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涼月隻以為太後娘娘這話裏話外的意思都是蔣國公老夫人會心疼,壓根就沒往許慕原那邊想,隻含笑跪了下去,落落大方道:“於情於理,民女初次見到太後娘娘都是要行禮的!”
她曉得,位高權重之人最不喜歡的就是人怕她,畏她,特別是太後娘娘到了這個年紀,寂寥得很,巴不得人人都能來陪著她嘮嘮嗑,說說家常話,旁人若是表現的戰戰兢兢,太後娘娘又怎麽會喜歡?
上一世的她就是這般,想想也是,隻怕沒有旁人的挑唆,太後娘娘對她也是喜歡不起來的。
倒是她這幅正經的樣子逗得太後娘娘笑了起來,“瞧你這張小臉繃的,像是要與哀家商量什麽大事兒似的!抬起頭來叫哀家好好瞧一瞧!”
宋涼月依言抬起頭來,看到太後娘娘那張慈愛的臉,這張臉,比她記憶中年輕許多,是啊,如今許多事情都還沒有發生,太後娘娘自然也不會那般蒼老了!
如今太後娘娘身著一家常朱紅色錦緞五福壽襖子,臉上笑眯眯的,看起來與蔣國公老夫人一般,平善得很。
她素來喜歡那些長得像花兒一般的小姑娘,所以這慈寧宮裏頭的宮女那可是一個比一個長得好看,為此,皇後娘娘還覺得不滿,總覺得這姑娘生的太過於好看,心思也就跟著多起來了。
可太後娘娘卻是我行我素,壓根沒有將皇後娘娘的話放在心上,如今瞧著像是從畫兒中走出來的宋涼月,原本的不喜也就褪去了幾分,“長得倒是生的好看,與你那娘是有幾分相似的,哀家還記得,你娘曾跟著你外祖母進宮過幾次,膽子倒是大得很,這不怕那不怕的,甚至還跑到哀家身邊來,要看哀家手上的護甲!”
這樣膽子大的,可真的少見,要不然她也不會一直記得了。
宋涼月順著太後娘娘的話說了下去,“民女雖不大記得娘親了,但這些日子卻是聽外祖母說了不少,說娘親有一次跟著外祖母一起進宮,還折了太後娘娘最好的牡丹花,當時外祖母可氣壞了,可娘親卻說這花兒長得好看,要帶回去,太後娘娘您笑眯眯的說好,還派人送了兩株牡丹花去了蔣國公府,如今這兩株牡丹花還在蔣國公府花園子裏種著,外祖母沒事兒的時候就會去瞧一瞧!”
“還有這事兒?哀家可都忘記呢!”太後娘娘笑的嘴巴都合不攏,她和瑞華長公主一樣都是喜歡花兒的,總覺得花兒比人靠得住一些,“沒想到你外祖母那樣大咧咧的一個人,還有興致去看哀家送給她的花兒……”
如此絮絮叨叨說了好一通話,全都是些家常瑣碎的小事。
太後娘娘說的開心,宋涼月隻陪著太後娘娘說,更時不時提一些宮外的趣事,逗的太後娘娘哈哈大笑,就連在一旁伺候的掌事姑姑都說太後娘娘好久沒有這麽開心過了,要宋涼月沒事兒的時候多來陪著太後娘娘說話。
宋涼月自然是應下了,可心裏卻明白,太後娘娘找她來,定然不是為了嘮家常這麽簡單!
隻是太後娘娘不提,宋涼月也不好說什麽。
正當太後娘娘說的暢快的時候,外頭卻小跑進來了一個宮女,忍不住瞥了宋涼月一眼,才低聲說道:“太後娘娘,皇後娘娘要給您請安呢!”
太後娘娘神色淡了不少,“什麽事兒?”
眾所周知,這太後娘娘素來和皇後娘娘不合,原先太後娘娘中意的乃是徐家的姑娘,這位皇後娘娘乃是先皇為皇上選下的,雖說也是謙和恭順,溫婉賢淑,但若是太後娘娘不喜歡,總覺得怎麽看她都是錯的。
那宮女又忍不住看了宋涼月一眼,卻是有些猶猶豫豫的。
太後娘娘看了她一眼,揚聲道:“皇後娘娘找哀家還能有什麽好事兒不成?直接說就是了!”
那宮女心中暗想那姑娘是什麽人,竟得了太後娘娘青睞,可嘴上的話語聲倒愈發恭順了,“皇後娘娘說陝北遭受雪災,朝廷人人都在出力,想請太後娘娘您拿個主意,看後宮中也能不能出一份力!”
“皇後娘娘倒是聰明,什麽事兒都往哀家身上推,若是做的好了,隻怕到皇上跟前就成了她的意思,若是做的不好,隻怕又說這主意是哀家想的……”說到這兒,太後娘娘終於想起宋涼月還在,止住了話頭。
到底是家醜不可外揚,就算是太後娘娘不喜歡皇後娘娘,惡心惡心她也就夠了,若是做的過了,丟的還是皇家的顏麵!
想及此,太後娘娘的目光也就落在了宋涼月身上了,“禦花園的暖房中又種了一批新的花兒,正好你也是個愛花兒的,不如去瞧一瞧!”
明曉得太後娘娘是要將她打發出去,好與皇後娘娘單獨說話,宋涼月自然不會討沒趣留下來,便跟著宮女一起下去了。
雖到了隆冬,可慈寧宮內還有鮮花綻放,宋涼月忍不住抬眼瞥了瞥,雖比不上春夏那般姹紫嫣紅,但有幾株看著卻是格外盎然。
能在太後娘娘身邊當大宮女的,自然不是一般人,當即就看出了宋涼月的心思,笑著說道:“宋姑娘,您可是想過去瞧一瞧?這慈寧宮裏頭有一汪溫泉,所以從花房移過來的鮮花才會開的這般好呢!”
這事兒,宋涼月自然是曉得的,不過麵上還是露出一副感激的樣子來,“多謝這位姐姐了。”
“宋姑娘不必客氣,喚奴婢依雲就是了。”那宮女笑的十分甜,將她那姣好的麵容襯得愈發好看了,若擱在宮外,不知道會惹得多少男子上門求親呢!
偏生她什麽都沒察覺似的,似乎對這幅好容貌已經習以為常了,“外頭冷得很,走去禦花園花房那邊約莫需要小半個時辰,奴婢的意思是宋姑娘您不如就在這兒等著,免得到時候太後娘娘想叫您進去說話,這一來一去又要耽擱不少時間了,您覺得呢?”
她都這樣說了,宋涼月自然沒有不答應的道理,“依雲姐姐說的甚是。”
她可是曉得這位依雲的,是極得太後娘娘寵愛的,後來太後娘娘為了分去皇後娘娘的權利,甚至將依雲賜給了皇上,後來成為了衝冠六宮的雲妃娘娘,隻是她得寵沒幾日,皇上就駕崩了。
但由此可以看出,這位依雲不是個簡單的人物,宋涼月自然是不敢怠慢的。
依雲便將宋涼月帶去了西暖閣,這西暖閣是挨溫泉最近的地兒,若是宋涼月想過去瞧一瞧,那是最方便不過了。
隻是依雲是個大忙人,將宋涼月送進西暖閣之後,留了個小宮女在屋內,便走了。
宋涼月卻在心內長籲了一口氣,雖說曉得太後娘娘喜好占了先機,可人心莫測,保不準她哪句話就說錯了,惹得太後娘娘不高興。
好在如今在西暖閣內除了那小宮女就剩下她了,她自然不會覺得那小宮女是留下來監視自己一舉一動的,畢竟這兒是皇宮,若是屋子裏一個人都沒有,她才會覺得蹊蹺。
宋涼月略掃了幾眼屋子裏的擺設,雖說不上金碧輝煌,但也是十分奢華,太後娘娘到底是年紀大了,喜好享受,連外頭老百姓的辛酸疾苦都不曉得,隻一心想著將自己年輕時候吃的苦頭,受到委屈彌補回來。
想及此,她搖搖頭,心中暗道,這皇家能有幾人曉得人間疾苦!
隻是瞥眼間,她透過琉璃窗卻看到了廊下一高一矮的身影,兩人都穿著狐裘披風,不過從裝束上看,顯然是一男一女,兩人身後更是愛跟著幾個隨從。
這能進慈寧宮的人都不能得罪,更別說在慈寧宮隨意走動的人,宋涼月更是招惹不起,害怕他們說出什麽話來,更怕他們以為自己這是在偷聽呢!
隻是是禍躲不過!
宋涼月正準備離開琉璃窗邊的時候,卻見著跟在那女子身邊的丫鬟一回頭,竟看到她了,那小丫鬟看似也是個忠心耿耿的主兒,當即就覆在那女子耳畔說了幾句話。
宋涼月也為將這件事放在心上,阿準備安安分分回去坐著,還是她剛走沒幾步,原本緊閉的琉璃窗就被被推開了,呼嘯的寒風伴隨著尖厲的嗬斥聲一並闖了進來,“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聽我們說話!”
此人正是徐家姑娘徐雪兒,她一掃在長輩跟前的溫順乖巧,一雙杏目狠狠瞪著宋涼月。
就算是此時她穿著寶藍色珠繡挑線裙,外頭披著雪白色狐皮披風,依舊襯不出她神色的半分溫婉來,反倒是看起來有些凶神惡煞,更有幾分緊張起來,“我還以為是誰,沒想到是宋家姑娘啊!怎麽,你也能進宮來?是跟著寧王妃娘娘一起來的,還是跟著蔣國公老夫人一起來的呢?”
這話裏帶著幾分譏誚,可聲音卻壓的很低很低,好像生怕不遠處的男子聽見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