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穆建寧呈大字形躺在溫熱熱的席子上, 攤開的一小團也隻占了床的很小一部分。
床邊一米多遠的落地風扇“翁嗡嗡”轉動著腦袋，細微的風從小人的頭掃到腳, 又從腳掃到頭。
鎮上和豐田村夜晚的氣溫有些差異, 要是換成在豐田村，也用不著吹風扇，席子都是冰涼涼。
嘎吱一聲。
原本一動不動的小人雙手雙腳嗖地收回。
一陣輕微的腳步聲走了進來。
“寧寧？”
“嗯～”
穆建寧睜開雙眼, 大眼睛疑惑看著突然出現的媽媽。
薑愛紅便像烙餅一樣將整個閨女往裏滑了滑, 跟著睡下來了。
穆建寧：“……”
以為她是過來斥責人的，卻沒有想到薑愛紅根本沒提那茬兒, 反倒說起了穆老太太今兒叫了另兩家過來的事。
語氣並不像是跟自己隻有三歲大的閨女說話，仿佛是和自個男人穆顯叔對話一般。
“你奶今兒叫你二伯四叔他們過來, 主要是叮囑他們不要把家裏的田地借給你大伯用。”
“你大伯他們想種菜，但你爺奶不同意。”
穆建寧不解：“為什麽不同意？種菜不好嗎？”
在她印象中，爺奶都不是想不開的人, 子孫的許多行為他們都不怎麽幹涉的，除非是觸及到了底線。
但種種菜又能是什麽壞事呢？
薑愛紅敲了敲閨女的腦袋。
“想想，就把穆家各房的人全加起來，又能吃多少菜？咱們現在已經夠吃了, 倒是你二伯他們賣吃食用得多一些, 不過村裏家家戶戶都種, 自家不夠, 去村民家買點也夠了, 便宜得很花不了幾個錢。”
“你大伯他們呢, 心厚要把咱們全部人的田地都要過去，他們種得完嗎？種得完吃得完嗎？還不是打算著賣菜。”
“賣菜不像賣其他東西那麽簡單, 一丁點時間都耽擱不得, 早不得晚不得, 東西也放不得，必須快速銷出去，銷不出去就爛在家裏了。”
“但我們這個小鎮又能吃得下多少菜？村民們自家有不稀罕，反倒也跟著把種的菜往鎮上送，鎮上的居民也是有限的，賣菜的人一多，價格都便宜了。”
“除非他有大貨車，拉到更遠的縣城省城裏去賣，鎮上是不行。”
“反正我們家是不應的，你爸早說過了，反正距離離得近，糧食和菜到時間了就都回村裏自己種。”
穆建寧若有所思，然後好奇問：“大貨車是什麽樣的？能裝很多東西嗎？它跟自行車是什麽關係？”
薑愛紅張了張嘴：“……貨車和自行車沒關係。”
“貨車很大，有很多個比你人還高還大的輪子，前麵是駕駛室，司機在裏麵開車，後麵有像小屋子一樣大的車廂，要搬運的東西都裝在裏麵。”
那不就跟馬車差不多嗎？
隻不過駕車的從馬變成人了，穆建寧心裏嘀咕。
母女倆的話題漸漸偏了，薑愛紅開始給閨女介紹她在外麵看到的車。
摩托車、小轎車、公共汽車、火車等等……
“去往國外還能坐大飛機和大輪船。”
穆建寧的眼睛亮得仿佛在黑夜中都能放出光來。
小身子扭過來，貼在薑愛紅身上。
“媽，我能坐嗎？”
就連大輪船她也隻是聽過而已。
薑愛紅截鐵斬釘道：“會的，等你長大了，一定可以。”
這時，作為家長的那根弦靈敏地動了動，腦中靈光一現，話下一轉，鄭重地說道：
“汽車和火車是公共交通，買票就能坐，等你放假，媽媽就能帶你坐著去城裏玩。”
“但買摩托車和小轎車要花很多很多錢，坐大飛機大輪船買票也要花很多很多錢，目前憑咱家的條件還買不起，一時半會是坐不上了。不過沒關係，媽媽和爸爸現在正在努力掙錢JSG，爭取等你三十歲前一定讓你全都坐上！”
穆建寧呆滯，欣喜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三十歲？
小眼神逐漸驚恐，三十歲，放以前再過幾年都能當祖母了！
年齡剛好快接近三十歲的薑愛紅並不知道旁邊閨女心裏的腹誹。
而是語氣蠱惑地道：“不過倒是有另一個途徑可能會接觸到。”
“那就是考上省城的大學，做國家的棟梁和人才！”
哪個媽會不想著望女成鳳呢？
“聽說頂尖的學校會和外國人交往密切，說不好還能有機會被送出國交流經驗學習呢。”
最後薑愛紅語重心長地總結：“所以得努力認真學習啊！”
穆建寧小肩膀上沉了沉。
半小時後，屋門又嘎吱一聲。
微黃的光亮漏了進來，穆老太太輕手輕腳地打著手電筒走過來，熟練地走在風扇前，嗒的一聲關掉。
又半捂著手電筒往床上看去，就見今兒那熟悉攤著的一團兒睡在裏麵了，外麵睡得正香的是她好三兒媳婦呢。
穆老太太安靜的來，安靜的走。
一早，薑愛紅比往常起得早半個小時，走到廚房，卻發現裏麵已經有人了。
薑愛紅打水洗手。
“媽咋這麽早就起來了。”
穆老太太：“你為啥早起，我就為啥早起！”
薑愛紅心裏都有點酸了，許多時候她都覺得婆孫倆的關係比母女倆都還親熱。
於是今兒穆家全家人都提前半個多小時吃飯。
穆老頭兒還好，穆建安三個眼睛都還半眯著恍恍惚惚的樣子，但嘴上沒耽擱吃飯。
薑愛紅和穆老太太兩個一邊漫不經心吃著，一邊悄悄往那個小身影瞧，看到她伸手抓了個餅子，都不約而同鬆了口氣。
能吃就好，就怕還來搞昨晚那一出。
穆建寧：我是節食，不是絕食！
明顯地，穆建寧的飯量不一樣了，今早減少一小碗稀飯。
擦擦嘴洗洗手，慢慢踱步和穆老太太一起上課。
離開李老師家前，穆老太太還塞了一個雞蛋。
李老師打趣：“加餐咯？”
穆建寧握著圓溜溜的雞蛋，小臉上有些愁緒。
“老師，如果你要做的事和老師家人的想法是衝突的，該怎麽辦呀？”
李老師倒沒想到自己才三歲的小學生就能問出這麽個問題來，一個讓許多人苦惱又糾結了許多人的問題。
他想了想，在張嘴前多看了小學生的小身量，轉瞬間就改變了想法，淡淡道：
“就事論事。”
穆建寧便把自己和家裏人的“矛盾”講給了他聽。
李老師：“……”
突然想稱讚自己了，太明智了。
默了一默，李老師開始給小學生講起了史上某個朝代的故事。
“所以胖也好瘦也好，都用不著刻意追求。”
“身體才是最重要的。”
“你這個年齡，正是身體需要營養的時候，要是營養供養不足，各種疾病隱患就容易埋下。”
“至於需要哪些營養……”
“好，那我們就提前先了解了解人體的奧秘——生物學。”
……
等中午穆老太太又來接人的時候，就發現孫女好像有什麽地方不一樣了。
直到吃飯時，就發現孫女已經恢複了往日的食量。
就一上午想通了？
不僅她好奇，大家都一樣好奇。
穆建家在其他人顧忌的時候，好奇地問寧寧：“妹妹你不節食了？”
其他人轉頭齊齊瞪他！哪壺不開提哪壺！
瞪完就又齊齊看著她，反正不管怎麽樣，問都問出口了，就順便聽一聽。
穆建家憋屈：“……”受了氣也不敢發火，都是他惹不起的人。
然後穆建寧就把李老師說的話講了，還舉了幾個缺營養的病症。
穆家人聽完恍然大悟，然後很是讚同。
“對對對，身體是最重要的。”
“李老師沒說錯，就是那樣。”
“哦，我說他當初成了那副樣子，原來是缺營養啊。”
“是啊，當初我就覺得有些不對頭。”
“你們幾個小的聽到了嗎？能吃是福，該吃就吃，不能挑三揀四的！”
穆建安幾個：我們不挑食材，那我們可以挑味道嗎？
這件事算有驚無險，順利落下。
三天後，薑愛紅再次往省城出發了。
穆建寧的生活還是穆家、李老師家兩點一線，規律得很。
隔壁的單嫻就經常和女兒單玉誇讚，真是個乖巧省心的孩子啊。
翻著小學課本的單玉很是讚同的點著頭。
單嫻轉頭又誇讚自己女兒。
“小玉也厲害。”
單玉笑著回誇：“媽媽也棒！”
單嫻臊紅了臉，因為她也被女兒拉著晚上一起看課本學習，可她都快三十歲的人了，能學得進去多少。
單家的生意已經逐漸步入了正軌，相比於最開始的，稍微還改良了一些。
一個就是把主食米飯換成了大餅子。
換了之後生意賣得更好了，許多學生直接要求要把菜串串上帶湯汁的菜擼下來夾在餅子裏吃，方便好吃又讓人格外滿足。
單嫻在單玉的勸說下，每天的菜的數額都是有限的，賣完為止，沒有因為想多賺點錢就拚著命白天黑夜的都去幹，把身體弄壞了。
母女倆也發現了漸漸開始有其他人也學著她們賣串串了，但單玉沒看在眼裏，味道如何學生們的心裏都是有數的，因此，單家的生意沒受到多少影響，反倒有了對比，才更能顯示出她家味道的正宗。
白天出攤做生意，晚上拉著媽媽看課本學習，單玉的時間也是安排得滿滿當當的。
轉眼之間，兩個月就過去了。
薑愛紅和穆顯叔離開的時間比大家想象中都要長許多。
這天中午，等著穆老太太接人的穆建寧卻等來了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
他瘦了很多，臉上的棱角也更分明了。
李老師大方放了小學生半天假，讓她回去和家人好好團聚。
時隔快三個月，穆建寧終於再次解放了雙腿，穆顯叔跟以往一樣，自然地背著閨女的書包，抱著閨女往學校的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