下山。


    他們也沒乘馬車,就這麽腳踏實地地步行。


    謝策拉著葉小郎君,蹦蹦跳跳走在前方,尹明毓含笑看著他們,忽然止步,“好像忘了什麽……”


    謝欽隨她停下,“什麽?”


    前方謝策也走回來,臉上極為明朗,毫無陰霾地問:“母親,您忘了什麽?”


    金兒銀兒也是麵麵相覷,不知她忘了什麽。


    尹明毓一時想不起,便不再想,無所謂道:“無妨,若是重要的事,早晚會想起來的。”


    其他人一聽,也都不再理會,繼續腳步輕快地前行。


    平王私宅裏,羊麵前沒有一口草,淒厲地叫:“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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