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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再起劍,人間皆芻狗

  喝著酒的左秋涼鬆開火雨,罵了聲:「滾,以後再出差池,我連那青虯,也一併鎮殺,這話,不再說第二次。」

  紅嘴小雀如釋重負,連忙嘰嘰喳喳飛起,向著躺在病房中的曹彤飛去,站在窗戶口處寸步不離。

  再想喝壺中酒時,抬起來已經見了底。

  「也好,正好欠了我些人情,一碼歸一碼,是時候要些酒水來了。」左秋涼站起身來,抬頭看著天上有些厚重的雲彩,不見他有何動作,僅僅跺了跺腳,便消失不見。

  空中的巨大雲彩上,蘆三寸悠閑的喝著酒,神情有些得意。面前放著的棋盤上已經被清空,左右兩邊各有放好的棋壇,黑白棋子各有一百零八顆。

  「來啦,坐。」

  蘆三寸彷彿並不驚訝左秋涼的到來,臉上笑意更濃了些:「都道天涼好個秋,怎樣,這般天下,如何?」

  左秋涼也不客氣,盤腿而坐:「縱橫二十二道,倒是有了些底氣,怎麼,欠你這人間三年,僅僅多出來的三道棋路,就覺得穩贏了我?」道人伸出一手,理直氣壯開口:「拿來,少一分都不成!」

  蘆三寸哈哈大笑:「都說你活了千萬年,如今心性怎麼還是如此狹隘?」

  「少廢話!十七年前就埋下了伏筆,和你這種厚顏無恥之徒下棋?你不嫌丟人,我還嫌沒面子呢!」似乎有些氣憤,左秋涼的口氣有些差。

  蘆三寸笑嘻嘻拿出了一壇杏花酒,扔給左秋:「到了那虛空界?』

  「嗯。」道人接過酒罈,開口往自己酒壺裡灌酒,動作小心翼翼,生怕有些灑落。

  「那你還虧?拿到了那把虛無?」

  左秋涼立馬來了脾氣,灌了口酒後氣勢洶洶:「這麼多年過去了,你我都是要消亡之輩,還爭那小孩子的意氣?把那徐培的劍侍養在伏牛鎮,利用徐清沐破碎的道心逼我出手,就為了虛空界的那把劍?」

  左秋涼神情有些落寞:「阿哲,她已經死了千萬年了,放下吧。」

  從未停止嚼草根的蘆三寸,眼神空洞而神情凄涼:「是啊,都死了千萬年了,可一想到她,我就難以釋懷……」

  「這仇,必須報!」

  兩人對坐於雲端,看著面前空蕩整齊的棋盤,皆為動手。

  半晌,左秋涼開口打破沉默:「徐清沐輸了這天道之爭,自然也就失去了徐衍王的傳承龍氣,如何進的了界空域修補登仙橋?」

  沒有界空域,這登仙橋自然無法修補,更無法問鼎縹緲的從心境,這場人間最後的籌碼賭局,將一敗塗地。

  蘆三寸也回過神來:「誰說徐清沐輸了天道之爭?」

  左秋涼有些疑惑,蘆三寸繼續開口道:「十七年前,我落下的棋子可不止林雪這一枚。」蘆三寸從身邊的棋壇中,信手拈起一枚黑子,落於棋盤左上角的經二縱四,繼續說道:「那徐培和長陵王的兒子徐澄狄,才是真正翻盤的點。」

  說著,再度拈子而落,與左上角的棋子遙遙相對,置於右下角。

  「當真以為這世間除了你我二人,皆為芻狗?且不說那李誠儒,就說這重新覆了面的曹皇后,一手拈花指,用的爐火純青。有她在,那右手上有青冥花的冥界帝,變蹦躂不起來。」

  蘆三寸盯著棋盤,似乎在考慮何處著手第三顆棋子:

  「看著吧,很快,那冥帝的尾巴就要藏不住了。也真是奇怪,能夠對個凡塵女子動了心,冥帝啊冥帝,你也不過如此?」

  可隨即嘆口氣:

  「你我皆不過如此。」 ——

  整整用十日,這中了劍傷的徐清沐才勉強坐起身來。

  曹彤到底沒有前來徐清沐下榻的卧室,所有的消息都是傳話筒般的李誠儒兩邊聽,兩邊傳。可不知道這老頭故意還是記性不好,總之傳著傳著,那曹彤就怒氣沖沖的衝進了還未痊癒的徐清沐房間,直接一巴掌打在了徐清沐的臉上,又怒氣沖沖的跑了出去。

  徐清沐莫名其妙的挨了一巴掌,心中有些摸不著頭腦。直到後來才弄清,徐清沐一句有些調侃的「我想看看你有沒有哭」被那李誠儒傳成「我想看看你穿沒穿內褲」。

  坐在床上卻又無法動彈的徐清沐,眼睛惡狠狠的看著李誠儒。後者眼觀鼻鼻觀心,厚著臉皮坐在桌子旁嗞砸有聲,優哉游哉喝著小酒。

  半晌,徐清沐終於忍不住心中嘆息:「輸了這天道之爭,以後怎麼辦?」

  李誠儒放下酒杯:「誰說你輸了?」李誠儒站起身來,踢了叫在旁邊瞌睡的白祈:「一邊玩去。」

  白祈對著李誠儒齜牙,欲勢要咬,李誠儒全然不顧,再次開口說道:「你這昏迷的幾日,長安城滿城風雨。先是打贏的徐培被徐衍王召進宮,接著皇宮內黑霧四起。那剛入門的小媳婦蔣桃枝,一根桃花棍直接與徐衍王打了起來。後來葉家劍冢首魁葉?仗劍而出,一劍白虹九千里,卻對上了同樣拎著桃花棍的許三寧,兩人與長安城上空大打出手,連戰三日不曾停止。」

  徐清沐有些摸不著頭腦,那蔣桃枝為何對著徐衍王出手?葉家劍冢為何敢參於皇宮動手?

  李誠儒掏了掏褲襠,這老頭褲襠刺撓的習慣從沒改掉,用他自己的話說,那是器大物博,被擠得刺撓:「隨後你那親娘,同樣一劍掠起,竟然聯合了蔣桃枝一同,對你親爹下了手。」

  徐清沐更加不可思議。

  「一直盤踞暗中的長陵王與靈邑王,同一時間也帶著自己暗中培養的軍隊連夜包圍了皇宮,長陵王身邊一尊鬼物見人就殺,只一個晚上,徐衍王親衛隊便被屠殺殆盡,包括你爹身邊的、也是劍榜和武夫榜上的高手,也幾乎死傷殆盡。」

  「這場戰鬥持續了五六天,最終你爹重傷,又被你娘拚死保護,逃離皇宮,不知去向。」

  「現在,這江山依舊姓徐,不過,你也不再是太子嘍。哦對了,你娘親逃亡的那晚,讓齊春風給你送了封信,這齊春風也是忠義,放下信之後,連夜追趕你娘而去。」

  說罷,李誠儒從衣服中掏出一封略有桃花香氣的書信,信封上只有簡單四字:致徐清沐。

  徐清沐長舒一口氣,壓下心中有些激動的情緒,將那封信打開,仔細讀了起來:

  「清沐,當你見信時,請不要衝動,爹娘對不起你,讓你失去了童年。你爹為了這皇位,獻祭了部分靈魂與那青冥帝君,我為了護你周全,才不得以將你送往伏牛鎮,是娘親,對不起你。」

  「這些年來,青冥帝君的靈魂越來越強大,你爹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終於,在徐培贏了那天道之爭后,青冥帝君為了重新奪舍,對徐培下了手。」

  「我本是梨蘭宮宮主,這也是為何我讓蔣桃枝下嫁徐培的原因,都是我看著長大的孩子,終究不忍心,讓他成了獻祭。」

  「那徐培並非你爹親生,故而天道之爭的龍氣根本不存在輸贏,這些年我將龍氣以秘法鎖在了這座長安城,等你痊癒后,自行去取!」

  「徐清沐,這人間,還需要你!」

  「好孩子,受苦了,如有機會,娘親真想再次抱抱你.……」 ……

  看完信的徐清沐徹底呆住在床上,久久無言。李誠儒也不再打擾,踢了一腳白祈之後,兩人一同離開了房間。白祈看著李誠儒:「我大哥怎麼了?」

  李誠儒抬頭看著長安城,陽光依舊,風景未變:

  「大概是……成長了吧。」

  老人也有嘆息,這洪流中,誰不是起起伏伏的草木?

  皆悲嘆。 ……

  又是三天後,徐清沐終於下了床。

  推開門,驛站內並無一人,可能都出了門,庭院里倒是冷清了些。徐清沐一人有些吃力的彎腰,將鞋子穿好后,一人踱步坐在了院子里的長椅上,抬頭看著有些漆黑的夜空,兩眼無神。

  從小吃苦長大的少年,好不容易找到了原本以為去世的父母,結果連些安穩幸福的日子都沒過,便再度失去了父母的消息。

  這些時日來,對於這個少年的打擊實在太多了,先是青梅竹馬的林雪背叛,接著得知父母這些年的辛苦經營,如今更是落得個生死不知的下場,心中便如揪心的疼。

  正當出神之際,身邊傳來一聲輕柔:「對不起。」

  轉臉,曹彤雙手不自然的扣在一起,低著頭站在徐清沐身側。

  「是因為打了我一巴掌?」

  曹彤站著不說話,只是低著頭,有晚風吹過,少女衣裙飄起,有清香傳來。徐清沐狠狠嗅了一口,似乎有些滿足:

  「該說對不起的也是我,這些年,受苦了.……」

  少女的眼淚就這麼不爭氣的流了下來,像是委屈有了宣洩口,趁著無人的夜色掩護,毫無保留的傾瀉而出。原本站立的肩膀,有些輕微的聳動。

  「你個.……大混蛋!」

  哭聲更加肆意,徐清沐伸出的手,終究沒有搭在少女的肩膀上,只是這麼靜靜的看著,已成淚人的曹彤。

  好像這些年,自己真的就沒有仔細觀察過。

  路上遇到的紅衣鬼府也好、那青蓮空間也好、與徐培的生死戰也好,這個瘦弱且毫無存在感的少女,似乎一直都默默站在身後,無言無語。只是遇到危險時,便會挺身而出。

  半晌后,曹彤的哭聲才漸漸有了些平緩。

  徐清沐深吸了口氣,撐著從長椅上站起身,牽動了傷口后略微有些踉蹌。那曹彤便一把扶住他的胳膊,連忙向前抱住他,聲音有些急切:「沒事吧?」

  再次回正身體的徐清沐,剛好湊近曹彤面頰,有處子清香。

  「好香。」

  曹彤臉紅如滴水,略微別過頭。看著有些羞赧的曹彤,徐清沐不再故意調侃,經過了林雪這件事,倒是讓少年的心性,成長了不少。

  看著已經升起的月亮,徐清沐再次深吸一口氣,眼神變得凌厲起來,伸手於空中,口中輕喝:

  「劍來!」

  剎那間清風拂動,一柄青色長劍透體而出,在空中快速旋轉一圈之後,落入少年手中。

  月光下,寒光閃爍。

  「我徐清沐再起劍,人間,皆芻狗!」

  月射人間,鍍了層銀色。

  皆俯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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