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醫務室。
時鬱聳拉著腦袋坐在一個空床上, 兩條腿晃啊晃的,一聲不吭。
不遠處校醫正在給荊謂雲處理傷口,酒精消毒, 把血擦淨, 再消毒。
校醫還是之前那個,性格很好,仿佛看不見荊謂雲那凶狠的眼神, 還有心情調侃道:“誒呀, 這咬得挺狠啊,要不送你去打針狂犬疫苗?”
聞言,時鬱忽地抬起頭看過去。
【這, 這麽嚴重嗎?】
荊謂雲側目看向大小姐,兩人視線在半空中撞上, 時鬱快速低下頭,有些逃的意味。
荊謂雲有一雙讓人難忘的眼, 一開始,時鬱覺得之所以難忘, 是因為他的眼神始終凶狠。
可現在, 她忽然感覺,她看不透那雙眼裏的情緒含義。
【肯定很疼。】
【這人是傻的嗎?幹嘛不躲不跑……】
荊謂雲眸子黑漆漆的看了時鬱幾秒, 嘴角稍稍上揚, 難得的接了校醫的話茬。
“被人咬不需要打狂犬疫苗,被貓咬才要。”
“……”
時鬱縮了縮脖子, 沒吭聲。
【我怎麽感覺他拐著彎罵我呢?】
係統:【不要感覺, 就是在罵你。】
突然, 時鬱坐的床往下陷了少許, 她下意識抬眼看過去, 發現是梁恬坐了過來。
她手裏拿著兩杯飲品,好看的眉微微蹙起,似在糾結什麽,然後看向時鬱,眼睛一亮,“時鬱,你喜歡珍珠奶茶還是黑糖奶茶?”
“啊?”
時鬱看了看梁恬手裏的兩杯奶茶,愣了幾秒。
女生白淨的手上各拿了一杯奶茶,在時鬱麵前晃了晃。
珍珠奶茶顏色偏白,裏麵有黑色的珍珠,黑糖奶茶裏麵也有珍珠,隻不過杯壁上掛了一層髒髒的黑色糖漿。
時鬱抿了抿嘴,指著黑糖奶茶,輕聲道:“喜歡黑糖的。”
沒什麽理由,也不是有多愛喝,隻是單純覺得,黑色的東西和自己更配一些。
她其實對飲品沒有多挑剔,果汁、果茶、奶茶等等,除了味道特別古怪的,她都能喝。
下一秒,時鬱就看見坐在旁邊的梁恬忽然用力搖起那杯黑糖奶茶,黑色的糖漿快速消失,融進奶茶中。
“給。”梁恬把那杯看不見糖漿的奶茶遞給了時鬱。
“……”
時鬱雙手接過奶茶,幾乎是一瞬間,冰涼的手指被溫暖包裹住。
她身體不好,手常年是涼的。
這杯奶茶真的好熱。
燙得時鬱有些不知所措,在以前的世界裏,她沒有交好的朋友,大多數時間都是自己一個人。
別的女孩子會和小姐妹一起逛街,去奶茶店,聊女生之間的小秘密。
她不會,她隻會自己藏在陰暗的角落,離那些刺眼的陽光遠一點,再遠一點。
“砰——”
梁恬拆開吸管,用力插在珍珠奶茶蓋上,低頭喝了一口,然後衝時鬱笑笑,“其實我也喜歡黑糖的,總感覺黑糖的比普通的奶茶要甜一點。”
“是嗎?”
“你嚐嚐看,據說這是咱們學校最好喝的一家奶茶店!我特意去買的。”
時鬱眼中多了一絲不解,疑惑地看著梁恬。
女生長相屬於特別乖那種,又軟又甜,臉頰泛著自然的紅,她神情溫柔,說話時表情和語氣都特別真誠。
“為什麽給我買?”時鬱問。
她和這個女主幾次接觸,都算不得好,哪次不是她正在做惡劣的事,就是在做壞事的路上。
時鬱不明白,這樣的自己,梁恬為什麽要給她買奶茶,還主動和她搭話。
梁恬喝了一口奶茶,才戀戀不舍地放過吸管,認真道:“賠罪呀。”
“哈?”
“不好意思啊時鬱,我沒想到你那麽不擅長舞蹈,擅自作主給你報了啦啦隊,我應該給你報名的時候和你說一下的。”
“……”時鬱低頭看著奶茶,沒有說話。
“後麵人太多,我還要負責隊列什麽的,沒辦法顧及到你,你一個人,一定很難受吧?”
“……”
係統做兩眼淚汪汪咬帕子狀:【我的天啊,這女主是天使吧?絕對是!】
見時鬱不說話,梁恬保證道:“你放心,是我把你帶進啦啦隊的,我一定負責到底,啦啦隊也不是隻能跳舞,肯定有別的辦法的。”
時鬱抿了抿嘴,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手中的奶茶杯。
塑料材質的杯子,肉眼可見的凹陷進去,發出細碎的聲響。
梁恬太好了。
好的她有點害怕,她覺得自己不配承受這份好。
“時鬱?”梁恬叫了叫時鬱,並沒有得到回應。
醫務室裏消毒水和酒精的味道很重,空氣中帶著說不出的壓抑。
時鬱腦海裏不斷浮現出晃動的人影,意識開始天旋地轉。
瘦瘦小小的女孩子手裏抱著一隻小熊玩偶,大人模糊的嘴臉張張合合說著什麽,對著她指指點點。
煙臭味,酒味,汗味,各種味道仿若縈繞在鼻腔,讓人泛起一陣惡心。
有人拉起女孩的手,笑著說道:“把小鬱交給你們我就放心了,這孩子很聽話的。”
【不要……】
“我們小鬱好漂亮,像個小公主一樣,以後就是大小姐了呢……”
【不要!】
太陽好刺眼,照在漆黑的角落,落在女孩的身上,漂亮的公主裙下,是一道又一道醜陋的傷痕。
猙獰的傷口,宛如一條又一條毛毛蟲盤踞在手臂上。
時鬱握著奶茶的手微乎其微地輕顫著,她看著梁恬的笑顏,張了張嘴,“我——”
“砰!”
有什麽東西摔在地上,發出略悶的聲響。
時鬱和梁恬本能地看向聲源處,隻見荊謂雲手腕上全是酒精滴滴答答往下淌著,在他腳邊則滾落著一個空瓶,
看樣子,是酒精瓶倒了,全灑在荊謂雲手上。
在荊謂雲對麵的校醫都傻了,看看酒精瓶,又看看荊謂雲,手裏還捏著一根棉簽,“你?”
大概是出於職業素養,校醫才沒把那句,“你有病啊!”罵出來。
“嘶。”
荊謂雲眼瞼低垂,似疼得受不了,吸了口涼氣。
少年身形勁瘦,衣服袖口為了方便處理傷口被挽了起來,露出一截小臂,他的手臂並不像他的那張臉那樣完美。
相反,上麵遍布著大大小小的疤痕,隻一眼就叫人心疼不已。
不禁讓人疑惑,這該有多疼?
“你幹什麽!”時鬱怒斥道,同時放下奶茶跑過去,推開校醫,抽出紙巾幫荊謂雲擦手上的酒精。
酒精消毒本就疼,這麽一整瓶倒下去,肯定更疼。
【荊謂雲得多疼啊!】
時鬱邊擦邊罵,“你要是不想幹了,明天就給我滾蛋,消毒都消不好,你這個校醫幹什麽吃的?”
校醫手裏那根棉簽還沒放下,聽到這話,雙眼徒然瞪大,“不是,是他,你怎麽……”
行吧,他解釋不清了。
校醫瞪著荊謂雲,用口型無聲說道:“行,算你狠!”
荊謂雲眉梢微揚,在大小姐看不見的地方,黑瞳中盛滿了得逞的笑意。
發現校醫的“不稱職”以後,時鬱幹脆自己上手幫荊謂雲包紮傷口,費了一番功夫後,總算是處理好了。
“大小姐,回去嗎?”
荊謂雲指的是下午的啦啦隊訓練,他能看出來,時鬱不喜歡待在那裏。
在舞蹈室的時候,他就聽到時鬱的心聲不斷自我厭棄,剛才又察覺到時鬱的不對勁,才出手打翻了酒精瓶。
想到這,荊謂雲不動聲色掃了眼梁恬。
女生臉上是不加掩飾的擔憂。
荊謂雲眼神暗了暗,垂眼看時鬱。
大小姐,似乎不僅僅對傷害他人這件事有介懷,甚至是對於旁人的善意,也很敏//感。
還真是脆弱易碎,漂亮的瓷娃娃。
不知過了多久,才響起時鬱低不可聞的聲音。
“去……”
【我想去。】
就像那天在籃球場一樣,時鬱有時會固執的執著於某一件事。
她雖然脆弱,卻也有著旁人不可想象的堅韌。
荊謂雲眼底似有火焰在燃燒,注視著大小姐的目光,熾熱且幽沉。
校醫巴不得這幾個祖宗趕緊滾蛋,劈裏啪啦的收拾著藥箱。
時鬱可能自己也不知道,有時她的反應會慢半拍,她慢吞吞走過去拿起那杯沒開封的奶茶。
在梁恬期待的視線下,插上吸管,輕抿了一口。
【很甜。】
梁恬人如其名,笑容也甜甜的,她伸手挽住時鬱的胳膊,“啦啦隊隊服應該也到了,走,我們去試衣服。”
“……嗯。”
————
舞蹈室有專門的更衣室,啦啦隊女生很多,衣服自然也不會少,還有助威花球等等道具,於是叫了幾個男生過來幫忙。
沈尋力氣大,一個人能搬兩三個大箱子,陳浩嶼自告奮勇來幫忙,其他人都是衝著梁恬來的。
美女求幫助,誰能不來?
也就隻有荊謂雲站在一旁冷眼看著,大小姐不開口,他就不動,話都不說一句,往那一站,像個大冰塊,滿身低氣壓。
莫名給人一種大小姐牽著惡犬出門逛街的感覺。
而且,這隻惡犬還是自己把牽製繩遞給大小姐的,大小姐不接,他就自己叼著繩子在後麵跟著。
直到她接為止。
衣服發了下去,幾個男生也沒走,有喝水的,有閑聊的,就等著當第一個看到女生們換好隊服的人,好大飽眼福。
時鬱也不例外,跟著進了更衣室換衣服。
舞蹈室是那種木質的地板,鞋底踩在地麵上會發出細微的“嘎吱”聲。
陳浩嶼看著走出來的女生們,嘖了一聲:“漂亮!”
他輕撞了下麵無表情的荊謂雲,低聲道:“雲哥,你覺得北園的妹子辣,還是南城妹子純?”
荊謂雲瞥了他一眼,沒理。
十六七歲的女生們,纖細的腰肢露在外麵,衣服上還帶著穗子,一走一動,輕輕晃著,充滿了活力與朝氣。
她們大概是有分組,衣服的顏色分為紅黃藍綠四種,每人手上都拿著對應的助威花球。
梁恬穿著紅色的露臍裝走了出來,紅色在她身上一點都不俗,反而襯得她氣質更加好,很有活力。
“臥槽,哥你快看,小仙女出來了!”
聞言,荊謂雲抬眼看過去,對上那清透不含情緒的目光,心跳不受控製地快了半拍。
時鬱那張美人臉絕不是吹的,巴掌大的臉,五官精致豔麗,皮膚白皙。藍色隊服很是貼身,勾勒出她姣好的身材,隱約可見腰腹處有漂亮的馬甲線。
短裙下是一雙又細又直的腿,隻是隨意走動兩下,就足以讓人為之傾倒。
荊謂雲知道,大小姐那馬甲線,絕對不是練出來的,而是瘦出來的。
舞蹈室燈光偏暖,少女站在光下,看起來格外柔軟。
她朝荊謂雲跑過來,似炫耀一般,揚了揚下巴,“怎麽樣?”
【敢不誇我你死定了!】
係統第一個誇:【不愧是我家宿主,美爆了!!你哪用做壞事,往那一站勾勾手指,男主就手到擒來!】
擒不擒來荊謂雲不知道,但要命是真的。
“美!校運會上小仙女你絕對是最靚的風景線!”
陳浩嶼誇得那叫一個臉不紅心不跳,誇完以後等半天發現荊謂雲沒動靜,轉頭一看,尼瑪他雲哥跟失了魂一樣。
要不要這麽沒出息?
時鬱沒多想,荊謂雲不愛說話她知道,這會她心情還算不錯,不和他計較。
直到大小姐的身影融進人群中,荊謂雲才有反應。
他走出舞蹈室,背靠著冰冷的牆麵,才勉強壓下心裏那股子煩躁感。
要他看著大小姐穿著那麽一身,在全校師生麵前跳舞,真的……
受不住。
荊謂雲抬手遮住眼,俊美麵孔下壓抑著暴虐的猙獰,像是一隻被觸及領地的惡犬,想要撕碎隨意擅自闖進來的入侵者。
他卑劣的性子,像個行走的火//藥//桶,不定時的炸//藥//包。
也就大小姐在的時候,能夠收斂一點。
舞蹈室裏響起了啦啦隊的音樂,過了許久,陳浩嶼從裏麵走了出來。
他一轉頭就看到在門口抽煙的荊謂雲,嚇了一跳。
“我以為你走了呢,在這等小嫂子呢?”
“滋啦——”
煙尾巴被丟進塑料杯中,沾了水,發出熄滅的聲響。
陳浩嶼走近看了看,發現那特麽的還是個奶茶杯,杯底剩了極少的奶茶,甜味十足,混著濃重的煙味,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荊謂雲不喝奶茶,這奶茶杯是哪位大小姐的不言而喻。
杯底橫七豎八的漂浮著一堆煙頭,陳浩嶼深吸了口氣,壯著膽子拍了拍荊謂雲的肩膀。
“哥,你要是實在受不了,要不直接和那位說一說?”
陳浩嶼的意思很簡單,荊謂雲看不慣大小姐穿那身跳舞,也不願意看到其他人看大小姐的目光,明顯是在這裏生悶氣。
荊謂雲眼神陰沉,淡淡道:“不行。”
“啊?為啥啊?”陳浩嶼不理解。
“她喜歡。”
荊謂雲侵占欲很強不假,但他更懂時鬱現在需要的是什麽。
時鬱一直是個外表冷淡的人,看起來對什麽都漠不關心,保持著無所謂的態度。
可事實證明,她也有情緒外泄的時候,隻是從來沒有人能準確的找到那個點燃她的點。
時鬱不是走不出來自己那片小世界,而是她不願意出來。
她感興趣的事情很少,“樂忠於”欺負人是一個,啦啦隊現在是第二個。
或許,之前的籃球也算一個。
“啪——”
荊謂雲掏出打火機“啪嗒啪嗒”的把玩著。
他很慶幸,在大小姐感興趣的事物上,他排在前麵。
這證明,大小姐是在意他的。
荊謂雲低頭看手腕上的繃帶,那雙眼裏滿是沉淪的瘋意,和不受控製的淪陷。
大小姐倒也不是一點良心沒有。
作者有話說:
倘若大小姐真的討厭啦啦隊,那她連摸魚都不會摸,早就跑了。
她隻是在氣自己做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