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三個金手指

  「母妃為什麼會突然病重?」景曦冷著臉問,「我上次離開狐族時她還好好的!」


  「殿下有所不知,上次你回狐族時媚王妃就已經抱恙了,」灰狐低聲解釋,「只是因為她不想讓殿下擔憂,故而一直沒有表現出來。」


  「那為什麼這麼長時間都好不了?狐族的醫者都是吃乾飯的嗎?!」景曦怒道。


  「殿下息怒,自您走後,媚王妃的身體時好時壞,但看上去都不是很大的毛病,就連媚王妃自己都沒怎麼上心,她只以為自己是思念殿下成疾,也一直有服用湯藥,但最近不知怎麼的忽然就惡化了……」


  思念成疾?


  狗屁的思念成疾!


  以景曦對媚王妃的了解,她在見到狐曦終於有了好的歸宿后,徹底放下心來的她只怕是就有了求死的意志,只為了不讓自己拖累兒子、好讓他徹底擺脫掉狐王的控制。


  景曦想起媚王妃到牢房裡看他那兩次,她的臉色的確不怎麼好,可他那時候也只以為她是因為擔心自己沒休息好才會這樣,所以壓根沒想到要幫她治一治。


  離開狐族時,他也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那會是狐曦最後一次見到媚王妃。


  作為一個從現代而來的人,景曦知道積極健康的心態對一個人的身體有著多麼重要的影響,所以如果媚王妃真的沒了求生的意志,短時間內可能看不出什麼,但長此以往,絕對會拖垮身體。


  他不相信狐王會看不出來這一點,可是他卻故意拖到這個時候才來告訴他。


  狐曦不可能放下母妃不管,即使見不到她最後一面,也會回去送她最後一程。


  這個時候,豹族的那張地圖,是他最後的機會。


  否則,就算他趕回去了,絕對也見不到媚王妃的最後一面。


  景曦面無表情地掃了眼灰狐:「我即刻動身。」


  雖然出人意料,也許這就是他一直等著的時機也說不定。不管是豹王還是狐王,不管是作為狐曦還是身為景曦,該了斷的都該做個了斷,該下猛葯的也是時候給他下一劑猛葯了。


  從王宮後方的溫泉浴池裡出來,景曦抿嘴走回韶光殿。


  他的步伐很快,穿過廊下的寒風撩起他垂落的銀髮,如同飛雪飄散在空中。


  轉角這邊,見完狐族來使回來的豹王出現在長廊另一頭。


  有著相同目標的兩個人最終在韶光殿外的青石板路上迎面碰上,兩個人的神色都不同於以往的冷靜和悠閑,但在四目相對的瞬間,卻都又恢復了平靜。


  景曦先開口:「王,我要回狐族一趟。」


  豹王眼裡飛快地閃過一抹暗光,他深深地看了眼對面的青年:「你都知道了?」


  他還在考慮要怎麼開口和他說這件事情,結果對方卻已經先他一步知道了,這就非常的耐人尋味了。


  「既然你已經知道媚王妃過世,那麼你也該清楚,等你從這裡趕回狐族,應該也無法送她最後一程。」男人慢慢地說道,「每一隻獸族死後,遺體都不可能擺放太長時間,很快就會被安葬掉的。」


  青年激動地打斷他:「我母妃還沒死!」


  豹王神色一頓:「……你得到的消息說媚王妃沒死?可是我剛剛去見的狐族來使卻告訴我,說你母妃已經病逝。」


  「……」景曦沉默了片刻,「無論如何,我都要回狐族一趟,請您……恩准。」


  豹王一步一步走近青年,在距離對方一步之遙的面前站定:「如果我不答應呢。」


  青年猛地抬起頭來,眼眸隱隱顫動,帶著些許震驚和不可置信的受傷:「那是我母妃!」


  「即使你明知道狐王在故弄玄虛、有可能就是為了騙你回去?」豹王的聲音聽上去非常冷酷不近人情。


  青年的眼中閃過一抹決絕,他堅定地看向男人:「是!我一定要回去!」


  豹王卻忽然笑了起來,唇角一點一點的往上彎起,驕陽般酷烈的眼神卻沒有散發出絲毫的熱度,反而讓人遍體生寒。他抬起手勾住一縷青年的銀髮,修長的指尖順著髮絲滑向他的腦後,臉也跟著湊近景曦的耳側,一字一句地說:「死心吧。」


  話音落,男人在青年執拗不退的眼神中動作飛快地將五指併攏成掌,重重地朝著他的後頸劈了下去。


  抬手接住青年倒下的身體,豹王輕觸他冷冰冰的臉頰,低聲補了一句:「這一輩子,除了我的身邊,你哪裡也去不了了。」


  任何可能會破壞這個結果的變數,他都會將之,全部扼殺!

  —


  再次醒過來時,景曦本以為自己會被鎖起來,或者關小黑屋什麼的,但他發現豹王並沒有這麼做。


  他還是躺在韶光殿的床上,手腳自由,殿外也沒有忽然增加更多的護衛。整個大殿,就只有背對著他坐在桌邊喝茶的金髮男人。


  所以……豹王就只是打暈了他而已?


  說實話,景曦有點看不懂這個發展。


  「醒了,冷靜下來了嗎?」背對著他的豹王沒有回頭。


  景曦沉默地看著他,沒有答話。


  「就算你生氣,本王也不會改變心意,我能打暈你一次,也能打暈你兩次。」豹王的態度十分坦然,讓景曦連生氣都覺得無力起來。


  「你不了解我父王……」他抬手蓋住眼睛,聲音澀然地說,「如果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他不會讓人千里迢迢地把消息送過來……如果沒有母妃,我如今根本不可能出現在這裡,而我作為她唯一的兒子,卻從來沒能為她做點什麼……」


  豹王沒有做聲,安靜地聽著青年斷斷續續、拋心挖肺地吐露從不曾對人說過的肺腑之言。


  「在我還小的時候,她因為我而忍受著父王對她的冷落……等我長大了,卻又因為我而忍耐著父王虛情假意的利用……而現在更是因為我,連一個安享晚年的機會都沒有了……」


  「我恨父王……可是我卻更討厭我自己……如果沒有我……她會是父王后妃中最受寵愛的一個……即使父王仍舊多情,可對她卻絕不會像現在這樣絕情……」


  「我……」


  「夠了。」


  不知何時轉身來到青年身邊的男人伸手堵住他還欲說話的唇,另一隻手的指腹輕輕抹掉青年眼角滑落的濕潤痕迹。


  「明天,我陪你回去。」


  景曦:「……」好像演過頭了。


  不過其實他也正好詞窮了。


  實在不好意思拿開遮住眼睛的手,景曦翻了個身,背轉過去的瞬間「嘭」地一聲又變回了原形,把臉埋了起來。


  雖然豹王答應陪他一起回去讓景曦有點感動,但是只有這麼一點退讓是不夠的,因為他真正想要的遠比現在還要得寸進尺很多。


  「王……如果有一天,我做了錯事,你能不能給我一個補償的機會?」小狐狸動了動,從毛茸茸的蹄子里露出一隻紅通通的圓眼睛,定定地看著男人。


  豹王一怔。


  不過不等對方回應,很快景曦又像是後悔了似得把自己再次藏進了皮毛里,「算了,我胡思亂想瞎說的,您就當沒聽過吧。」


  豹王這時卻捏住他的狐狸臉抬了起來,望著那雙銀紫色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阿曦,你記住,犯別的錯本王都可以原諒你,唯獨一件事,我絕對無法容忍……」


  男人的嘴唇動了動,聲音落進景曦耳朵里時,瞳孔驟然緊縮。


  「記住了嗎?」豹王盯著他問道。


  良久之後,青年重重點頭:「我記住了。」


  可是內心深處,景曦卻無聲地對豹王說了聲抱歉。


  ……


  當天晚上,景曦用一包從上個世界帶過來的迷藥放倒了韶光殿的豹王和外面的所有護衛。趁著夜色潛進了上書房,偷走了他踩點好幾次才成功找到的地圖。


  隨後,在安靜無人的雪夜裡,一個人離開了王宮。


  目的地,自然是狐族。


  落雪無聲,一夜之間染白整座大陸。


  等到黎明的天光撥開黑夜的濃墨,初升的太陽帶著越來越熱的光照爬到頭頂上的天空,韶光殿里的男人終於從漫長的夢境里醒來。


  他睜開眼睛,發現枕邊無人,殿內也沒有屬於另一個人的呼吸。


  察覺到整座王宮都安靜地過了頭時,豹王猛地起身一把推開大門,下一秒,男人抓在門上的手掌猛地扣緊了五指——只見殿外站崗的守衛,東倒西歪地倒下一片。


  暗涌湧入眼底,豹王回頭看了眼空無一人的大殿,臉色漸漸冰冷。


  ——如果有一天,我做了錯事,你能不能給我一個補償的機會?


  呵,你最好沒有把我的話當耳邊風,否則……我會讓你知道……


  無視地上的守衛,豹王氣勢洶洶地趕往上書房,直奔他平時藏有豹族機密文件的暗格而去。


  然而,丟失的地圖卻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終究還是……背叛了他啊……


  這一瞬間,豹王怒火中燒。


  他用最快地速度召集了最精銳的混血軍隊,冰冷刺骨的眼神彷彿又回到了剛重生歸來的時候。


  豹王沒有向任何人解釋前因後果,只是字字帶煞地命令:


  「給本王把他抓回來!」


  大殿內,有個遲疑地聲音問道:「如果……王妃殿下反抗呢?」


  聞言,男人嘴角勾起一抹暴虐的弧度。


  「傷殘……不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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