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第116章
即便身體強度隨著修為的增長大多東西都不會再傷害到他, 可他沒有成仙，就是rou體凡胎，對於仙火的傷害, 根本沒有過多的抵抗能力。
手臂處的冰衣在慢慢融化，仙火落在灜蓮的手臂之上，那處的衣服被燒成灰燼, 冷白的皮膚被仙火燒至焦黑，露出骨頭。
灜蓮手臂疼的顫抖, 額頭汗珠滾落，緊咬著後牙槽，再次朝前踏出步子。
他看到火海中心處的炎珠了，通紅的珠子虛浮在火海中央，他隻需要再行幾步便可以夠到。
身上的冰衣被火海完全吞噬, 白卿卿送給他的那身紅衣被烈火燒灼，身子骨幾乎都附上了火, 皮rou燒焦發出難聞的味道。
灜蓮疼的骨頭都在顫抖，連頭發絲都在叫囂著疼, 叫囂著讓他停止，停下步子，不要再往前。
他會死的，他真的會死的！
灜蓮頭上那頭烏黑的發絲被火海吞噬的時候, 全身疼的恨不得當場昏死過去。
便是當初被魔族人剝皮抽筋, 好像也沒有這麽痛過。
痛的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可他還有功夫去想自己居然又成了光頭和尚，可惜那身袈裟他是不會再穿了。
在那張被白卿卿所喜的容顏被烈火徹底吞噬的時候，一隻隻剩下骨架的手握住了火海中的那顆紅色珠子。
珠子放出更烈的仙火抵抗, 灜蓮死不放手, 白色手骨被珠子燒灼的焦黑, 全身都成了骷髏架子。
一個拚命掙脫，一個死命不放手，時間一點點過去，珠子徹底放棄抵抗，灜蓮下頜抖動，像是笑了一下，卻沒發出聲。
他的卿卿有救了。
在他恢複記憶的時候，便明白那時候的他是能救她的。
修為不行，至少神識勉力一試，未必沒有逼出白仙寒蟲的機會，可她卻說是自己運到不好，是自己倒黴，不怪他反而感激他，所以在恢複記憶知道卿卿騙他的時候，他沒辦法過多的去責怪她！
何況她是他喜歡的姑娘，他也舍不得。
如今拿到了炎珠，也算是了卻一樁心事……
顧秋生在冥界不知道呆了多少歲月，自然知曉這十六層火海的危險，在灜蓮進去後便沒有離開，憂心他出不來，也不知道該怎麽和白卿卿交代。
直到他看到一個骷髏人從裏麵走出來，從踉蹌著步子到身軀支撐不住的倒在地上，雙手慢慢朝前爬行。
手中緊緊握著那顆炎珠，身上骨頭被火海燒的枯灰，似乎輕輕一碰變會散成灰燼。
顧秋生驚的瞳孔皺縮，顧不得火海的滾燙，趕緊進去將那副骷髏架子護在術法裏帶了出來，還不待說什麽，便聽到遠處小金烏的聲音。
“卿卿，我感應到主人就在這裏，我和主人的契約快消失了，”小金烏的聲音有些著急。
顧秋生歎息了一聲，看著全身骨頭都僵硬了的灜蓮，問：“現在要怎麽辦？”
“你要認她麽？”
白卿卿過來的時候便看到顧秋生身後站了個頗為恭敬的骷髏人，骨頭是難見的枯灰色，這讓她前行的腳步一頓。
“咳咳，白姑娘來此所謂何事？”
顧秋生借著上前一步說話的機會擋在灜蓮麵前，不讓白卿卿看到他。
白卿卿目光從骷髏人身上慢慢移到顧秋生身上，問他：“三生公子，是誰讓你這麽做的？”
“什麽是誰？”顧秋生裝傻，眼眸心虛的都不敢再看人。
“三生公子，你並不知曉江白洲前輩身上的淵源，所以依照你本人意願來說，是不會對他做什麽的，除非有人吩咐你。”
“而冥界這裏我沒看到其他人，那便是修真界的，所以，他是誰？”
白卿卿說的有理有據，讓顧秋生沒有半點反駁的機會。
他有些驚訝的看著白卿卿，這姑娘的腦子，轉得實在太快，過於靈巧聰明了。
不過對於她的問詢，顧秋生有些為難，“這個……這個啊……”
看顧秋生支支吾吾，白卿卿問：“不能說麽？”
走到顧秋生身邊，肩膀上站著一個身子變小了的小金烏，一雙滴溜溜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顧秋生身後的骷髏人，脖子伸長，微微歪著頭，很是好奇。
好奇怪，這個骷髏和主人的氣息好像，但契約感應不到。
小金烏疑惑了，脖子便伸的更長，被白卿卿一根手指戳回去後，隻能靜靜站好，目光卻依舊落在骷髏人身上。
灜蓮被這蠢鳥看的心頭冒火，偏偏自己現在不能對它做什麽，隻能將頭垂得的更低，避開這蠢鳥的視線。
“那人應該沒有說必須保密，隻是吩咐公子做事而已吧！所以，那人是……”白卿卿眼神直直盯著人，誓必要有一個答案。
這種固執讓顧秋生有種莫名的壓迫感，尤其是灜蓮在他身後，也怕被這姑娘發現什麽。
半響，閉眼歎了口氣，終是屈服道：“是神！”
“白姑娘，在下隻能說這麽多。”
“驚瀾神官麽？”白卿卿垂眸，第一時間便想到了他。
顧秋生沒接話，隻是將手中的炎珠遞到了白卿卿麵前。
“這是炎珠，姑娘趕緊服下吧。”
白卿卿瞥了眼珠子，楞了一下神，然後目光落在身側火海裏被烈火熾烤燒灼的鬼魂上，她的目光散開了一瞬，呼吸也停滯下來，卻突然問：
“三生公子，你說，這些鬼魂在這裏被烈火燒的是不是很疼？”很明顯的一個問題，她偏偏就問了出來。
“本就是懲罰惡人的地方，不疼是不可能的。”
白卿卿眨眼，這樣啊。
又問：“那灜蓮呢？”
顧秋生身後的骷髏人輕晃了晃有些支撐不穩的身子，顧秋生感應到，借著袖子背後施法讓他站好後，再次朝著白卿卿的方向遞了遞炎火珠，直到她拿走才收回手。
臉上不自在回答道：“在下沒有看到。”
白卿卿笑，眼中沒什麽情緒，她聲音很自然地說：“公子，你這話我不太信，。”
通紅的珠子在手中轉了轉，白卿卿錯開顧秋生站在骷髏人的麵前，問顧秋生：“他是誰？”
也是固執的要得到這個問題的回答不可。
“冥界除了鬼魂，應該不會有這種奇怪的人吧。”
顧秋生咽了咽口水，被白卿卿這幾句話圍堵的幾乎快答不上來，心念急轉間，他隨口扯了個謊道：
“是第十六層地獄的管理冥官，因為黃泉水將pi肉都融了去，所以才成了這個樣子。”
白卿卿疑惑，眼睛依舊直勾勾盯著眼前骷髏，眨眼，“是這樣麽？”
小金烏同樣感覺疑惑，鳥眼睛轉了轉，揮動翅膀準備落在骷髏人的肩膀上一探究竟，結果被他身子一側躲了開，顧秋生同時趕緊道：
“這位兄弟不會說話，性子也有些悶，所以白姑娘別見怪。”
說著擺出請的手勢，“此地不宜久留，既然拿到了白姑娘要的炎珠，我們還是趕緊走吧。”
“灜蓮沒有來這裏麽？”
白卿卿原地不動，某些時候，她會更為自我一些，不會去管別人的言語，更不會因為自己的不配合而尷尬羞恥，就這麽直挺挺立著，沒有答案便不罷休。
“可能……可能是來了吧，炎珠就是我從這位兄弟手裏拿來的，應該是他讓這位兄弟代為轉交的。”
顧秋生無奈放下手，隻能給出解釋，同時心裏歎息，小姑娘還挺難纏的。
“是這樣啊？”
白卿卿點頭，又不自覺笑出聲，在顧秋生鬆了口氣準備帶著她離開之際，伸手抓住了骷髏人的手臂。
手臂骨頭在她用了力氣的手掌裏碎裂，白卿卿驚的趕緊鬆手，手掌掉在地上發出“砰”的一聲，這般詭異殘忍的一幕讓白卿卿一時間有些眼眶發酸。
她忍下心中苦澀，急聲問對麵的骷髏人：
“你怎麽樣？沒事吧？”
骷髏人退後一步搖了搖頭，用另一隻手揮手示意白卿卿趕緊離開。
白卿卿忽視他的驅趕，目光垂落看到落在地上的手掌骨頭，已經被摔的碎開了幾塊。
她抽了抽鼻子，蹲下身子將掉落的白骨手掌一一撿起來，輕輕揮幹淨上麵的塵灰，小心翼翼地捧在手裏，低垂著頭，忍住眼眶即將滑落的淚水，她說：
“魔頭，這世上除了你沒有人會對我這麽好。”
“沒有人會關心我的病，沒有人會為了我同神官索要神骨，也沒有人會為了讓我更好的活著付出那麽多，犧牲那麽大，連自己的百年仇恨都能不去計較。”
“所以，我知道麵前的人是你。”
最後一句壓沉了聲音，像是從喉嚨裏說出來的話，悶的厲害。
白卿卿抬頭，眼尾發紅，淚水隱去，她站起身子再次伸出手，隻是這次沒去抓住對麵全身都僵硬了人，她說：
“我不嫌你的，我帶你去找吾骨劍，然後我們就離開去魔族，之前你能在那條魔河裏恢複過來，之後也一定可以的。”
“好不好？”
灜蓮搖頭，全身的骷髏架子難看到讓他根本不敢抬頭看人，不自覺又後退了兩步。
若非這裏沒有藏身之地，他眼下是決計不會讓卿卿看到他這一副鬼樣子的。
他這麽醜，連她喜歡的漂亮皮囊都失去了，他自己看一眼自己如今的模樣都會覺得惡心，怎麽能在卿卿麵前出現呢。
他也不知曉卿卿是如何知曉魔河的作用的，但現在魔河對他沒用了，這裏的火是仙火，凡間的魔河救不了他的。
而且他能感覺到，這身脆弱的骷髏架子也支撐不了多久了。
他可能都回不去凡間。
“白姑娘，這十六層地獄的火是仙火，凡物救不了魔尊的，”人已經被認出來，顧秋生索性也不隱瞞，眼睛看著灜蓮，歎息一聲道：
“魔尊的魂魄還在這副骨架上，他還可以輪回，還有活命的機會，隻是，要喝下孟婆湯，便會忘記……”你們的曾經。
“魔頭，我們去喝孟婆湯吧？”
白卿卿急聲打斷顧秋生的話，並且給出保證，“等你輪回了，我會去找你的，會第一時間找到你。”
“我還會同你在一起，死纏爛打都不放手，不管你那時候會嫌不嫌棄我，好不好？”
她連灜蓮的顧慮都想好了，就怕他拒絕。
可灜蓮還是後退一步，搖頭，連通和小金烏的感應，讓它轉達他的話。
“卿卿，你也說了，沒人會對你這麽好，我若是離開了，到時候等不到你怎麽辦？”
“修真界這麽危險，我隻放心自己保護你。”
“我不會離開你的，半步也不會！”
隻是現在他這幅樣子，還不適合呆在她身邊，而他，已經想到了能一直待在她身邊的辦法。
白卿卿眼眶再次發熱，她忍著哭腔走到灜蓮麵前，幾乎用了從來不會用的祈求語氣：
“魔頭，我會保護好自己的，我保證會好好活著，真的，我保證，你和我去投胎好不好？”
灜蓮沉默了稍許，再開口時卻是轉開了話題。
“卿卿，你把炎珠吃了吧，我好不容易才拿回來的，至少也要讓我的彌補沒有浪費，好不好？”
白卿卿看著手中的紅珠子，她吸了吸鼻子，道：“本就不是你的錯，你不需要彌補我什麽。”
灜蓮不同她爭辯，隻道：“聽話，至少能讓我安心些，好麽？”
白卿卿眨眼，如灜蓮所願將炎珠吃到嘴巴裏，咽下，然後眼睛看著他，看了好久，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突然就有些釋然。
“既然你不願意去輪回，那我們去取吾骨劍吧。”
背對著灜蓮，白卿卿擦幹淨眼角的淚，目光看向一邊神色複雜的顧秋生，問：“不知三生公子可知曉冥界何處有一把通體骨色的寶劍？”
“在第十八層地獄，我陪你們去吧，”顧秋生說。
心裏有些憐惜這對有情人，同時隱隱後悔不該將灜蓮帶來這處，可是他會不來麽？
不會的，所以這個結果似乎是注定。
“謝謝。”
第十八層地獄在冥界最底層，還沒進入入口便聽到鬼魂們淒厲哀嚎的聲音，顧秋生不適地皺了皺眉，同白卿卿和灜蓮解釋說：
“進了這裏的鬼魂生前犯下的罪惡最重，沒有萬年的懲處是出不來的，不過大多也熬不到那個時候。”
白卿卿隨著顧秋生進了入口，眼睛看著裏麵被風刃一刀一刀精細切割成片的鬼魂，皺了皺眉，倒是不覺害怕。
隻是想起了灜蓮當時被魔族人剝皮抽筋的時候，這裏是冥界的十八層地獄，可那時候，他卻是在人間承受著該屬於這裏的痛苦。
而那時的他就是一個幹幹淨淨的小孩子，沒犯過惡事，卻遭受了極重的刑罰，老天實在是殘忍。
好在，一切都挺過來了。
白卿卿小心翼翼牽著身側灜蓮那隻完好的手，說：“我陪你過去，”態度十分不容人拒絕，即便這些風刃很危險。
灜蓮望了眼風刃中心處的那把骨色長劍，他用強製命令的口吻同小金烏道：“看好卿卿，不然本尊便不要你了！”
小金烏低聲嗚咽了幾聲，最後點頭，定住白卿卿的身子，眼睜睜看著灜蓮走進風刃中心。
白卿卿那一刻的呼吸都停住了，好在這裏的風刃隻作用於鬼魂，灜蓮還有半個軀體，所以風刃對他沒造成傷害。
顧秋生：“白姑娘放心，這裏的風刃不是仙術，是冥界自然形成的牢獄，對魔尊並沒有危險。”
白卿卿親眼見親耳聞，鬆了口氣的同時也有些憤怒這魔頭對危險的不在意，對自己的破罐子破摔。
吾骨劍劍尖下方是一朵的蓮花花瓣，花色嫩黃，花開純淨，是這陰沉的冥界裏唯一的幹淨漂亮，但灜蓮隻是瞥了一眼便移開。
灜蓮手指握上吾骨劍劍柄的前一刻，沒有和老朋友再多年後見麵的欣喜，而是回頭，眷戀的看了眼白卿卿。
下頜微動，似是笑了下，身子骨放鬆，有種臨別前的決絕和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