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再看人間花開時
徐清沐盯著名為劉柳的女孩,心中有些發涼,僅僅十三四歲,為何有這等心機與冷漠?
不過當下,還是將身上的銀子拿了出來,足足夠五十兩。徐清沐看著眼前這群因為長期飢餓而消瘦的面孔,想到自己少年時代的困窘,心下有些不忍。
為首的男孩看到這些錢明顯有些眼神熾熱,當下握著的匕首有些猶豫。
他在權衡。
如果拿下這些銀兩,足夠這一幫小弟兄們至少半個月不再忍飢挨餓。轉過臉看向一起跟著自己的好朋友,皆是點頭默許。
夠了啊,起碼能吃上一些平日里只可遠遠看著的熱氣騰騰。
就當高睿準備上前接住銀兩時,身後那劉柳大聲喝止。
「打發叫花子呢?我可是偷偷跟了你五里地,親眼看著你多有錢,現在僅僅用五十兩就打發我們?」
接著慢慢走近,右手藏在身後。
「還有你,高睿,枉為男人!區區這麼點錢,就滿足了?」
那名為高睿的男孩有些憤怒,轉過頭從牙縫裡蹦出幾個字:「我們就是叫花子。」
劉柳打了個哈欠,看向徐清沐笑容甜美,借著月光徐清沐才發現這女孩的面孔。清清秀秀,只是眼睛里的戾氣,太重。
高睿等人還是接過了那五十兩,徐清沐對著男孩等人笑笑,並未開口。接著便看向已經走入身邊的劉柳:
「你想要多少錢?」
劉柳依舊右手藏后,看向徐清沐,伸出了左手,豎起一根食指。
「一百兩?」
少女搖搖頭,盯著徐清沐,還是一臉笑容。
「一千兩?」
那女孩依舊搖頭,死死盯著徐清沐的眼睛,就在這時,身後那名接過錢的高睿突然大聲喊道:
「公子小心.……」
只是未待話語說完,那劉柳突然陰沉著臉,一直藏在身後的右手猛然向前揮出,頓時一陣紅色粉末狀霧氣飄散開來,伴隨著劉柳的聲音:
「一條命!」
那紅粉狀霧氣似乎有靈性般,迅速將徐清沐包裹在內,卻不向四周飄散。很快,許清沐整個人便被紅霧包裹,外面人不可見裡面情況,
身處紅霧中的徐清沐,感受更為震撼。
看似像霧氣,卻是無數個細小的蟲子,徐清沐明顯能夠感覺到這些蟲子吸附在身體上吸血時的刺痛感,下一刻,身體像是中了無數麻痹毒藥一樣,渾身卸了力氣。
就在徐清沐漸漸不支體力,差點摔倒在地時,陳夜寒送的血棺突然飄出,徐清沐怎麼也打不開的血棺突然打開了蓋頂,像是鯨吸一般,無數紅色霧氣皆被吸入其內。徐清沐身體的無力感也漸漸退去,徐清沐想看清血棺里到底是何種景象時,那吞了無數紅霧蟲子的血棺,已經閉合。
正當徐清沐驚訝於血棺的神奇時,對面那劉柳已經歇斯底里喊了起來:「還我蟲蠱!」
說罷,揮著破舊鐮刀向前,欲要做那飛蛾撲火之舉。
徐清沐只得避身閃開,一記手刀,切在少女脖頸,原本氣勢洶洶的少女劉柳瞬間昏厥,如軟泥般就要癱倒在地。徐清沐連忙用手扶住,看著趴在身上的劉柳,徐清沐能夠聞到一股極為強烈的香味,很是熟悉。
那群男生看到眼前人只是輕鬆一擊就打敗了與他們纏鬥多少的少女,心下有些恐懼。高睿將銀兩輕輕放在地面,對著徐清沐說道:
「我們只是受了劉柳的蠱惑,才得罪了高人,這錢……」
高睿猶豫再三,轉臉看著一眾跟自己逃出來的兄弟,咬咬牙:「這錢我們還給你,還請放過我們。」
徐清沐一手抱住昏死的女孩,一手收好血棺。自言自語道:
「劉柳,很好聽的名字。」
接著看向那群少年,抬起頭笑著說道:「無妨,給你們就是你們的,你們好好吃頓飯。」
猶豫再三,那高睿沒有撿起來那紋銀,身後一眾男生皆吞咽口水,可無一人出聲。
終究是受了苦難的孩子,總有些本該大人承受的苦難,被他們提前體驗了。
徐清沐有些無奈,只得開口說:「剛才劉柳偷襲我的時候,多謝你出聲提醒,這錢,就當做是報酬了,如何?」
高睿思索片刻,終是撿起來那五十兩,又從中拿出五兩碎銀,其餘四十五兩交給徐清沐:「報酬只值五兩,其餘的,我們給你。」
遞過來錢的時候,眼神中有些敬畏,剛才那記手刀,讓這群孩子心底有些害怕。
看著有些輕鬆高興離去的十幾位少年,徐清沐心中有些暖意,想起了符籙店老闆的口頭禪:
「這是極好的。」
那些少年除了巷子后明顯沒了拘束,一個個前呼后應,沒一人責備他們的老大捨棄那四十五銀兩,反而皆是高興的手舞足蹈。他們很知足,畢竟這五兩,已是能夠讓他們今晚,吃到那熱氣騰騰的包子——
吃到飽!
徐清沐看著那群滿足的孩童,笑意湧上臉龐。
陰暗之木,再向陽,必盛之。
可隨即眼下的麻煩卻讓徐清沐有些頭疼,看著癱軟在懷中的少女劉柳,頓時有些撓頭。送她回桃符巷?可萬一出了安全問題咋辦?
帶回去?
徐清沐想到了已故的曹丹,第一次帶回葉傾仙時,曹丹的表情歷歷在目。徐清沐嘆息一聲,再也看不到那種吃醋的表情了。
可眼下也只好這麼做了,總不能讓她昏迷著呆在這巷子中。於是徐清沐由抱變為背,馱著不到百斤的少女,健步向著陳府走去。
過了正門,看守門的兩個衙役見狀,一個稍微胖點的主動向前,想要幫著徐清沐背一下少女,卻被另外一個精瘦的小廝攔了下來,低低罵道:「腦殼鼓包嗎?這些個公子哥,都喜歡出去獵艷,你上前找抽呢?」
胖一點的小廝立馬反應過來,敬了個標準軍禮:
「公子好身體!」
徐清沐當下客套了聲,速度極快的向住房走去,隱隱約約聽見身後低估聲:「真是不挑啊。」
直到進了住房的大門,徐清沐才喊出聲:「葉傾仙,來幫忙。」
已經洗漱完畢的劍侍,身穿一件較為透明的睡袍,從門內打著哈欠出來,一睜眼就看見自己主人背著一個妙齡少女,當下來了興趣,故意向著曹彤住房的方向,大聲喊道:「主人,你又在哪帶回來個小美人?呦呵,咋還昏厥了?嘖嘖嘖,這小美人坯子,臉蛋真是俊俏啊……」
徐清沐連忙示意噤聲,可還是晚了一步。
曹彤住房那邊,很快探出兩個小腦袋,一上一下,臉上表情各異。
上面的徐洛,一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的嫌棄表情。
下面的曹彤,一副「這麼小都不放過真是個人渣」的表情。
當事人葉傾仙,也不是省油的燈,開口道:「主人,還記得我說過嗎,我成年了,我也可以.……」
本就不想讓眾人知道的徐清沐,當下更是臉紅的要命,將背上劉柳交於葉傾仙后,慌忙逃離這是非地,小和尚守元臨走時跟徐清沐說了句真心話:「山下女人如老虎」,起初徐清沐並不在意,直到現在,他似乎有些理解了。
徐清沐眼不見心不煩,直接住在了李誠儒的房間里,順便將那血棺拿了出來,請教了些問題。
「九龍鎮魂棺?小子,從哪得到這個邪門的玩意?」
當下,徐清沐將在陳家後院百丈山上遇到二叔陳夜寒的事情說了出來,還有那手觀長河的奇景,包括這血棺,也是那陳二伯說的,本就是師父宋梓涵的東西,不過是歸還罷了。
李誠儒聽完,沉默了片刻,說道:
「九龍鎮魂棺,你可知鎮的是誰的魂?這個棺材,你可曾打開?」
徐清沐搖頭,說自己用了很大的氣力,但是上面的四顆釘子,絲毫不動。又將在巷子里遇到女孩劉柳放出的蠱蟲時,那神奇的棺竟然自己飛了出來,並且主動打開,吸收了紅色蠱蟲的事情,也一併說了出來。
李誠儒嘆口氣:「將你手指咬破,第一滴血在棺上。不過事先說好,接下來你看到的,可能讓你有些受不了,是否要看,取決你自己。」
徐清沐思考片刻,還是伸手咬破指尖。
隨著一滴鮮血滴入血棺,原本磚頭大小的血棺猛然見放大,變成一具真正的棺材橫在屋內,陰森詭異的氣息不斷湧出。徐清沐深吸一口氣,伸手緩緩將那棺材蓋推掉,可接下來的所見,徹底讓他傻了眼。
棺中躺著的,正是他的師父,那個信上說引萬劍穿身自盡的——
宋梓涵。
徐清沐直接後退幾步,口中喃喃道:「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是我的師父?」
棺中躺著的人,衣衫完好,像是睡著了一樣,完全沒有死去之人的僵硬與冰冷感。
「這.……」
徐清沐驚得說不出話來,看向李誠儒,滿臉不可思議。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李誠儒雙手合十,猛然用力一拍,一掌按在棺材上,棺蓋緩緩合上,又重新化作磚頭大小的血紅色小棺材,只是這一次血棺並沒有落在徐清沐手上,而是滴溜溜在空中旋轉幾圈后,直接飛入了徐清沐的眉間,消失不見。
徐清沐用力在腦門上揉了揉,並無異樣。看向李誠儒,後者開口道:
「鎮魂,顧名思義,就是將自己的魂魄鎮在其中。你這師父啊……」
李誠儒嘆口氣,看著徐清沐說道:
「連死,都不放心你一個人活著。他將自己的部分魂魄,封在了這個血棺中,死後,便可讓屍體不朽,將來你遇到不可解決的困難時,這宋梓涵,便會破棺而出,護你周全。」
李誠儒又補充一句:「只是這種方法,可用八個字形容——」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徐清沐獃獃站在房間內,流著眼淚罵了句:
「狗日的老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