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睜眼說瞎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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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那年輕婦人怔住,旁邊伺候的婆子倒是有眼力見兒起來,向那婦人介紹道:“這位是三小姐。”
那婦人望向錢如意:“那這位呢?”
這下,那婆子也怔住了。
因為他們沒人將錢如意看在眼裏,從頭至尾沒有一個人打聽過她的來曆。
如果是知事兒的奴才,既然知道向那婦人介紹衛如言,自然應該想到向衛如言介紹一下眼前的婦人。至少應該讓衛如言知道該怎麽稱呼她。
大戶人家不同於小門小戶人口簡單。做婦人打扮,穿綾羅掛綢緞的,也可能不是正經主子而是個得寵的妾室,倘若衛如言貿然行禮,弄不好就成了笑話。
可是,兩下裏就算不問安,不行禮也不能總在門口站著,一個大戶人家的小姐,在自家院子裏,搞得孤零零,形單影隻的又像什麽樣子呢?
錢如意狀似無意道:“這帝都的天兒真的好冷啊。凍的人在外頭都要站不住了。”
那婦人聞言,這才笑道:“瞧我這腦袋,高興起來就沒個體統。老太太和太太、姑娘們都在屋裏等著三妹呢。”
說著伸手作勢攙扶衛如言。
衛如言不動聲色的挽住了旁邊的錢如意,抬腳上了台階。
一進屋裏,熱氣便撲麵而來。門外是隆冬一般寒冷,門內三步卻暖如三春。
隻是幾個呼吸之間,裹著厚實皮毛大氅的錢如意身上就起了燥熱。
衛如言到了這時,身邊親近的除了錢如意以外,連個三尺高的小孩兒都沒有。
屋子裏擁擁簇簇的人,都看外星來客一般望著她和錢如意。
衛如言明顯有些緊張。話說她三歲上去到長風書院,十幾年沒有回過家,這些所謂家裏人,對於她來說和陌生人沒什麽區別。
她一個閨閣女子,乍然被那樣多人矚目,緊張也是情理之中。
可是,錢如意卻絲毫不受影響。似乎她天生就缺根筋,不知道局促是什麽感覺。
她在門外冷是真的,進了門熱也是真的。
轉頭看去,隻見衛如言額頭也起了微微汗意。
她十分自然的向衛如言道:“這屋子裏暖和,咱們又風塵仆仆而來,外頭的大衣裳難免沾染塵土。不若寬了,好見老太太。”
跟著她們進來的婦人道:“正是這話。”話雖如此,卻並沒有幫忙的意思。
錢如意上前幫衛如言將那帷帽去了,又解了披風。而後才三兩下將自己身上裹著的大氅也脫了。將大氅和衛如言的披風搭在胳膊上,跟著衛如言向屋子裏走去。
那衛家老太太就好認的多了。都不用猜,端坐在最上首軟榻上的肯定就是。
衛如言走過去,早有仆婦將蒲團擺放在她麵前。
衛如言跪倒在蒲團上,端端正正,規規矩矩向衛老太太磕頭請安。
錢如意閃目望去,那老太太麵容倒是慈祥,神態也很和藹。可是無論怎樣,都還是難以掩蓋祖孫間長久不見的疏離。
衛如言跪拜完老太太,站起身來。那老太太指著旁邊或坐或站是人一一介紹:“這個是大夫人,你的大伯母……那個是二夫人,你二伯母……你母親舊疾發作,不在這裏,你一會兒單向她請安去。”
又指著幾個年輕的婦人和姑娘:“那是你大堂嫂,那是你五弟妹。這個是你七妹妹,那個是你表妹妹……”
每介紹一個人,衛如言就要上前行禮。
錢如意抱著二人的衣服,站在旁邊扳著指頭數。一會兒功夫,衛如言磕了四十八個頭,福了三十二次身。
錢如意光想一想,就頭皮發麻,腰酸膝蓋疼。
好不容易等衛如言一圈兒頭磕下來,眾人的目光都聚集向了錢如意。
其實,從她一開始進屋,那裝束就挺打眼的。
她雖然穿的是伯母們給她縫的新衣,可是不要忘了。她家是平民百姓。一呢,白身不能穿綢緞;二呢,她家窮,除了粗布衣衫也穿不起別的。
就她身上的衣服,已經是他們那樣的莊戶人,能穿出來的最好的衣裳了。
無如,她如今站立的地方是富貴人家,連丫頭仆婦都穿綾羅,掛綢緞,打扮的溜光水滑。她一身粗布衣裙,不高的個頭兒,梳著倆大辮子,連朵絹花都沒戴,實在素靜的仿佛一股逆流。令人想不瞧見都不行。
旁邊的仆婦見狀,將衛如言給老太太磕頭的蒲團拿下,又換了一個來。
錢如意明白,這是把她當衛如言的丫頭了。她笑眯眯的望著那仆婦:“勞煩大娘費心了,我卻是用不著這個的。”
眾人詫異。
衛如言解釋道:“如意是我父親找來,和我做伴兒的鄰家女孩兒。”
雖說錢如意窮,可她一不是衛家的奴才,而不是衛家的子侄,不跪拜衛家的人也是理所應當。
她向著老太太福身一禮:“老人家,我姓錢,小名如意。您叫我名字就行。”
“錢如意,這個名字倒是喜慶。”衛老太太嗬嗬一笑,頓時將滿屋子的壓抑化去多半。向著錢如意道:“這一路上,多虧了你的陪伴。在我眼裏,從此你就和如言一樣,都是我的親孫女兒一般。到了這裏就和在家裏一樣,莫要拘束。”
錢如意又是一禮,答應的幹脆利落:“哎。”
衛老太太大約沒想到錢如意根本連客氣話都不說的,頓時有些意外,但隨即哈哈笑了起來:“這丫頭的脾氣我喜歡。”
錢如意順杆兒爬,就勢幾步走到老太太身邊,將身一側,依偎著老太太就坐在了她身邊:“衛奶奶,您說話可要算話,不能唬我。我可是當真了的。”
她這般自來熟,驚愕的屋裏一眾人等都屏住了呼吸,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衛老太太的孫女兒。
衛老太太顯然也是又意外了一把,下意識的微微一怔。
錢如意就跟沒有看見一般,向衛如言招手:“如言,咱們都坐奶奶身邊來吧。看見衛奶奶,就像看見我奶奶一樣。如言,你好幸福。”
這簡直和睜眼說瞎話差不多。
衛如言自進家門,雖然迎接她的仆人畢恭畢敬,長幼之間看似一團和氣。可內中的疏離以及各自的掂量無時不刻不在暗中流淌。這樣的境況,幸福個大頭鬼。
衛老太太聞言,不管是真喜歡衛如言還是裝的,反正都不能就從將錢如意推開。少不得順坡下驢,招呼衛如言:“我的兒,來奶奶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