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鸞鳳和鳴
八月的夜,涼如水。習習清風伴著優雅的桂花香飄散在四周,整個春時居,香氣瀰漫。
仰望天空半圓的月亮,遠處,巍巍天絕峰正與月交接。似乎,立於天絕峰頂,伸手便可摘得天上星宿。
春時居位於天一群山東面,為庄罹的行宮。
夜深人靜,忽見得兩道黑色身影飛速掠過,又落於丈高的圍牆外。此時,居內密布的守衛皆是累眼疲乏,加之兩人輕功已到火候,所以並無他人發覺。
春時居外,金戈搖頭,自問道:「師父不在這裡,那會在哪?」
史如歌皺眉,也是一臉惑色,說:「所有能用來關押犯人的地方我們都……找遍了,可是卻找不到爹爹。接下來我們該去哪?」
金戈搖頭,道:「不知道,讓我再想想。」
金戈踱步思索,忽而眉心一皺,望向遠處高入雲端的天絕峰,道:「忘了,溥侵這個人生性多疑,他一定不會將師父囚禁在距他太遠的地方,所以琦華居和瓊華居都沒必要去了。」
史如歌望向金戈直視的那個方向,面露懼色:「那是溥侵親掌的天絕殿。」
金戈的嘴邊撇過一絲不屑的笑容:「那我正要去看看。」
史如歌握住他的手腕,憂慮了片刻,道:「我們一起!」
天絕峰上,十二執事率兵分守著八個不同方位。金戈和史如歌早已抵至,他們藏身於西南方一千年古樹下。這個方位,史如歌記憶猶新,那日她便是經此方位一道的小門而誤入天絕殿的。
眼下,恪守此位的朱八在隔著金戈和史如歌百來步遠的地方來回走動著。他的身後,十來名兵衛猶如雕刻的石像般靜肅筆挺。
金戈掃眼四周,餘光終落回前方高闊之殿式上。他抿唇一笑,正要持劍起身,史如歌晃神扯住了他的衣袖,小聲道:「就這樣莽撞的衝進去嗎?十二執事可不是好惹的!」
金戈笑了笑:「會有人替我們引開他們的,十二執事一分開就不會再有乾坤八卦劍陣,好對付得很。」
金戈暗涌內功,頓時,他手中赤霄劍橫生出一派凜烈之怒氣,周遭的空氣似被段破般,輕輕顫了半晌。天絕殿外,朱八猛一緊神,警戒度提高了十二分,沉聲對周圍兵衛道:「有人闖進來了,小心!」
朱八敏銳的目光鎖定於西南方的古樹后,他輕咳一聲,扯嗓道:「有膽攀上天絕峰,自不怕現身與我一見,還請閣下……」
朱八話未說完,卻感應到身後有道黑影飄晃,猛回過頭,卻見一切平靜如初,毫無異樣,他懸著心算是放下了。他一展眉頭,放緩腳步向前走去,一面運功戒備。直待行至一持矛兵衛身前,他才恍然大悟。那兵衛仍是肅立不動,連眼珠都不再轉動一下,生像未曾看到他。
朱八駭然大驚,緩緩伸手,他想試著推推他。不料,他的手指剛觸到他的盔甲,便見得他僵硬的身子木然往地上倒去。再看周邊其他兵衛,皆是面如死灰,沒有了任何血氣。
朱八凝氣運功,飛速抽出手中短劍,朱八劍一出鞘,便見得一道白光直衝雲霄,而後它似煙花般,在空中綻開。
「不好,朱八在放信號!」金戈飛向前,閃電之速,不等朱八來勢洶洶的掌風擊至,他便早早地將赤霄劍抵在了他的心口。
「我師父在哪?」金戈問。
不見其他執事的接應,朱八不禁大失所望,目光碟旋片刻,反問金戈道:「你就是金胤之子金戈?」
「正是。」金戈嗤笑道。
「你救不了史乘桴。」朱八忽顯一派祥和。
「這不是你說得準的。說出具體位置,我可饒你一命。」金戈面容色微獰。
「我不知道。」朱八沉聲道。
「那我先殺了你。」金戈咬牙,手中的赤霄劍利落地刺在了朱八的心口!
朱八癱倒在地,史如歌跑上來,催促道:「我們快進去!」
「嗯。」金戈領著史如歌,飛向天絕殿。
聞訊趕來的庄罹,一見地上奄奄一息的朱八,嘴邊抹過一絲古怪而又詭異的笑容。
穿過一大片花樹林后,金戈和史如歌很順利的抵至一大殿內。此時月至中天,殿內空無一人,因而顯得陰氣森森。兩人漫步行走於這樓殿中,見得白玉石鋪成的地面,華麗萬分。殿內,每隔相應的距離,都立著一面成人高的明鏡,它們將殿頂外的月光反射入內,使得殿內清光流轉。
金戈和史如歌行走其中,幽微的月光中,卻見得他們鏡中的身形不斷扭曲,變幻莫測。彷彿月光造就的幻境般,撲朔迷離。
金戈屏氣凝神,刻意讓自己保持鎮定。他能感受到每面鏡子里所隱藏的強烈煞氣,它有著神奇的魔力,似乎在召喚著他們靠近。突聽啪的一聲碎響,金戈揮劍,已迅速將其眼前那面鏡子擊為了碎片。霎時,殿內光線暗了少許。史如歌深呼一口氣,正要按金戈的做法將身邊的另一面鏡子擊碎,卻駭然發現,那面鏡中,竟憑空生出一雙雪亮的眼睛,它兇惡地瞪著他們,眼球布滿血絲,卻又顯得鮮活無比。
史如歌全身顫抖著,努力平復著自己的情緒,失聲道:「誰?誰的眼睛在裡面?」
金戈亦是一陣驚怔,便極速運功。突然,他的手中,赤霄劍橫生一道凜厲的劍氣,它似冰焰一般橫襲四周!一會工夫,整個大殿便又這股橫暴的氣息灌滿,隨之,餘下的十來面幻境裂為碎片!
金戈看了看史如歌,安慰道:「不用怕,有我在。」
這時候,史如歌的目光牢牢地盯在大殿對面,那是一張微微拉動的黑色帷幕。幕布向兩邊緩緩張開,隨之,一尖銳男聲傳入兩人耳畔:
「兩位,來得巧。」一見前方身姿曼妙、楚楚動人的史如歌,熊建平不禁長眉挑動。
金戈笑了笑,冷目瞟他,說:「擋我者,死。」
熊建平和顏悅色,持刀走下玉石台階,緩慢道:「金公子闖到這天絕殿,就是在找死。」
「少廢話,使出你的把戲,別耽誤我的時間!」金戈臉色暗沉,他下意識地握緊劍柄,六成功力已凝聚在手指間。
「哈哈!」熊建平瘋狂一笑,忽而笑容凝滯。
「你笑什麼?」史如歌怒問。
「笑你和金戈太愚拙了,沒有仙葩草,教主是不會放過史乘桴的。像你們,這番貿然闖入反倒丟了自己的小命。為你們不值啊!」
「這就不用你操心了。」
「我是看著史如歌姑娘你心痛……」
「我哪裡用得著你可憐?你先悲憫下你自己吧!」
「哼。」熊建平冷笑著搖了搖頭,「就算你們過得了我這關,到了最後,還是會落網。」
「等我先殺了你再說!」金戈齜牙,十分不悅。他手中的赤霄劍即刻幻變,劍氣凌人,無堅不摧,向著熊建平頭頂掃去!
熊建平就勢閃避開,身形一變,化作一道強烈的白光向著金戈迸射!
然而,協同熊建平一齊進攻的還有他身後的十一道白光。這些白光刺眼耀人,且快若閃電,他們的顏色又與殿內月光一致,致使金戈難以分辨,凌亂中,他們的迸射無聲無息!
此時,金戈手中的赤霄劍如同蛟龍一番,它凜烈的劍氣,如同張開的血盆大口,迅速吞噬著每一道逼近它的光芒!
「嗖」,一陣碎響,又有十二道同樣的光芒,從不同的方向激射而出。
只是,這一次他們的目標不再是金戈,而是身旁的史如歌!
變起頃刻,金戈毫無防備,白芒發出極細的輕響,瞬間就已襲至史如歌身旁!
不等史如歌躲閃,又見一道極盛的白光滯凝,在她的身旁旋開半個弧圓,直至將她的眼睛晃花。
金戈再次揚劍,向著那道極盛的白光重重劈去!霎時那道光芒縈滅,緊接著,協同熊建平齊出的那十一道白芒亦在不知不覺間失去了光澤,慢慢湮沒了下去。
金戈終於鬆了一口氣,回過神,卻發現整個大殿已經沒有了史如歌身影。
「如歌!如歌!」金戈失聲呼喊,凄婉的回聲在殿內斷續響起,夾雜著熊建平隔空傳來的笑聲,再一定神,卻見得地面碎裂的鏡片忽如花片般慢慢飄起,它們浮於半空,圍成一個優美的橢圓。它們變幻著,慢慢地向中心處匯攏。
「舞冥神功!」金戈大覺不妙,增聚內力,雙手持劍重重劈向前!
這一劍,攜萬馬奔騰之力,還未來得及凝結的鏡片,瞬間化為粉末!
漫天塵埃中,他的一襲白衣未染一絲殘垢。
他費力扳了扳身子,直覺胸口一陣沉悶。這一次,他幾乎是調動了全身的力量。此時卻還是壓抑不住心中那隱隱的撕裂般的劇痛。
「既然在此,何不現身?溥侵!」
四周無人再應,片刻工夫,整個大殿沉寂無聲。
金戈踱步,向更裡面走去……
熊建平挾持著史如歌飛往神霄居。不料半途,又遭受到了他人的伏擊。
林間,石礫橫飛,一股強迫的氣力已追至熊建平心口。他只覺就要窒息,還未來得及出手,便已發現身旁的史如歌已被人救走。
「果然算是高手!」熊建平心底驚呼,暗覺大事不妙的他又一騰身,返往天絕峰。
天絕山下,某山坳間。
楚紹龍解開史如歌身上的穴道,嘆道:「史如歌姑娘和金戈公子果真好膽量,登上了天絕殿。溥侵和易濁風可一直在等著你們。」
一聽身前白衣飄飄的楚紹龍的嘆息,懵懂中蘇醒的史如歌,不解地問道:「怎麼會是你救了我?」
楚紹龍搖了搖扇,眉宇間淡若遠山:「對,是我救了你。不然你還以為是誰?」
史如歌搖頭卻又疑惑道:「你為什麼要救我?」
楚紹龍輕柔一笑,透著些許玩世不恭的意味:「因為我想幫你們,協助你們救史莊主。我要阻止溥侵拿仙葩草。」
史如歌淡眉輕皺:「可你,是溥侵的手下。為什麼要這麼做?」
楚紹龍譏誚道:「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不想被他束縛一生。」
「這是你的真心話?」史如歌半信半疑。
楚紹龍瞑目:「你不得不信我,是我從熊建平手中救出了你。」
「那你可以告訴我我爹在哪嗎?」
「不但可以,我還可以親自領你去。」
「好。那你現在就帶我去。」史如歌點點頭。
楚紹龍卻又遲疑道:「現如今,鎮守天絕殿的主要分三層。最外圍是十二執事,你和金戈已經通過。中間是十二執事,而最裡邊一層才是最主要的,它在易濁風的掌控下。我怕你們過不了。」
「為什麼會是他?」
「這是他該做的。也是溥侵的高明之處。」
「即便如此,我也要去救我爹,你剛才的承諾可要兌現啊。」史如歌態度堅定。
「那你在身後跟著我吧。」楚紹龍笑了笑便輕拂衣袖,縱身向著峰頂飛去。
史如歌尾隨楚紹龍,飛上山頂,他們躲開無數兵衛虎視眈眈的目光,幾經輾轉后終於抵達目的地。
此刻,溥侵寢宮外,楚紹龍飄然而落,待身後史如歌穩下來,他便輕一轉身,臉上平淡隨和的表情霎時化得木訥,他道:「我只能帶你到這裡,看你自己的了。告辭!」
楚紹龍說完,身軀一躍,很快便消失在廣袤蒼穹。
眼前,恢弘宮殿,十來盞白色琉璃燈高高懸挂於廊頂,靜靜地將整片區域照得亮如白晝。史如歌踱步向前走,此地雖是月華燈明,但其透露著的無窮的陰森和詭譎,讓人不寒而慄。
推開硃紅色的大門,史乘桴憔悴枯槁的面容映入史如歌的眼帘。
「爹!」她呼喊著跑到床邊,蹲在了他的身邊。眼前,他的臉上盡皆露出一絲笑容,那麼清晰。
「爹,女兒來救你!」見史乘桴一動不動,史如歌重複叫喚著。
月美殿闊,將一切都襯得那麼渺小。而史乘桴臉上掛著的笑容,也似乎窮盡了一生之苦。
「爹,你……怎……么……?」史如歌渾身發顫,小心翼翼伸手,慢慢去探著他的鼻息。
「這不可能,不可能……」史如歌搖頭,無法接受眼前的事實。
此時的史乘桴已經沒有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