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劍迴路轉
溥侵依然運氣調息。不動聲色地問道:「天驕現在人在哪?」
花隱搖搖頭,道:「屬下不知。易少爺一走他便和駱姝簾往飛雲河下游一帶去了,現在都沒有回來。」
溥侵的眉頭淺淺地皺了起來:「他們去那幹什麼?」
花隱又是搖頭,問:「教主,您明知道駱姝簾是龔戰的女兒,您為何還將她留著?您就不怕她對我們不利嗎?」
「龔戰和龔子期是史如歌間接地害死的,她要對付的不會是我們。再說,天驕那孩子……」溥侵有些擔憂起來。
花隱無聲地笑了笑,拱手道:「教主,屬下有句心裡話不知道當講還是不當講。」
溥侵睜眼注視著他,點點頭,欣然道:「但說無妨!」
「教主愛子心切,屬下不反對。可是屬下不贊成教主的做法。屬下覺得教主不應該縱容易少爺!如果易少爺一直與泉池站在一邊的話,我們的一切行動都會受到阻礙,十分不利!」
溥侵怔了怔,他的臉色煞是難看,他問道:「你們在泉池的時候碰到了他?」
花隱道:「是的,教主。在紫楓林的時候我們正巧遇上了他,他對我們窮追不捨,似乎知道我們要去泉池山莊。」
溥侵神色漠然道:「你們和他交手了?」
花隱不明白溥侵的心思,便如實回答道:「屬下不敢冒然地與易少爺交手。為了避開他,我們兵分三路。我帶著花俏、花妍、花扶先到了泉池。剩下的兩路人時合時散,幻變了千萬種花樣藉以攪亂他的視聽,終將他惑住!」
溥侵的臉色變得溫和了許多,他道:「要繞開他,確實得費很大的力氣。你們幹得不錯。」
花隱砰動的心再次沉靜下來。
溥侵突然睜開了雙眼。他道:「這些就先放在一邊了。我有更重要的事,現在你陪我去一個地方。」
「去哪?」花隱扳了扳身子,恭聽溥侵講述。
「去找仙葩草。」
今夜的天空下著凜冽的暴雨,整個黑沉沉的一片。溥侵帶著花隱以及大隊人馬急沖沖地往齊榕小居趕。
暴雨如注,無情地擊打著他們的身體。
齊榕小居,高大擎天的榕樹后,四五來個人手持鐵鏟,奮力挖掘著榕樹下那座矮小的雙人墳。
溥侵站在丈來遠外的空地上,怒喊道:「給我挖,我倒要看看仙葩草是不是隨著金胤一起埋到這地底下去了!」
一邊的花隱為他撐著那把沒起作用的傘,道:「教主,您確定史乘桴是將金胤夫婦葬在這棵榕樹下嗎?」
溥侵目光炯遠,緊緊地盯著那一堆被翻掘出的潮濕的新土。道:「當年我來這裡看過。這榕樹上本刻著金胤、香綺之靈六個大字。二十年過去了,字跡隨著樹的生長而消失不見,可金胤夫婦的屍骨卻不可能消失。」
花隱信奉地點點頭,附和道:「教主說得對。泉池滅了,而仙葩草卻始終都沒有出現,那很有可能它還在這齊榕小居附近。我們一直忽視了這裡,所以一直找不到。」
溥侵的臉上滑過一絲狡黠的笑容,他再次吶喊道:「給我挖,就算是掘地三尺,我也要找到仙葩草!」
「是,教主!」
大雨瓢潑直下,天地間一片混沌。他們佇立在天地之間,無所畏懼地與暴風驟雨頑抗。
雨水迅速積聚,形成千萬條細小的溪流,順著溝壑土丘往下奔流。
突然,那五個掘土的下屬都停了下來。
一人手忙腳亂地扔下鐵鏟,急匆匆地跑至溥侵跟前,跪稟道:「教主,我們挖到底了,可是,只挖到了一具骸骨。」
瞬間,溥侵的鷹眼狠狠地勾住了他。
「只有一具骸骨?怎麼可能,給我看清楚點!」花隱嚇退他道。
那人顫抖著身體,又匆匆跑到墳邊看了看。
「稟告教主,裡邊確實只有一具屍骸,再也沒有其他的了!」
隨之,溥侵的臉色變得像鬼一樣白。他揚揚手,示意所有掘土的人都撤回來。
花隱不解道:「教主,怎麼只有一具屍骸?您不是說史乘桴將金胤夫婦合葬在這裡了嗎?」
「是合葬了。只不過後來有人從墳墓里爬了出來。」溥侵的聲音異常低沉。他絕對沒有想過,沒有想過、沒有想過……
「那……是……金胤?」花隱的臉色也變得極為難看。
湮滅了二十年的仇恨之火,這一刻,在溥侵的身體里旺烈重燃。
溥侵握碎了拳頭,怒喊一聲道:「打道回府!」
在離泉池不遠處的某個郊林深處,一棵千年古樹下,幾座低矮的房屋靜坐於此。
耀眼的太陽穿過茂密的叢林直射到屋子裡。史如歌眼睛刺痛,微微掙扎著便從床上爬了起來。
眼前依然一片漆黑,但是她卻能夠嗅到森林的氣息,那是陰涼的、潮濕的,不是自家那股熟悉的味道。
她這是在哪?昨夜發生了什麼事?
她使勁地回想,不停地聯想著昨晚那一幕幕恐怖的鏡頭。
那時,她倚坐在門前的桂花樹下,享受著這那寧靜如恆的夜的氣息。可是,侍女和兵衛們凄慘的尖叫聲驚醒了她!她覺得大事不妙,便慌亂地去尋找她的娘親狄月鶯的身影。
雖然她的眼睛看不見,但是那血腥澎湃、殺戮重重的場景還是令她全身顫抖、毛骨悚然,甚至差點窒息。
她恍恍惚惚地在黑暗中遊逛,不知到了何處時有人在身後點了她的穴道。最後發生的一切,她便一無所知。
她走下床,在黑暗中不停地摸索,她想走出這間屋子、想去尋找她的娘親、想知道這是哪、想知道昨夜虐殺泉池弟子的是何許人,也更想知道是誰把她帶到了這裡。
她踉踉蹌蹌地,一不小心便絆到了門檻。本以為會摔個七竅流血,卻沒有想到突然伸出了一雙溫暖的手,它穩穩地抓住了她的胳膊將她扶住。
她看不到他的樣子,卻覺得他無比的偉岸。
她聽到他呵呵地笑了一聲,然後關心地說道她:「史如歌,你看不見就先安心地坐著吧,等眼睛好了想去哪都可以的。」
她睜大了雙眼,循聲凝視著他的臉,雖然呈現在她眼前的依然是一片虛無。但是,她覺得自己已經將他看得清清楚楚了。而且,她認識他的聲音。
她茫然得不知所措,焦急地問:「張師叔,是你救我了我嗎?那我娘啦、她在哪、她怎麼樣了?」
黑影人臉色沉鬱,握住她的手沉默了好久,卻還是哽咽著說道:「你娘,她……」
「她怎麼啦,我娘她怎麼啦?你快告訴我啊!」史如歌激動得有些失常。
黑影人嘆了口氣,穩了穩她的情緒后輕聲地說道:「你娘,她被人殺害了。」
史如歌的心就像跌入了冰窖一般,被極裂的嚴寒凍得失去了痛疼的感覺。她獃獃地站在那,彷彿這個世界早已沒有了她的存在。所有的一切都在剎那間轟然倒塌……
黑影人百倍憐愛地握住她冰冷的雙手,安慰道:「孩子,以後師叔會好好地保護你,一切也都會變好的。」
史如歌兩眼無光地斜視著別處,根本聽不進任何話。
黑影人皺起了眉頭,正想將她扶回屋子裡。
可是,史如歌突然掙開了他。她神情恍惚,奮不顧身地想要往院子外面跑。
黑影人匆忙趕上前,讓行走不穩的她正好撞倒在了他的懷中。他攔住她,勸導道:「史如歌,你一出去就會有無數的殺手奮不顧身地撲向你,你只能安靜待著這,這樣敵人才不會察覺!」
史如歌麻木地搖搖頭,再一次用力地掙脫了他。道:「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去,你不要攔著我,我要去找到我娘……」
黑影人深斂眉目,怔怔地看著她道:「史如歌,你娘沒了,以後這就是你的家啊!」
「這是我的家?」史如歌搖搖頭,黑影人說的話令她覺得十分可笑。
看著眼前的史如歌就只剩下行屍走肉般的一具軀殼,黑影人不禁有力地說道:「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好好活著!他們害得你家破人亡,所以你應該強大起來,只有強大了你才有力量與你的仇人對抗,你不能一蹶不振,不能被他們看輕,更不能讓他們好過!」
史如歌還是不住地搖搖頭,臉上已有兩行溫弱的淚花。
黑影人繼續安慰道:「孩子,我會想辦法治好你的眼睛,你聽我的不會有錯。你先安心地等幾天,至少等到金戈回來了再說,怎樣?」
史如歌點點頭,臉色漠然陰沉。突然她問道黑影人:「張師叔,闖到我家殺害我娘他們的是誰?」
黑影人皺了皺眉,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張師叔你告訴我,是不是溥侵派人過來的?」見黑影人不搭話,史如歌便顯得更加焦躁起來。她真的很害怕,她想起了那晚:易濁風突然出現在泉池,他說自己被溥侵逐出了天一教,還說以後都會陪在她的身邊。當時的她心裡只有開心,從未想過這其中隱含蹊蹺。
黑影人依然沉默不語。
史如歌扶著他的一隻胳膊,再次迫切相問:「張師叔,你是不是想瞞著我?殺害他們的人真的是溥侵派過來的嗎?是不是和易濁風有關?」
黑影人倒吸一口氣后終於回答道:「是十二小鬼竄進了泉池。至於與易濁風有沒有關係,那我就不知道了。」
霎時,史如歌淚如泉湧,低聲哽咽地問道:「他們害死了我爹,也奪走了仙葩草,這還不夠嗎?為什麼他們這麼的兇殘?」
黑影人的眼中也滿是殺意,咬了咬牙后道:「溥侵野心勃勃,想要的自然不止仙葩草。你爹雖然不在了,可是金戈還活著。而且,丟失多年的仙葩草一直都未出現。」
「你的意思是他們沖仙葩草而來?」
黑影人點點頭道:「對。」
史如歌瞑目,渾濁的眼淚早已濕潤了她的眼眶,不禁問道:「仙葩草在哪?」
黑影人冷冷地笑了笑。他笑自己,也笑史如歌的問題。就是因為他找不到仙葩草所以他才會怨恨史乘桴,所以他才會支開金戈。
「張師叔,你怎麼啦?」見黑影人不回話,史如歌又小心翼翼地問道。
「沒,沒什麼……」黑影人回過神來,又扶住了史如歌的雙肩,嘆道,「金戈已經收到了我的密信,過幾天他就會帶著影空的師妹趕到這裡。等你的眼睛好了,再計劃以後的事吧。」
「我的眼睛還能好嗎?」史如歌微微低下頭,心中的痛楚不言而喻。
黑影人道:「會好的,一定會好的。」
江湖風雲突變。一夜間泉池派慘遭滅門。
鸞鳳山通往泉池的老棧道上,戾戾風聲自耳旁呼嘯而過。金戈和正快馬加鞭,匆匆地趕著路。
屋檐掛著白色的燈籠,白綾在寒冽的冬風中漫天飛揚,厚重的霧氣彷彿終日不散,樹上的枝丫結著白霜。
黑影人背手孑立在正大廳旁的那棵高大桐樹下,朗目中有隱隱的血絲,他的鬍鬚在這幾個迴轉的晝夜間突然長了出來,有種頹廢潦倒的感覺。
一陣蹄音好似鏗鏗的箏鼓,猛然駛來,驚飛了沿路所有的鳥只。
突聽得泉池大門發出一陣蒼涼的吱呀聲。彷彿,外邊颳起了一陣細細的風,它推得原本閉合著大門緩緩地向兩邊張開。
黑影人放目而望,便瞧見和丟了魂似的金戈正慢慢地朝裡邊走來。
金戈走著,怔怔出神,恍惚間只覺一陣巨大的悲傷絕望湧上心頭,所有沸騰的熱血都冷了下來,直寒到心底。
他重步履行,在若大的院落中盲目穿行,只為能夠尋找到幾個活影。
可是,此時的泉池山莊,滿目凈是縞素。
「是誰幹的?是誰!」他氣囂地怒問道不遠處的黑影人。
騰騰白汽自黑影人口中沸出,他冷聲回應金戈道:「沒人會有溥侵那樣的兇殘,為達目的而不擇手段,甚至玷污了人性。」
金戈睫毛上那淡淡的淚花早已凝結成冰霜。他晃動著,腿也軟得站不直了,嘴邊卻還在自言自語道:「我真沒用,連自己的親人都保護不了,是我沒用。」
「金戈。這怎麼能怪你啦?」一邊的唐鈺瑩心切地扶住他的肩。
金戈凄苦地大聲笑了出來:「如果我不去鸞鳳山,溥侵就不會有機可乘,是我沒能保護好他們,沒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