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麵上沒什麽表情的少年, 喝了一杯又一杯的酒。
燈光昏暗,音樂噪音聽久了,人也麻木了。
酒不知喝了多少, 荊謂雲眼底湧動著不知名的暗火, 覺得有些燥熱,
他隨意地把手指插進發間,把黑發往上捋, 露出額角一道近一寸長的褐色疤痕。
那道疤痕不僅沒有損害他完美的五官, 反而增添了一種野性感,顯得他戾氣很重。
不知是誰小聲說了一句,“荊謂雲以前也這樣嗎?怎麽感覺他喝酒以後有點嚇人……”
以前荊謂雲臉上總是帶著傷, 又坐在最後一排,再加上大小姐刻意讓眾人欺負他。
除了那雙凶狠的眼眸以外, 荊謂雲從未反抗過。
這也導致班裏的人,在他有意為之下被誤導了。
荊謂雲這人, 其實一點也不規矩,像個天生的反骨刺頭, 壞種一個。
他手指很長, 根根分明,拿著根半燃的煙, 帶著點懶散, 滿身的煙味和酒氣。
挺清醒的,沒醉。
“喝這麽多, 頭會不舒服的, 喝點蜂蜜水吧?”一道嬌軟透著股媚的嗓音響在荊謂雲耳邊。
女人深v的衣領露出一道深深的事業線, 她長得漂亮, 身材好, 聲音似嬌似喘,聽得人心頭癢癢。
她把手伸到前麵,作勢要去拿荊謂雲的杯子。
下一秒,荊謂雲單手扣在杯子上,將杯口全部蓋住。
少年衣領稍亂,鎖骨露出個邊兒,攝人心魂的性感,那副樣子,簡直比女人還要欲。
女人一點也不覺得尷尬,她就是幹這一行的,最會看人眼色。
一眼就明白荊謂雲是不喜別人靠近的那種,她自然地收回手,笑著問:“你怎麽不和他們一起玩?我看他們開始玩骰子了。”
荊謂雲不說話。
女人便自顧自地給自己倒了杯酒,“有什麽煩心事可以和姐姐說,你懂的,姐姐最擅長讓人放鬆了。”
聞言,荊謂雲終於有了點反應,他冷冷地瞥了女人一眼,緘默不語。
未來大佬的冷漠注視,對女人來說毫無殺傷力。她在法蘭工作不是一天兩天了,什麽人沒見過?再加上荊謂雲目前隻是看起來凶,行事還是比較低調的。
他不惹事,不主動鬧事,隻是一個人喝著悶酒,不像是那些仗著家裏有幾個子,來裝逼的。
瞅著還有點可憐兮兮的。
像是被主人拋棄在路邊,等著被撿回去的狗狗。
女人沒忍住失笑道:“瞧你嚇得,咱們得了吩咐的,不做出格的事,我看你也就十七八吧?是個新手?”
“滾。”
荊謂雲握著杯子的手徒然用力,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格外猙獰,似在隱忍壓抑著怒火。
女人沒滾,不過也有分寸的沒坐得離荊謂雲很近。心裏不由得感慨,這少年當真是有副叫人驚歎的好皮囊,可惜脾氣不怎麽好,不然來當個招待,絕對穩賺不賠。
應該能給時家賺不少錢,要是再浪一點,沒準還能在床上拉攏拉攏人脈。
“……”
荊謂雲太陽穴狠狠跳了跳,聽到這女人在心裏是如何編排自己的,強忍住把酒潑在她臉上的衝動。
這是大小姐的地盤,他不能在這裏發火。
偏偏這女人不怕死一樣的繼續拱火。
“知道嗎?我們這一行有個規矩,碰到新手的時候還要給紅包呢。”
“……”
荊謂雲渾身氣場驟寒。
不遠處在舞池中玩耍的陳浩嶼看到這一幕,隻覺得要遭。
音樂聲太大,他聽不清那邊在說什麽,但按照他哥那性格,是絕不可能主動招惹人的。
“雲哥,冷靜啊!”
陳浩嶼一邊喊著荊謂雲的名字,一邊跑過去。
別看荊謂雲平時在大小姐麵前裝得跟什麽似的,其實受不了一點刺//激。尤其是這種場合裏的女人,這會讓荊謂雲想起他那個把他當搖錢樹的媽。
該死的!
陳浩嶼忍不住在心裏咒罵,他明明叮囑過,怎麽還是有不長眼的往荊謂雲身邊湊。
突然,他看見那女人彎腰靠近荊謂雲,塗了口紅的嘴唇一張一合,說了什麽。
下一瞬,荊謂雲猛地站起身,狠狠踹了一腳前麵的水晶桌子。
這時陳浩嶼也趕了過來,一把拉住荊謂雲的胳膊怕他失控,同時衝著那女人吼道:“艸,你特麽幹什麽呢?”
女人不慌不忙地攏了下頭發,嫵媚地衝陳浩嶼拋了個媚眼,“沒幹嘛呀,看他自己無聊,陪他聊聊天。”
陳浩嶼眉頭緊皺,表情很是嚴肅,“這用不著你,去那邊。”
“好吧。”
女人聳聳肩,像個妖精一樣甩了下頭發,站起身準備要走,餘光朝某處瞥了一眼,忽然腳下一個踉蹌,朝荊謂雲撞過去。
陳浩嶼內心直接臥了個大槽,來不及多想,擋在荊謂雲前麵。
然後他就看見荊謂雲反應極快,一個側身挪步,消失在他身後。
行吧,他多此一舉了,雲哥那反應速度絕對不是吹的。估計以前躲刀子養成習慣了都。
再然後,陳浩嶼被撞了個滿懷,眼冒金星,暈頭轉向的。
他懷裏的女人好看的眉微微蹙起,“弟弟,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喜歡姐姐也不能壞姐姐的事呀?”
“我可去你大爺的,誰是你弟弟?”陳浩嶼怒,伸手要去推這女人,結果女人好似沒骨頭一樣,幹脆粘在了他身上。
場麵有點尷尬,之前荊謂雲踹桌子,就有不少人看向這邊。
這會更是一個個不明所以地望向這邊,某個瞬間,陳浩嶼發現他們的表情變得有點古怪。
人群裏,陳浩嶼看見沈尋衝自己擠眉弄眼。
他咋了?喝酒喝的眼睛抽了?
“你後麵。”有人看不下去,開口提醒道。
陳浩嶼一個轉頭,嚇傻了,也忘了去推人,反而下意識抱緊了懷裏的女人,怕她過去惹事。
我勒個親娘誒,大小姐啥時候醒的?她又看到了多少?
不對,他大哥呢?
陳浩嶼左右看了看,發現了正低頭整理衣服的荊謂雲。
隻見少年麵無表情站在沙發旁,一聲不吭,身影在略暗的燈光下,顯得挺拔修長,看起來特別酷。
前提是忽略他手有點抖的話。
陳浩嶼隻覺得頭頂一片陰雲密布,沒來由的一陣心虛,莫名有種自己會死得很慘的預感。
人是他叫的,也是他沒看住,讓一個溜到荊謂雲那的。
“弟弟,你抓的姐姐有點疼,能輕點嗎?”
“閉嘴吧你!”陳浩嶼感覺像是一盆冷水潑過來,從頭淋到腳,透心涼心飛揚。
他現在能做的就是抓緊這個女人,別再讓她整幺蛾子。
大小姐顯然還沒睡醒,淺色的瞳裏像是藏了暗雷,劈裏啪啦地翻湧著,要呼之欲出。
秋千比平地高出很多,少女白皙細嫩的小腿露在外麵,很是晃眼。
她就那麽坐在那裏,什麽都不用做,就能把人迷得神魂顛倒。
荊謂雲沒動,亦或者是在思索著該說什麽,他眼瞼低垂,不由自主地撫上手腕上的咬痕。
大小姐會說什麽?
會質問他剛才在幹什麽嗎?
會不會在意他……
荊謂雲知道自己酒喝的有點多,怕是一張嘴就是難聞的酒味,心裏莫名生出幾分狼狽。
明明他什麽也沒做,可就是不安心。
時鬱每次睡醒時都要緩一會兒,這次也不例外。
她在秋千上坐了多久,會所裏的人就跟著安靜了多久,嘈雜的音樂聲,都蓋不住這麽壓抑的氣氛。
唯一不受影響的大概隻有梁恬了,她走過去給時鬱遞了杯早就準備好的果汁。
“喝點吧,你折騰了一下午,都沒喝東西。”
“嗯。”時鬱懶洋洋地點點頭,接過果汁喝了小半杯。
一覺睡醒,不僅不覺得輕鬆,反而讓她的頭更暈了,渾身說不出的難受,還有股無名的惡心感。
“要不要去那邊沙發上坐會?你總躺著也不好。”
梁恬看出時鬱不太舒服,柔聲勸著。
時鬱這次沒拒絕,踩上小高跟鞋往荊謂雲那邊走,徑直坐在靠邊緣的一個沙發上。
她坐了十幾秒,仿佛才發現大家都在看自己,神色平靜地仰起頭,不冷不淡道:“玩你們的,看我幹什麽?”
眾人頓時一哄而散,卻還是有人忍不住偷偷朝這邊瞄,視線來回在荊謂雲和時鬱身上掃。
梁恬是看到荊謂雲那邊發生的事的,要她說實話的話,其實她有點不太喜歡這樣。
戀愛自由,不代表可以隨便瘋玩,揮霍人生。
梁恬糾結著要不要告訴時鬱,時鬱雖然表麵上來看對什麽都無所謂,可戀愛中的女孩子是不可以受到傷害的呀!
萬一那荊謂雲就是個披著羊皮的大尾巴狼,把時鬱帶壞了怎麽辦?
要不勸時鬱離荊謂雲遠點?可剛才荊謂雲似乎也沒做過分的事……
就是一直在抽煙喝酒。
梁恬擔心自己又犯老毛病,憑借感覺誤會了人,所以糾結了好半天。
“時鬱那個……”梁恬小聲叫了聲時鬱。
“啊?”時鬱還沒緩過勁來,有點發懵。
“荊謂雲抽煙喝酒,你知道嗎?”梁恬委婉地問道。
“……”
時鬱眨了眨眼,看向站在不遠處像電線杆一樣杵著的荊謂雲。
荊謂雲抽煙她知道,抽煙的人不管抽多還是抽少,身上都會有股揮之不去的煙味。
她在荊謂雲身上聞到過。
時鬱不怎麽在意這種事,誰年輕時不瘋狂一些呢?
可荊謂雲是主角,他的人生應該是從黑暗走向黎明的,抽煙喝酒還是少做的好。
於是,時鬱懶懶地抬眼,聲音輕飄飄地,聽起來有那麽一點點訓人的意味,嗯,就一點,多了沒有。
她說:“荊謂雲,聽說你自甘墮落了?”
梁恬:“……”
眾人:“……”
荊謂雲:“???”
“剛才還喊我們陪喝酒呢,大小姐,你看那,都喝空了好幾個瓶子呢!”
陳浩嶼懷裏的女人探出個腦袋,嬌聲道,當真是個讓男人把持不住的好嗓音。
嚇得陳浩嶼一把把人按回去,尷尬地解釋道:“小仙女,那個……人是我叫的,就是熱鬧一下,沒別的意思。”
時鬱沒看他倆,而是沒什麽表情地看向荊謂雲。
對上少女空洞的眼,荊謂雲眼睛漆黑,直直盯著她,眼神竟然有點瘋起來。
過了兩秒,他恣肆地扯了扯嘴角,竟然笑了出來,隻是那笑容,怎麽看怎麽別扭,泛著不知名的苦澀。
他走到她麵前,垂著眉眼,一言不發,眼底情緒猙獰而起,似要吞噬理智。
荊謂雲不屑解釋,信則信,不信則罷,解釋是這世上最無用的東西。
他解釋了,那些人就不會罵他是野種了嗎?他解釋了,荊家就會相信他不在乎那些家產了嗎?他解釋了,那些人就會放過他了嗎?
並不會!
那些人隻會罵他媽是個給錢就上的妓,罵他是個攀權富貴就該去死的私生子。
荊謂雲的存在就是原罪。
孩子是無辜的?根本沒人在乎,他們隻會狠狠地把人踹進腥臭的水溝裏,然後——
罵他髒。
荊謂雲恨,也怨,憑什麽姓荊的那個人因為有錢就可以高枕無憂,心安理得一副施舍的姿態要接自己回去。
哪怕私生子的事傳出去,大家也隻是一笑而過,頂多說一句,“荊家那位挺會玩。”
而他的一生,卻要永遠背負著“罪孽”二字。
荊謂雲僅有一次的解釋,是在大小姐發泄情緒那天。
他何嚐不是在宣泄自己無處可說的傷痛。
比起解釋,更像是在懇求大小姐相信,他不髒,真的不髒……
那現在呢,大小姐還會信嗎?
荊謂雲眼角有些發紅,許是情緒壓製得太厲害,垂在身側的手緊攥成拳,微不可察地輕顫著。
他小心翼翼地,聲音輕得好似怕打碎什麽東西。
“我沒有。”
終究還是解釋了,也不算解釋,隻是用三個字來否認。
荊謂雲是真的不擅長解釋。
一旁的陳浩嶼聽了急的不行,恨不得魂穿荊謂雲,替他說話。
少女安安靜靜地望著荊謂雲,琥珀色的眼瞳清澈見底,宛如一汪平靜的湖水。
隻見她抬起腿用鞋尖輕踢了下荊謂雲的小腿,淡聲道:“沒有就沒有,怎麽還快哭了,好像我給你委屈受了一樣。”
時鬱有一瞬間覺得,如果自己這時候繼續說那些冷嘲熱諷惡劣的話,荊謂雲真的會哭出來。
但這種時候,她又不可能說安慰的話,隻能這樣。
隻希望荊謂雲不要把她的話往心裏去吧。
惡人好當,可扮演惡人,並不容易。
荊謂雲怔住,一動不動像傻了一般。
他的眼淚和委屈,早在那一年就一起消失了。這麽多年過去,再多的委屈和苦楚都打碎了牙連同血一起咽下去了。
可大小姐說什麽?
沒有就沒有。
所有的話啞在嗓子眼,說不出。是啊,沒有的事就是沒有,為何非要說清楚去證明不可?
荊謂雲把頭埋低,不等時鬱吩咐,就坐在她旁邊,把各種小蛋糕,果盤零食往大小姐麵前拿。
少年獨自忙碌著,全然不見之前的躁戾。
從時鬱的視角看過去,就像是一隻獻殷勤,竭盡全力討好主人的大狗狗。
時鬱心裏驀地有些發酸發澀。
這一切,是她造成的嗎?是她把荊謂雲變成這樣的嗎?
她是不是錯了?
時鬱真的好想對荊謂雲說,“不要這樣,你不用做這些的……”
——你其實很好,很優秀。
什麽是對?什麽是錯?時鬱早就分辨不出來了。她本來隻是想完成任務,可總有那麽一個人強勢卻又無法讓人拒絕,一次又一次闖入進來。
一米八幾的少年,比一米六多的少女高出好多,卻總是在她麵前低著頭。
時鬱稍稍垂眼就能看到荊謂雲袖口下若隱若現的疤痕,心裏無端生出想要碰一下他的衝動。
沒有原因,沒有理由。
就是想碰一下他。
等反應過來時,時鬱已然把手伸出去了,她很輕很輕地揉了揉少年的頭發。
【這樣就好……】
【別哭呀,我信你,一直都信。】
——我會陪著你,看著你走向光明的未來。
作者有話說:
雲哥其實是有點自卑的,還帶點慫,不敢碰鬱妹,摸個肩膀就愣在原地了哈哈哈笑死……
他非常非常尊重鬱妹,男德學校優等生妥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