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四章

    老公回來了, 一大早給她磨了豆漿蒸了豆包。就著趙青青醃的黃瓜,早晨美美的吃了一頓。


    “我不在家,平時磨豆漿嗎?”


    “磨。我說這玩意費勁, 爹說他不嫌。老話說撐船打鐵磨豆腐乃人生三苦,這玩意還真不容易。”


    “做豆腐的一般都有牲口, 小毛驢拉。”


    先聊著吃飯,老太太也給倆孫女穿好抱了過來。於解放給倆寶貝準備早飯, 絲絲抬頭看看鍾表,咕咚咕咚一氣喝了好幾口。


    她吃飯慢,每次老太太都讓她先吃。於解放瞅一眼時間,開口安慰:“沒事, 不急。等一下我騎車送你, 能快幾分鍾。”


    “嗯。”


    吃飽飯, 過去親親倆寶貝, 男人騎車送她上班。到科室外她下來衝他擺手, 快步進了樓裏。


    早晨交接班,例會。洪敏跟她前後腳進來, 倆人全程無交流。等會議結束, 絲絲先去看昨天的病人,洪敏緊跟其後。昨晚值班的大夫隻說沒出事, 具體情況得看了才知道。


    洪敏不信病情居然用針灸和中藥能穩住, 一路上心情張揚, 一副看好戲的表情。等進去看到病人居然坐起來了, 端著碗在吃飯, 她頓時就愣了。


    “趙主任, 謝謝你啊。俺妹子昨天半夜醒了, 也不那麽燒了。”


    絲絲含笑點頭, 看看早晨的記錄,體溫三十七度六。還是有些燒,但跟昨兒那三十九度多比起來已經不算什麽。


    “排出來的東西有多少,我看看。”


    “哎,好。”


    病人家屬遵醫囑將這些都留著,此時拿出來大家都能看到。草紙上黃白的濃一攤一攤,其中夾雜著血。


    這麽多膿血在宮腔裏,人能好才怪。絲絲掀開被子檢查一下,又給病人號了一下脈。平穩許多,不像之前那麽阻滯全然不通。


    “胸口好像沒那麽疼那麽悶了。”


    病人自己匯報病情,絲絲聞言點頭。針灸疏通經絡,開的藥裏用了舒肝理氣活血的藥材,再加上補氣的黨參等。氣血補充上,子宮宮頸恢複功能,自淨功能啟動、排出來這些不好的東西,人自然就開始恢複。


    “氣滯血瘀,肝脈基本摸不到。你這是生了多大氣?同誌,我作為女人可得勸你一句。身體是革命的本錢,身體毀了才是什麽都沒了。”


    女病人的眼淚瞬間掉落,委屈的哭起來。“我知道了,謝謝大夫。這回要不是您,我……”


    “沒事,想開了就好。好好養病,我估計三兩天就能出院。”


    絲絲說完轉身走,家屬跟在後頭不住氣的道謝。她擺手說不用,“去買一斤食鹽,大鍋炒至溫熱,用紗布或者幹淨的布袋子裝起來,放病人腹部子宮的位置。”


    “哎,哎,知道了,我馬上去弄。”


    十二分的信任,根本不問這所謂何用,一聽醫囑立馬執行。家屬走遠了,絲絲回頭瞅洪敏。洪敏此時臉色灰白,完全不敢相信。這麽嚴重的病症,居然真的用針灸中藥治好了。


    “洪大夫,你還記得你昨天說的話嗎?”


    絲絲這人生性有些冷,或者說有些懶,懶得跟人計較。可洪敏一次次的要跟她較個高低。要是放過對方,這家夥有個機會就會蹦躂起來。這回抓住機會給她點兒顏色,以後她再想做什麽說什麽也得掂量掂量。


    一幫同事在看熱鬧,一個個誰都不說話。跟絲絲關係好的,還有她帶的學生則麵色發紅,比絲絲本人還興奮。看到洪敏的笑話了,這家夥以後再敢動不動罵人,自己可有話懟她。


    “洪大夫,怎麽不說話啊?你是忘了自己說什麽了嗎,那我幫你回憶回憶?”


    “趙絲絲,你別太過分。”


    “我過份?”絲絲冷笑一聲:“若是病人今兒病情惡化,或者病情無緩解,你還會這麽說嗎?”


    “我……”洪敏的臉漲的通紅,好像螃蟹被蒸熟了一般。“你厲害,你能耐行了吧。”


    洪敏咬牙切齒的喊完起身就走,身後絲絲的學生衝她背影喊:“那麽不情願幹什麽,趙主任本來就比你厲害。”


    “就是。”另一位大夫也開口:“成天那麽跩,跩什麽啊跩。大家都普通醫師,你比誰高一級?”


    洪敏這回丟人丟大了,她要不是一直跟絲絲對著,老想壓她一頭,絲絲是不會當眾給她難堪的。奈何有些人給臉不要,那就不用給了。


    洪敏落荒而逃,絲絲以為回家又會聽到他們兩口子的爭吵。她那人一貫如此,氣不順了回家衝男人撒氣,從來不檢討自己。


    誰知沒聽到任何動靜,拿鑰匙開門,回家先去洗漱。出來時趙青青下班在廚房做飯,一家人熱熱鬧鬧的。晚上老太太抱著孩子在客廳玩,他倆在書房忙完開始嘮嗑,嘮著嘮著拐到隔壁李成風兩口子上。


    “老李被調到外地,大概走一兩年。我看他把寫好的離婚申請又撕了扔紙簍裏。”


    “李大哥人溫和有些心軟,做事細心。可什麽都是雙麵的,這種性子遇到洪敏是真倒黴。”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老李做輔助絕對一把好手,自他來我就沒操心過書麵上的東西。工作上該做決定也還行,給旁人做思想工作也挺好,可咋麵對家事就這麽綿?單位上萬人都能擺平,回家一個洪敏弄的他滿頭包。”


    “單位跟家裏能一樣嗎,單位的人都講理,你看洪敏跟他講理嗎?何況他心軟心疼兒子,孩子還小,哭著說一句要媽媽,估計他就得完蛋。離婚申請寫幾遍撕幾遍,這要是工作他哪會如此。”


    兩口子分開了,翌日上班沒見洪敏。女人請了一周假帶孩子回娘家,聽說她父親沒了回去料理後事。她母親前些年已經去世,如今父母都沒了。難怪老李把離婚申請又撕了,估計也有這方麵考量。


    女人再次回來的時候變得沉默許多。對絲絲開始繞著走,無事不開口。


    絲絲心情非常好的回家,一進門趙青青激動的將她抱起來。“絲絲,我考上師範了,我考上師範了。”


    “是嘛。”絲絲也激動起來,替姐姐高興。不枉費她這麽多年不間斷給她補習。如今知識分子少,考學比較容易。抓緊這難得的機會,以後她的人生會更好走。“學製幾年?”


    “三年。畢業後大概率分配教小學或者有可能教初中,不管什麽吧,以後我就是正式的老師了。”


    “真好,真好。包餃子,包餃子慶祝一下。”


    “早包好了。不過就是、我去上學的話白芷得麻煩你們。生活費我自己攢的錢差不……”


    “跟我還客氣這些幹什麽。白芷你放心放這裏,生活費也有我倆,都不用操心。”


    “大恩不言謝。”


    “別說廢話。”


    趙青青上了中專,仨月後絲絲被調往實驗室,從新從事另一個跟醫學沾邊,又不完全相同的行業。


    製藥、中藥她不陌生,可那基本都是丹丸。如今要想將它製成更方便的藥劑,需要做的還有很多。


    ,時間分割線,


    幾年後,石燕石竹倆人離開托兒所上了小學。絲絲他們團隊最近在忙著研發提取中藥針劑,實驗通過各種手段想要提取中藥中有效成分,更方便快捷的用於臨床。


    晚上下班回家,上到三樓半時東麵劉家大門打開。劉嫂子探頭探腦的,看是她後偷摸的從屋裏出來,反手關上了門。


    “妹子,你回來了。”


    絲絲點頭,拿鑰匙開門。“找我?”


    “嗯呐,找你有點兒事兒。”


    “進來說。”


    趙家沙發上落座,劉嫂子寒暄幾句,趕快進入正題。“俺想問問妹子您能不能幫俺找個活兒幹?”


    “想工作去後勤填表,我不管這個的。”


    “不是……”劉嫂子欲言又止,看絲絲沒有看不起她的意思,隻不過實話實說而已,所以她又鼓足勇氣繼續。


    “俺娘病了,俺弟弟拍電報讓俺給寄點兒錢幫幫。俺作為家裏老大,姊妹幾個條件最好,父母有事按說也該出力。可這些年家裏都是俺婆婆管,老太太一聽就嚷嚷,說我出嫁的閨女不該管娘家。”


    遇事才明白自己有能力是多麽重要。想回報父母一丁半點,想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都得手中有資本。


    “俺不識字,後勤報名一個多月了沒動靜。實在沒辦法了,厚著臉皮找你。看你們那兒有沒有打掃衛生的活兒。俺幹活麻利,保證打掃的幹幹淨淨。”


    絲絲沒說話,覺得劉嫂子這人可憐可歎。沒生兒子硬不起來,生了兒子還是被婆婆拿捏的死死的。如今母親生病才臨時抱佛腳想起來自己去掙錢。


    掙錢是對的,可你想找工作一不跟自家男人說幫忙,二不找曾經管後勤的徐主任,而是跑來找她。難道是她平時給人的感覺很樂於助人?

    看她沒說話,劉嫂子訕訕的站起。“沒事,沒事。俺再找旁人問問。”


    她比絲絲大四五歲,可看外表倆人像是母女。穿著件藍色的褂子,滿臉滄桑的皺紋。要不是牙齒還挺全乎,麵頰沒有塌陷,否則跟她婆婆有的一比。


    “嗯,祝你早日找到合適的工作。”


    可憐歸可憐,但絲絲做事有自己的原則。劉嫂子這人就是有些軟弱拎不清,但還是善良的。若是找她看病,那絲絲二話不說幫忙。可這種事兒,就不該找她。找她那絕對的走錯門了。


    打發走劉嫂子,老太太從廚房裏出來。望著門口她消失的地方搖頭,對這女人的做法不敢苟同。


    “娘你搖頭幹嘛呢?”


    “姥姥。”


    “姥姥。”


    於解放跟倆孩子回來了,老太太對著外孫女樂的滿臉花。給倆孫女掛起書包,說飯馬上就好。


    “姥爺呢?姥爺還沒回來嗎?”


    “別提了,你姥爺現在跟野人似的不著家。采藥采的入了魔,恨不能將野外的藥材全挖回咱家。”


    石竹放下書包後跑到媽媽跟前,坐她旁邊嘀嘀咕咕的說話。石燕本來想接姥姥的話,說姥爺都是因為媽媽教的多認識的多了所以才幹勁兒這麽大。轉頭看妹妹在跟媽媽說悄悄話,趕快也跑過來占領另一邊、摟住媽媽右胳膊。


    “於石竹,打小報告不算好漢。”


    石竹衝姐姐呲牙,轉頭跟媽媽說:“媽媽你看到沒,於石燕在學校也是這樣。自己帶著同學逮蚯蚓玩,將它切成兩段看它是不是真的還能活。”


    “我那是做科學實驗。跟媽媽一樣,都是搞科學。”


    “那逮住麻雀烤了吃呢?上周末你還去摸魚。”


    切蚯蚓觀察、逮麻雀烤。這些都是小事,調皮的孩子就沒有不幹的,可絲絲一聽閨女又去摸魚,立馬轉頭瞪她。


    “水塘裏多危險。媽媽說過幾回了,不許下水摸魚,你當耳旁風是不是?”


    “媽媽、”


    又惹媽媽生氣了,於石燕轉頭看她爸。大眼睛衝他眨巴眨巴,那意思你快救救我啊。遊泳是你教的,你不是說小孩子就要膽大嘛。


    於解放擠擠眼睛,起身到廚房洗手幫忙做飯。閨女啊,對你媽你還是自己來吧,恕你爸我無能為力。


    老爸跑了,於石燕沒多失望。從小到大多少回了,隻要涉及她媽,她爸從來不會幫她。轉頭瞅瞅姥姥,姥姥也在裏頭兩耳不聞窗外事。


    “於解放,你給我出來。”


    父女倆的小動作自然沒逃過絲絲的眼睛,對於解放教育石燕十分有意見。她才幾歲啊,你就教她遊泳,教她打架。這麽著養,非養出個女版於解放來不可。


    於解放聽到媳婦喊,慢悠悠的端著個盆站到廚房門口。“媳婦您指示,叫我讓我幹嘛?”


    “你……”


    本來是想跟他掰扯掰扯的,可當著孩子們的麵還是別說了,給他留點兒麵子。


    晚上回房間再說,於解放自然明白媳婦的意思。樂嗬嗬的回廚房繼續做飯,已經打好腹稿跟她解釋。石燕這丫頭天生膽兒大,防患不讓她下水,不如教會她自保。這麽大的孩子了,也不可能每天栓褲腰帶上。


    “期中考試的成績出來了嗎?”


    於石燕一聽就是一哆嗦,剛揭過一截,這咋又來一劫。回頭衝妹妹討好的笑笑,雙手作揖求放過。


    石竹有些可憐姐姐,可迎上媽媽的目光又覺得不能撒謊。“出來了。”


    “多少?”


    “雙百。”


    “姐姐呢?”


    “……沒記住。”


    石竹說完衝姐姐扯扯嘴角,我真盡力了。於石燕無奈的噘嘴,覺得妹妹太不仗義。你就騙媽媽一回怎麽了,每次都實話實說。


    “於石燕、”


    媽媽喊她了,石燕耷拉著腦袋。想撒謊說假分數,又怕被爸爸教訓。別看爸爸平時慣著她倆,可一旦涉及媽媽,那是絕不留情的。馬上要開家長會,不管他倆誰去,反正媽媽都會知道的。


    本來想著晚一天是一天,如今是躲不過去了。“數學五十九,語文五十七。”


    絲絲一聽就扶額,對大閨女簡直無語了。玩的時候明明比誰都聰明,鬼點子也挺多。怎麽一考試就烤糊呢。


    “是誰說以後要考軍校,做爸爸的接班人的?”


    “我……”石燕小姑娘被媽媽說的皺起了眉。“媽媽、成績不好就不能當兵嗎?”


    “當然。文化課是很重要的。你爸爸三十多歲了還得去補文化課,沒文化走哪兒都吃虧。”


    “吃什麽虧?誰敢欺負我,我就削他。男生都打不過我,我怕誰啊。”


    絲絲轉頭四處瞅,學那些女人說的一樣找雞毛撣子。石燕姐倆不知道媽媽是怎麽回事,十分好奇的跟著她四處轉。


    家裏平時的事情都是姥姥和爸爸管,再調皮搗蛋闖了禍都有爸爸收拾,從來不用媽媽管。所以這倆都不明白媽媽這是要幹嘛。


    “媽、”


    “媽媽,你找什麽呢?”


    “雞毛撣子。”


    石燕傻乎乎的問:“要雞毛撣子幹啥?”


    “揍你。”


    看媽媽真生氣了,姐倆嚇的不敢再說。倆一模一樣的小姑娘並蒂花一般站在一起,大眼睛咕嚕嚕的望著她,絲絲一下愁的很。


    自古天下安定,治理天下的都是文化人。文化,人類在社會發展曆史中所創立的物質財富和精神財富。你個丫頭不好好學習,以後拿什麽考軍校?拿什麽安身立命。


    “別氣,別氣。”於解放出來扶媳婦坐下。“你自己常說的,女人最怕氣滯,可別為了這麽點兒小事氣自己。”


    “小事,於解放你說這是小事?”


    “的確不算大事啊。這才剛上小學,離考軍校早著呢。”


    “早什麽早,學習都是一步步積累的。這丫頭……”


    “媽媽、現在考不好,以後就沒法考軍校對嘛?”


    “對。”


    於解放給閨女使個眼色,意思讓她安慰媽媽。生怕這丫頭說出什麽讓媳婦爆青筋的話。丫頭學習好壞他不在乎,所以沒怎麽注意。看媳婦這麽在意,以後得看著點兒這孩子了。


    於石燕接收到了爸爸的信號,馬上乖巧的衝媽媽點頭。“媽媽,我下回保證考及格。”


    考及格?說半天你就這麽點兒追求。絲絲當然不滿意,她自小可是很厲害的,背湯頭背藥理那都是手到擒來。她的閨女怎麽能隻考及格。


    “循序漸進,孩子還小呢。”


    於解放在中間打圓場,不忍苛責閨女,又生怕氣著媳婦。絲絲想想坐下了,什麽話都沒說。孩子的確不大,可老話說三歲看小七歲看老。這丫頭讓她還是不能放心。


    “你說的啊,下回要再考不及格媽媽可……”


    可什麽,說實話她也不知道該怎麽辦。第一次給人當媽,孩子養這麽多年了,母親和丈夫還有姐姐他們好像管的更多,如今觸及到她在乎的地方,一時間有些不知從何下手。


    “要再考不及格就罰蹲馬步半小時,跑三千米。”於解放說完,他閨女配合的點頭,父女倆齊齊的轉頭望向絲絲。“你看這樣行不?”


    “把卷子抄十遍,工工整整我檢查。”


    “媽媽、你這也太狠了。”


    石燕垮了臉,媽媽這懲罰可比爸爸的狠多了。石竹在一旁偷笑,悄悄拉拉姐姐的衣角,示意她先答應。


    小姐倆別看平時會互相告狀,但關鍵時刻是非常團結互助的。石燕接收到妹妹的信號,乖乖的衝媽媽點頭答應。


    老太太在廚房門口暗自偷笑,對於倆孩子的教育不插言。閨女兩口子都有文化,比她會教育孩子。


    “飯好了,咱準備吃飯吧。”


    絲絲回頭瞅瞅:“爹怎麽還沒回來?於解放你出去找找吧。”


    “好。”


    男人解下圍裙,準備換鞋出去找老漢。出門沒多久幫老爺子提著背簍回來了。絲絲給父親拿毛巾讓他先擦擦手,忍不住的開口念叨。


    “讓你挖草藥是怕您閑出毛病,不是靠您養家糊口的。爹您別這麽辛苦,菜地裏種菜溜達不過的就行了。要不以後別去挖藥了?”


    老漢知道閨女心疼他,嗬嗬笑笑說:“真不辛苦。我在家閑不住,不讓我動彈我才難受呢。如今咱就隻有那二分菜地,根本不夠種。”


    於解放衝媳婦笑笑示意別管。男人哪是閑的下來的,啥都不幹才是受罪。他退休了計劃接上嶽父這背簍也挖藥去,光那二分菜地根本不夠種。


    換了衣裳洗漱吃飯,飯桌上絲絲說起另一件兒事。老漢的生日在陰曆七月十五,這幾年老漢都是回老家的。惦記著給父母上墳。


    “爹,您今年還回老家嗎?”


    “回。”說完老漢放下筷子:“既然說起這個了,我就跟你們說說。我跟你娘計劃回老家去,以後就不來了。我給老三寫信讓他把屋裏打掃修整了,這些年他一直照應著,房子挺好,回去就能住。”


    “爹、不是說好了在這兒養老的嗎?您這是又琢磨啥呢。”


    於解放問了,絲絲將目光移向母親無聲的問詢。眼看年紀越來越大了,怎麽又重提回老家。


    “人老了思鄉,金窩銀窩不如我那土窩。離家越久啊我越想念我那土房子。你們都大了,不用我操心。就青青一個不省心的,也有你倆照應,我也沒啥牽掛。”


    落葉歸根,老人想家很正常。絲絲和於解放互望一眼,由於解放開口跟父母說。


    “那行。你們既然決定了,那尊重你們的意思。等石燕石竹放暑假,我盡量抽空,咱們一起回。”


    “他顧不上就我陪你們,帶石燕石竹回老家看看。”


    “哎,哎,好。”


    孩子孝順,說什麽都順著。以前留他們在城裏是想讓他們享福,如今也尊重他們想回老家的意願。老兩口對視一眼樂的滿臉花,老漢已經在心裏盤算自己這些年賣藥材攢了多少錢。


    晚上回房間拿出來一張張的數,積少成多的居然有大幾百。“回去修整房子。”


    “房頂重新揭起大修嗎?”


    “嗯呐。時間久了沒人住,房頂漏雨。與其小修不如大修一下,咱住上人後至少十年沒事。”


    “也是氣粗了啊,有錢說話就是不一樣。”


    被老婆子取笑了,老漢哈哈一樂。“那當然。這些年咱吃穿用基本都閨女兩口子管,我賣藥材的錢都攢著呢。等以後回屯子裏我照樣去挖藥材,放心吧老太婆,靠老漢養也絕對餓不著你。”


    “你個死老頭子,我用你養啊。我五個孩子呢,我是那沒人養的嗎?”


    “哈哈……瞧瞧氣粗的,你還不就仗著有絲絲兩口子嘛。”


    “還有大閨女,每月也不少孝敬。回家了老三兩口子就近,他倆能不孝敬我。”


    “孝敬,孝敬。這些年老三媳婦不每年都給你做鞋嘛。”


    “嗯,都是好孩子。”


    老兩口在計劃回鄉的事兒,那邊絲絲他們也在說這個。於解放打開抽屜,裏頭還有不到二百塊錢。


    “大修這點兒估計不夠,我去預支一個月工資吧。”


    絲絲噗呲笑了,從櫃子裏拿出存單。“我是那麽不靠譜的嘛,每月都花光啊?原始人都知道儲存食物儲存飲水,以備不時之需。我還能連原始人都不如。”


    “這麽一大家人,你居然還有存錢啊。我以為自從有了閨女咱就沒餘量了。”於解放笑著接過存單,一張一張的看下來,發現存的還不少。“你說咱倆的收入會過日子的女人能存下不少,沒想到你也能存這麽多。”


    絲絲柳眉倒豎:“怎麽,我不是會過日子的?”


    “是、是。我媳婦做什麽都一把好手。”


    於解放將存單放回原位,回身將媳婦壓倒。絲絲抬腳踹他,要說的話被他壓在了口中。


    說好了送老人回老家,於解放翌日寫了信,連同匯款單一起寄給小舅子。讓他提前修繕房屋,添置家用。信封裏放了棉花票和布票,老人的被褥鍋碗都被他用了,如今給老人添新的。


    趙青青周六過來聽說了父母的打算後默默點頭,人老了就想回到生養長大的地方。她之前就想父母也許會提出回家,如今石燕石竹都大了,可以自己上學,不用人照顧。老兩口年紀越大會越想家。


    “你們打算怎麽回,開車嗎?”


    趙青青在這裏跟在自己家一樣,到廚房把提來的沙果洗淨拿出來給絲絲。她如今教小學,讀書後氣質變的好太多。這麽多年單身自己過沒什麽煩心事,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年輕。


    “他要回的話肯定開車,可他不一定能走開。如果他沒時間,我帶爹娘坐火車,買臥鋪也方便。”


    “算我一個。哦,不,算我們娘兒倆。好多年沒回去了,我也帶白芷回去看看。以後爹娘回了,一年至少得回去一趟。”


    “嗯。過年回吧,我跟你一起。帶著孩子們,跟爹娘熱鬧的過年。於解放忙他的,我如今工作比在醫院有點兒,說放假就能放假,不會被隨時叫回去。”


    “那敢情好。”老太太聽見了,出來湊熱鬧說話。“給你們都準備被褥,年前一起回去過年。”


    “娘、一說回家,我怎麽覺得你有些興奮呢。”


    絲絲這麽覺得,趙青青也跟著點頭。真是人老思鄉,這幾年要不是照顧外孫女,估計早不待了。


    “興奮嗎?”老太太笑笑,渾濁的眼睛裏滿是回憶。“活這麽大,第一次離家這麽久。要回家了,又能跟老鄰居老姐妹一起了,可不是興奮嘛。”


    絲絲指指日曆:“還有倆月,倆月後咱們回家。可是娘,於解放他們好像規劃要分新房子,您走了可看不到也住不到了。要不就留下來吧,以後住小洋樓。”


    “不了,不了。再好的房子也不如我的土窩。”


    “娘你真老土。”趙青青有感而發。於解放升了,一切福利待遇也都在提升。那房子她也聽說了。“兩層獨棟的小樓,聽說有六個房間。上頭還有閣樓,可以放雜物,可以收拾好讓孩子玩。”


    絲絲笑笑跟老太太說:“所以娘你真的不來住住女婿的好房子嗎?”


    “不了。我就喜歡我那土窩窩。我嫁給你爹的時候就住那兒,那時候你們奶奶還在。一家人住的憋屈的啊……”


    娘兒仨在屋裏說話,提起往事又懷念又感慨。以前日子多苦啊,後來絲絲“拜師學藝”會給人看病了,日子才一天天好起來。


    “還是得會手藝。人家會做掛麵會木匠啥的,日子就是過的好。可惜咱家都不會。後來絲絲這治病的本事比他們都厲害。我記得有一年年景不好,糧食不夠吃。還是絲絲賣藥貼補,咱才順利過去。”


    老太太點頭,“絲絲是咱家的福星。小時候安安靜靜的,長大了學醫那麽能耐。她師傅鄭老爺子每次見麵都誇。”


    “多虧我師傅幫忙,不然我一個女孩子很難快速展開。有沒有能耐是其次,名聲有時候比能耐更重要。”


    因為感懷鄭老爺子名聲上的幫忙,所以她贈送他兩張藥方。平時自製的藥也都是鄭老爺子幫忙賣,有鄭家那塊兒百年招牌,她才能小小年紀讓人信服。


    中午一起做飯,絲絲負責摘菜洗菜。“娘,等您走了我就得學做飯了。不然石燕石竹倆人沒地兒吃飯。”


    老太太和著麵不以為然:“吃食堂就好了。木墩有時間會做,他沒時間你們就吃食堂。”


    “誰吃食堂?”老漢進來了接話:“木墩會做飯,他回來做就行。晚上晚吃一會兒不礙事。”


    “爹您把活兒都安排好了是吧。”於解放跟在後頭,放下背簍準備換鞋。


    “咋,我安排的不好?”


    “好,好。”


    於解放笑笑,準備洗手幫忙。他這人跟老漢似的閑不住,雖然嶽母在,可他隻要下班回家,肯定幫忙做家務。


    老漢洗了手收拾他的背簍,朝絲絲招招手讓她過來。絲絲好笑又奇怪,老漢這是又弄到啥好東西了?神神秘秘的。


    “爹、你挖到啥了?”


    “這個。”


    老漢把上頭的地黃拿開,小心翼翼的捧出一根根須。“你瞧瞧,這是不是人參?”


    絲絲一打眼立馬點頭,伸手接過後仔細的觀察。“蘆、艼、體、皮、紋、腿、須、珍珠艼。人參沒有圓蘆不值錢,講究蘆長碗密帶圓蘆。蘆上麵長的就是艼,紋長紋細。須,講究須長、清晰不亂。這須根要長到主根的十倍……”


    閨女一番話,老漢又漲知識。之前隻聽她說過人參葉子和花,沒想到鑒別的時候還有這麽多講究。


    絲絲說完搖頭,有些遺憾。“年頭短,須根……爹你給扯斷好幾根。”


    “啊?”


    老漢驚訝又悔恨,好好的東西難道被他糟蹋了?早知道就先回來問過閨女再去挖了。


    “意思這、不值錢了?”


    “隻是沒那麽值錢。”


    “你這閨女嚇死我。隻要還值錢就行,下回我再碰到我就知道咋挖了,要注意啥。”


    好麽,多少年了才讓您碰到一回,您還想有下回啊?

    “爹,你這是去哪兒了,怎麽能挖到這東西。山參一般都長在老林裏,闊葉樹下陰涼地。您這個點兒回來,應該沒走多遠啊。”


    “是啊,我也奇怪呢,多少年了居然遇到了這稀罕東西。這東西該咋炮製,弄好了咱賣錢。”


    “賣給我吧。”絲絲笑笑放下人參。“您開個價,我保證不還價。”


    “你這孩子。你有用就拿去,跟你爹說啥錢不錢的。”老漢說的一點兒不心疼,但好奇的問閨女這是製作啥藥。


    “人參歸脾丸。給我娘做的。她最近氣血虧虛,有失眠、健忘、心慌的症狀。脾虛引起的,吃這個對症。”


    “嗐,你這丫頭。給你娘做藥呢還說要給我錢,你拿你爹逗悶子是吧。”


    “我手裏還有人參,不過年份不適合。爹這個正合適。我之前去藥店看過,根本沒這味藥。我正愁該咋辦呢,要不然不用這個。結果、”絲絲拿起人參:“天降人參。我娘有福啊!”


    藥材都齊了,絲絲計劃當晚就做。房間裏找了找蜂蜜,晃晃還夠做一回的。這回昨晚得先去買蜂蜜,趕集的時候還去找之前那老漢吧,他的蜂蜜純度高。


    她在忙著準備材料製藥,廚房裏趙青青母女很快做好了飯。飯菜都上桌了,石燕石竹去外頭玩還沒回來。


    於解放換鞋出去找孩子,絲絲他們坐桌上先吃。十多分鍾過去了,於解放和倆閨女還沒回來。趙青青讓白芷出去找找,絲絲擺手說自己去。


    “吃你的,小姨去找他們。”


    正說著話,還沒出門呢那爺仨回來了。於解放抱著石燕,石竹跟在後頭。石燕右手扶著左手,臉上的表情很糾結。


    “怎麽了這是?”


    “胳膊好像脫臼了。”於解放將大閨女放到沙發上。“左臂沒法正常活動,一動就疼。”


    兩口子一個直接說結果,沒多餘說原因。絲絲也沒問,已經上手給閨女檢查。


    “啊,疼。媽媽你行嗎?”


    給這個不省心的閨女一個大白眼,絲絲拽著她胳膊輕輕動一下。石燕剛想問這是幹嘛,忽然媽媽一個發力,她疼的大叫一聲。


    “行了,試著活動一下。”


    小家夥疼的眼淚齜牙咧嘴,可媽媽一說行了立馬住嘴。扶著胳膊有些疑惑,可劇痛後好像是不那麽別勁兒。聽話試著活動一下,居然完全沒事了。胳膊活動自如,隻不過關節處還有些疼,但已經不是之前那種扭著不能動的痛。


    “媽媽、你好厲害啊。剛才李勝利他爸說要不送醫院,我爸就說回家你來治。我剛還覺得我爸不靠譜,沒想到你倆這麽靠譜。”


    “你們又跟著李勝利玩什麽了?”


    “李勝利他們在玩彈弓,我也跟著一起玩。後來、把大胖家的玻璃給打碎了,大胖出來吵著吵著就跟他們打起來了。李勝利打不過大胖兄弟倆,我想幫忙……”


    “胳膊是打架時扭的?”


    “嗯。”石燕乖乖點頭。


    “於石燕、你知道自己幾歲嗎?李勝利、大胖他們都是初中生了。你跑去跟他們一起玩,他們打架你還插手。你覺得自己跟他們是一個級別嗎?”


    “是不是一個級別,我也不能看著勝利哥哥被壓著打啊。”


    “你、”


    絲絲表麵看是生氣,實際是心疼閨女受傷。本來想教訓她不是一個量級就該退縮的。可孩子的話讓她那些道理再說不出。


    是不是一個級別也不能看著、一起長大的哥哥被欺負不能視而不見,袖手旁觀。這份兒勇敢和仗義,是多難能可貴。


    狹路相逢勇者勝,於解放愛說的話。孩子的勇氣她或許不該壓製。心疼寶貝受罪也不能枉顧她自己的意願。


    “下回他們打架你計劃怎麽辦?”


    “他們欺負人,我一定不讓。”說完小女孩伸出胳膊,有些髒的小手握成拳頭。“媽媽,我現在還小也許吃虧。可我很快就長大了,我不會比他們差。”


    “打架嗎?”


    “嗯。打架。”


    絲絲懶得再說,起身準備去吃飯。“我嚴重懷疑老天爺把你性別生錯了。”


    於解放哈哈笑,摸摸閨女腦袋頗為讚賞。“中華兒女多奇誌,不愛紅裝愛武裝。我閨女巾幗不讓須眉,不比男兒差。”


    絲絲瞅著他們父女搖頭笑笑,已經不再掙紮。就於解放這麽教,這孩子絕對的假小子。何況她本來就好動,愛跟男孩子一起玩。


    石竹過去拉住媽媽的手,小女孩和姐姐一模一樣的五官,但那神情氣質卻是不一樣的溫文爾雅。


    “天暖了,媽媽給你做裙子好不好?”


    “好。有姐姐的嗎?”


    “給姐姐做褲子,不耽誤她爬樹。”


    “咯咯……媽媽你終於放棄給姐姐穿裙子了?”


    “穿褲子也很好看。”


    石燕開心的過來摟住媽媽胳膊,愛嬌的用臉頰磨蹭。這模樣是跟妹妹學的,平時覺得很嬌氣,這時候卻很想跟媽媽親近親近。


    “媽媽、我用自己的壓歲錢賠大胖家的玻璃可以嗎?”


    一句話,絲絲覺得自己剛平和的心頓時又起了漣漪。“玻璃是你打碎的?”


    “不知道。大家都在玩,也不確定是誰打的。勝利哥哥說他用壓歲錢賠,可我覺得不能不管,所以我想用我的。媽媽,可以嗎?”


    絲絲抬頭看於解放,不相信這麽點兒小事他們幾個大人居然沒解決。還要留給孩子在那兒犯愁。


    於解放衝她擠擠眼,她頓時明白男人何意。自己的事情自己解決,可家裏這倆是不是太小了。


    “用自己的壓歲錢可以,但有個條件。”


    “什麽條件?”


    “每天多寫兩遍生字。”


    “啊?媽媽……”


    於石燕好犯難,提筆比提刀都重。被媽媽卡主了要害,一家人在旁邊看好戲,沒一個吭聲的。


    孩子的目光從姥爺姥姥、大姨、表姐、爸爸、妹妹身上掠過,最後無奈的點頭同意。因為接收到她求救的目光,他們全都轉頭走了。


    “認真寫,媽媽要檢查的。”


    “知道了。”


    “妹妹監督。”


    石竹開心的點頭,可以管姐姐了。石燕噘著嘴,準備洗手吃飯。“於石竹,你別得意太久。下回去撈魚,你就用得著我了。”


    “我才不稀罕魚。”


    “我、”石燕本來想說,我撈了鯽魚燉湯你就別喝。一回頭看到媽媽在瞪她,趕快將話語咽了回去。


    “媽媽,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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