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等祁母從河邊回來時,就發現祁望正氣定神閑地躺在青青常坐的那把躺椅上,臉上一掃之前的苦悶,反倒時不時地發出幾聲輕笑來。


    祁母拿眼睛偷偷瞥他,心中咯噔一下:這孩子,別是傻了吧?

    還來不及發問,祁望就看見她了。


    祁望可不知道祁母的心中所想,他坐直了身子,隨手就指了一隻正在院中踱步的大母雞,大言不慚地吩咐道:“怎麽回來得這麽慢?趕緊去給這隻雞殺了,我晚上要吃肉。”


    祁母把抱了一路的水盆放下,皺著眉道:“你這是發癔症了?你沒聽見青青說,不幹活就不能吃飯,你還要殺雞?”


    祁望斜著眼,冷哼一聲,開始大放厥詞:“她不過是一個丫環,憑什麽管我?我才是這個家的主人,家裏的規矩隻能我來定,就連你都得聽我的!”


    祁望這話說得極為霸道,祁母也不知道他這是從哪裏學來的說辭,壓根沒往心裏去,輕飄飄道:“這話你去跟青青講,看她打不打你就是了。”


    說完,祁母就自顧自地端著水盆走了。她還得趁著還有些太陽,趕緊把洗好的床單衣裳都晾上。


    祁望見祁母不聽他的,忙從躺椅上起來,追著祁母道:“我現在不怕她了,她不過就是力氣比我大了點而已。她要是敢跟我動手的話,我立馬就叫她收拾包袱滾蛋!”


    祁望將祁大伯說過的話,倒是記得格外清楚,此時也活學活用,派上了用場。


    然而他這話音剛落,身後就傳來一道女聲。


    “噢?要讓我滾蛋?”顧青青剛進家門,就聽到了最後這一句,此時嘴角浮起了一絲冷意,將這句話再次重複了一遍。


    顧青青這一聲,倒把祁望給嚇了個正著。畢竟背後說人壞話,還被人給當場抓住了,他自是心虛不已,支支吾吾了好一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怎麽不說了?”顧青青問。


    祁望張了張嘴,明明剛剛在祁母麵前,他還理直氣壯得很。此時一看到顧青青,卻莫名氣短。


    他縮著脖子道:“我剛剛隻是打個比方而已,隻要你以後不逼我幹活了,我也就不趕你走了……”


    “你想得還挺美,還想趕我?就你這樣的,天天在家裏好吃懶做,我沒把你扔出去,那是顧及著你娘的麵子。”顧青青毫不留情道。


    祁望聽到這話,頓時委屈了:“這是我家,你不能把我扔出去,而且我才是我爹唯一的兒子,家裏的事也該都聽我的!”


    顧青青應付自如:“這話你還得去問你爹,你爹臨終前,口口聲聲說了讓我來當這個家。這話可不止你娘聽見了,村裏還有好幾個年長的長輩也知道這事。”


    “娘,她說的可是真的?!”祁望不信,扭頭去看祁母。


    兩人對峙時,祁母忙著在旁邊晾衣服。她不打算往裏摻和,反正又沒打起來。


    直到問題問到她的頭上了,她才不再裝聾作啞,實話實說道:“確實有這件事,你爹臨終前,才把這事交代下來。”


    祁望沒話說了,可他還不死心,想了一會,才朝顧青青說道:“我爹那樣說,隻不過是因為當年我年紀太小了。而且大伯也說,我現在已經長大了,這個家的主人隻能是我,你隻是個外姓人,說的話壓根不管用。”


    “哦,原來是他跟你說的,那我可得找他問清楚了,我說的話怎麽就不管用了?”顧青青道。


    祁望這才發覺自己三言兩語的,就將大伯給供了出來,忙往回找補道:“你也別去找他了,他就是心疼我而已,誰讓你們不讓我吃飯。”


    聽到這裏,顧青青頓時笑了:“他心疼你?他既然心疼你,看你餓著肚子,怎麽也不喊你到他家吃個飯?”


    祁望神情一怔,顯然是被問住了。


    “蠢貨。”顧青青簡單撂下這兩個字,就往雜物間走了。


    祁望落了麵子,不服氣地衝著顧青青的背影喊道:“那是因為他一時沒想到!”


    “那你倒是去呀!”走遠的顧青青,當即轉過身來,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現在就去。


    祁望抿著唇,一字一頓道:“去就去!”


    說完,便氣衝衝地坐在了自家院門口。


    大伯還沒回來,他今天跟他說完那番話後,又回他自己家拿了點東西,就又去地裏了。


    院中,祁母一邊拍床單上的褶皺,一邊小聲嘀咕了幾句。


    這麽多年了,大房一向隻有往自己家裏拿的,從沒有往外掏的,要想蹭他家一口飯,隻怕是比登天還難。


    祁望不信這個邪,一等就是一個多時辰。直到傍晚,才瞧見大伯娘帶著幾個孩子回來,但依舊沒看到大伯的身影。


    現如今已經到了飯點,家家戶戶都開始做起飯來。


    大伯娘進了家門,沒多會,她家也傳來了鍋碗瓢盆叮叮當當相撞的聲響。


    祁母的晚飯做得要比旁人早,畢竟她們要早起磨豆子,早點吃完飯,也能早點休息。


    祁望還坐在門口等人時,婆媳倆就已經開飯了。


    祁望挨著餓在門口等人,好不容易才看到大伯還有幾個堂哥一起從地裏回來。


    此時,天色已經昏暗了。


    祁大伯沒看見祁望,正準備往自己家裏去,就被祁望給叫住了。


    “大伯。”


    祁大伯順著聲音看過來,這才發現二房的門口,蹲著一個小小的身影。


    他也沒過來,隻讓自己的兒子先進屋去,朝這邊問道:“祁望呀?你坐在這裏做什麽?怎麽不進去?”


    祁望隻能自己起身,捂著肚子慢慢走了過去,朝祁大伯道:“大伯,我剛剛和她們吵了一架,結果她們壓根不聽我的,我現在都沒吃上飯呢。”


    祁大伯聽後,當即壓低了聲音,開始給祁望出主意:“你得跟著她們對著幹呀,她們不讓你吃飯,你也讓她們吃不成。”


    祁望餓得渾身沒力氣,說話的聲音都在飄:“我現在沒辦法跟她們對著幹,實不相瞞,我這一整天,就沒吃過像樣的東西。”


    祁大伯一聽,當即為他鳴不平:“這是想餓死你呀!這兩個女人,也太可恨了!”


    祁望現在沒力氣再編排顧青青了,隻想趕緊吃口飯,墊墊肚子:“大伯,我能不能去你家……”


    “祁望,你別說了,她們這麽對你,這得去請老太太過來給你主持公道!”祁大伯煞有其事道。


    “遠水救不了近火,這事不急,我現在還餓著呢,能不能先去……”


    祁大伯又打斷了:“這事怎麽不急?我心疼你這麽被人欺負呀,要是你爹還在世的話……”


    祁大伯顧左右而言其他,就是不讓祁望把話給說完。


    祁望急得不行,偏他此時說話有氣無力的,大伯一開口,亂七八糟的說了一通,他還打斷不了。


    祁大伯裝傻,倚在門框上聽完了全程的顧青青卻不會給他留麵子。


    她眉頭一挑,冷嘲熱諷道:“我聽祁望說,你這個大伯對他可是關心得很。他現在餓著肚子,你這個做大伯的,不該請他到家裏吃個飯?”


    此時天色已經全部暗了下來,顧青青立在門口,要是不出聲的話,一般人還真發現不了她。


    祁大伯聽到顧青青的聲音,卻是吃了一驚。


    祁望也嚇了一跳,不過眼看顧青青把他心裏的話都表露了出來,卻是大鬆了口氣。


    他現在餓著肚子,也不在乎什麽麵子了,厚著臉皮朝祁大伯請求道:“大伯,你家還沒吃飯吧?我都餓了一天了,就讓我到你家湊合一下吧。”


    祁大伯哪裏肯答應,他家孩子多,每天做好的飯剛好隻夠全家人吃個半飽,祁望這一張嘴,他家就有人要餓著肚子了。


    還未想好怎麽拒絕,遠處就傳來另一道催促的聲音。


    大伯娘在自家院子裏往外喊:“說什麽呢?吃完飯再說不行嗎?現在就等你一個了。”


    祁大伯聽到這一聲,忙扯著嗓子往裏應了一句:“催什麽催!馬上了。”說完,又朝祁望道,“那啥,現在我也幫不了你。不過你這事,我會跟老太太說的,你再堅持堅持。你大伯娘催我回去了,我就先走了。”


    話音未落,祁大伯已經往自己家走了,頭都沒回一下,便把院門給關得死死的。


    顧青青冷嗤一聲,見祁望一人還呆呆地站在原地,都懶得再諷刺他的天真了,轉身回房睡覺了。


    祁望隻能蔫巴巴往家裏走,祁母還在收拾灶房,看到他垂頭喪氣地回來,一點都不意外:“人家不讓你去吧?”


    祁望點頭。


    祁母道:“你爹當年就跟我說了,你大伯從小就摳,你大伯娘也不枉多讓。當年我剛嫁進來時,我和你爹還在這裏住了段日子,當時隻要咱家一做好菜,你大伯就帶著幾個孩子上門了。但你要想去蹭他家的飯,那叫一個難噢。”


    祁望沒說話,隻趁著灶膛裏的火還沒熄,趕緊去雜物間又給自己抓了好幾把豆子,準備下鍋煮豆子吃。


    一開鍋蓋,發現鍋裏還剩了塊巴掌大的鍋巴,這鐵定是被祁母給忘在這裏了。


    祁望趕緊把它鏟出來吃了,口感又香又脆,總算墊了下肚子。


    他感覺自己已經很久沒有吃到這麽美味的食物了。


    事到如今,他已經不想再和顧青青作對了,不就是幹活嗎?累就累吧,餓著肚子的滋味,那才叫生不如死呢。


    *

    次日,正房那邊剛有了動靜,祁望就摸著黑把衣服穿好了。


    祁母到了東廂房,還未來得及拍門,祁望便把門給打開了。


    祁母見他穿戴已然整齊,像是等了有些時候了,便問:“你這是想通了?”


    能不想通嗎?整天看著人家吃好的,自己卻吃糠咽菜,這日子誰能受得了。


    祁望看著祁母,點頭如搗蒜。


    祁母笑道:“那行,咱們就不喊青青起來了,你賣力幹活,也在她麵前多表現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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