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傍晚,顧青青如往常一樣回家。
院子裏沒人,隻灶房裏傳來些許動靜。
顧青青過去,隻瞧見祁母一人在裏麵忙活。
她將食盒放在灶台上,問:“祁望人呢?”
“跟著三順那孩子去送貨了。”祁母樂嗬嗬地說道。
丁三順年紀不大,但人很機靈,學東西也快。他雖比祈望要小個兩歲,但已經能夠獨當一麵了,周邊這幾個村鎮的貨,大都他在送。偶爾趕不回來了,也會在外留宿一晚。
思及此處,顧青青的眉頭皺起,她等會要說正事,祈望這個主人公不在可不行。
顧青青:“他們去哪送貨了?晚上能回來吃飯不?”
祁母見顧青青追問,心裏有些納悶,顧青青以前可是從不關心祈望的去處的。轉念一想,難道是因為她今天給祈望出的那些主意已然生效。
祁母的喜色還未上眉梢,一扭頭,就看見了顧青青的臉,異常嚴肅。
祁母心細又敏感,隱隱覺得不安,趕緊收回自己的視線,假裝沒事人一樣:“這我可不知道,三順和祈望有些日子沒見了,估摸著去鎮上吃了也說不定。”微頓,試探道,“你找祈望做什麽?難道他犯了什麽錯處?”
顧青青搖頭,想想這事也沒必要隱瞞祁母,反正遲早都要說的。
她思考了兩秒,決定先提前給祁母透下口風:“我想重新聊一下我和祈望的婚事。”
祁母心裏頓時咯噔一下,心存僥幸道:“是不是打算辦酒呀?一般來說,這婚宴是要大辦的,你們當年雖在孩子他爹麵前磕過頭,但是……”
“我想退婚。”顧青青不是拖泥帶水的人,直接道。
祁母臉色刷的一下就白了,手上的鍋鏟都沒拿住,緩緩滑入鍋內。就像她此時的心情,也墜入了穀底。
盡管她早就有這個預感,但等事情真正發生了,她依舊被顧青青這幾個字給打得六神無主。
顧青青見祁母臉色大變,說出自己的打算:“我雖決定退婚,但咱們的生活還是維持不變,就跟以前一樣。”
“那怎麽能一樣呢?”祁母喃喃道,“不可能一樣的……”
祁母不看顧青青,隻盯著鍋內滾燙的湯,好半晌後,才反應過來要把鍋鏟撈出來。
她此時心神不寧,便下意識伸手去拿。
還是顧青青反應快,在祁母被燙到之前,及時將她的手給拉了回來。
顧青青沒說話,回頭拿了雙幹淨的筷子,將鍋鏟挑了出來。
她道:“我知道,這個消息可能太過突然,你一時不能接受也是正常的。不過你肯定也早看出來了,我和祈望之間,並無什麽男女之情。”
祁母語調微顫:“那你可是有其他中意的男子?”
顧青青搖頭:“暫時沒有。”
其實顧青青覺得以後也不會有,她活了兩世,形形色色的男人她不是沒見過。她對男人隻有一個評價標準,值不值得信賴,夠不夠格成為她的隊友,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但此時當著祁母的麵,自是不能把話說太滿。
祁母聽後,倒是又重燃起了幾分希望:“那望兒不行嗎?你們兩個已經磨合過了,現在也處得來,為什麽不再試一下?”
祁母還在爭取。
顧青青:“我不想耽誤他。”
這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顧青青認為他們兩個壓根沒戲。
祁母不吭聲了。
顧青青繼續道:“今晚上等祈望回來了,咱們再開誠布公地談一談。總不能就這麽不明不白地把日子混過去了,早些處理,祈望也能早些找到自己真正喜愛的女子。至於退婚的理由,往我身上說便是。”
祁母的心在嘔血:“那咱們這麽多年的感情,又該如何了斷?”
顧青青早就計劃好了:“你收我為幹女兒,便跟以前沒什麽兩樣。”
祁母一聽,便明白顧青青這是已經將樁樁件件都想明白了,不然也不會拿出來說。
然而她此時隻有一個念頭,這婚不能退,幹女兒更是不能認,一旦認了,青青和祈望之間,就真再沒轉圜的機會了。
祁母一咬牙,開口道:“青青,望兒春闈在即,這婚不能退,起碼現在不行。”
顧青青一愣,才想起來這茬。明年春闈,正是祈望最緊要的關頭,此時說退婚,確實可能會影響到他的學業。
顧青青當即點頭,表示自己願意配合:“那行,一切等祁望春闈結束後,咱們再談。”
聽到顧青青這麽說,祁母總算小小地鬆了口氣。她知道自己很難說動顧青青改變主意,但好歹也算是暫時穩住了她。
距離春闈還有四個多月,說不定還有破局的機會。
*
天黑前,祈望回來了。
他今日跟著丁三順在外麵跑了一通,心情舒暢了不少。
一進家門,卻發覺家裏的氣氛好似有些怪異。
祁母和顧青青一向一條心,但今日兩人不知怎的,互相不怎麽講話,像是鬧了什麽別扭。
這景象實在稀奇,祈望左看看右看看,主動出麵當和事佬:“大家都是一家人,吃一鍋飯,沒什麽過不去的。”
顧青青倒沒怎麽,祁母卻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暗道:哪壺不開提哪壺,還一家人?人家都不打算跟你吃一鍋飯了!
祈望不知事情的緣由,見祁母瞪他,也不敢胡亂勸了,隻悶頭吃自己的飯。
晚飯吃到一半,沉默良久的顧青青終於開口說話了。
“祁望,你的行李都運回來了,等會記得回去收拾下。這幾個月,你也不要再往外跑了,把心思都放在讀書上,其他的雜事一律不要管,需要什麽就跟你娘提。”
祁望乖乖地應了一聲。
之後的日子,祁望真就不出門了,開始為來年的春闈做準備。
他在家中苦讀,祁母便盡全力照顧他,每天換著法子給他補身子。或許是為了不讓他分心,倒是再沒提過讓他去給顧青青獻殷勤的事了。
祁望剛開始還覺得一塊石頭落了地,過了兩天,又莫名有些失落。
但顧青青也不常在家,九月下旬,她去了慶州一趟,等她回來時,已經快十一月份了。
正是工坊生意最好的時候,殺豬,做臘肉等等,顧青青忙得是不可開交。
她每日早出晚歸,就連晚飯,都不一定有空回家吃。
兩人雖住在一個屋簷下,但祁望也就每天清早,能在家中瞧見顧青青的身影。話都說不上幾句,人就又急匆匆地走了。
祁母見兩人沒交集,心裏其實也暗暗著急,但苦於沒有機會。像以前那樣讓祁望去給顧青青送飯的事不能再做了,太過明顯,反倒惹得對方警惕。
事已至此,就如顧青青所言,最緊要的還是考取功名,那些兒女情長都得往後稍稍。
*
各種農產品都得趕在過年前,把貨給送出去。
每年這個時候,工坊的人手都不夠,得從外麵再招一批短工。
顧青青就怕裏麵混進來幾個別有用心的,一旦使壞,後果不堪設想。畢竟現在家大業大,不似以前的那個草台班子,就放在眼皮子底下,便於管理。
對於招進來的短工,都是顧青青親自去挑的,為防出亂子,就算是進了工坊,也大都是做一些粗重的雜活。如果短工表現不錯,明年才能繼續過來上工。
每年的流程都相差不多,隻是需要顧青青時刻盯著。
直到臘月二十四,工坊才正式放假。
顧青青給工人們結完工錢,又發了節禮,還提前將工坊的車都派了出來,一些人家裏住得遠,顧青青便讓車去送他們一程。
一些離得近的,早就收拾好行李,各自結伴回家去了。
今年的雪遲遲未下,但溫度早早就降了下來,人往外麵一站,被風一吹,冷得人直打哆嗦。
可工人們卻好似察覺不到一樣,站在工坊外等車,沒有絲毫不耐。
他們這次回去,懷裏揣著銀子,手裏還拎著東西,心裏就別提多熱乎了,哪裏還在乎這區區寒冷。
就連那些隻幹了不到兩個月的臨時工,也都分到了節禮,臉上的笑容就沒下去過。
隻不過工坊裏的工人也不是個個都回去的,有些是離得太遠,有些是無家可歸。
正巧,工坊裏也需要有人值守,他們便自願留在工坊裏繼續上工,反正食堂也在正常供應一日三餐,他們還能多拿一份工錢。
工坊這邊一片歡聲笑語,人人都心滿意足,唯獨祁老三卻是黑著張臉回了家。
他剛從鎮上回來,現在他手上是一丁點錢都不剩了,不得不去外麵找活。
回來的路上,因看見大家手裏都拎著一塊肉,便好奇地問了一句,這才知道這是工坊那邊發的節禮。除了豬肉,還有一大包不知道是什麽的東西,甚至連短工都有份。
人人都稱讚顧掌櫃大方,祁老三卻聽得越發怨憤。尤其是這次招短工,他也去試了,結果人家沒選他,選了個坡腳的老頭。
他心裏認定這是顧青青在故意羞辱他,尤其是今日得知大家都分到肉了,而他家裏卻一點油星都沒有,更是不甘心。
祁老三心裏存著氣,一推開家門,便粗聲粗氣地罵道:“人呢?都死哪去了?”
家裏異常安靜,他抬腳往正房走,沒看見人,櫃子倒是開著,他媳婦和孩子們的衣服都不見了。
祁老三沉著張臉去西間,一腳就把門給踹開了。
祁老太太還躺在床上,她病得太久了,現在已經下不來床。
祁老三看到祁老太太便問:“他們去哪了?”
“沒說。”祁老太太此時神誌還算清醒。
祁老三抓頭發:“那總有留句話吧?”
祁老太太語氣艱澀:“她就說……她以後不回來了,讓你別去找她。”
祁老三一聽,怒不可遏:“都怪你,你這個沒用的老東西,讓你給我找個活,你都找不到!害得我現在媳婦孩子都跑了!”
祁老太太兀自流淚,並未出言辯解。
“好,你們既然不讓我好過,我也不讓你們好過!”祁老三撂下這句話,便直衝衝地往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