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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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下意識矮身蹲下,上身前傾,伸出雙臂抓住兩側船舷。尷尬的側頭看向錢如意。


  隻見錢如意站在搖晃的船頭上,兩腳穩穩,仿佛粘在船板上一般。他頓時有些汗顏。


  錢如意本能的拿起篙子,用了吃奶的力氣才將船兒穩住,一轉頭,見周玉郎的表情,問道:“你那是什麽眼神?”


  周玉郎此刻的姿勢,實在有失風度,他索性往後一傾,坐在了船板上,露出一副破罐子破摔,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表情。


  錢如意那張破嘴,忍不住就嘀咕了一句:“毛病。”


  周玉郎皺眉看著她:“我自來就一身毛病,你今兒才知道嗎?”


  “我知道不知道的,又有什麽要緊?”


  話音剛落,隻聽旁邊船上驟然發出驚叫聲:“不好了,小姐落水了。”


  錢如意轉頭看去,隻見一個衣衫鮮亮的姑娘,順著船舷跳進了水裏。撲通一聲,濺起好大的水花。


  錢如意忍不住打個冷戰,替那姑娘趕到寒冷。


  現在可是二月天氣,鬧不好會出人命的。這姑娘,真豁的出去。


  “你看什麽?”周玉郎向這邊湊湊。


  錢如意剛撐船早已累的精疲力盡,順勢也坐了下來:“看戲。”


  “這有什麽好看的?”


  “你不懂,在鄉下悶的很的。鄉下人直衝,沒有許多花花腸子,最多吵一吵,罵一罵,哪有你們城裏人演的戲碼好看?”


  “喜歡?”


  “閑著也是閑著唄。”


  “你這麽一說,我忽然覺得,確實有些意思。”


  對麵大船上早已亂成一團糟,這倆人倒好,比肩坐在船頭看戲。


  隻見對麵大船上,一個衣飾華貴的婦人急匆匆跑到這邊,望著周玉郎:“那位公子,求您救救我女兒吧。民婦感激不盡。”


  周玉郎轉頭看向錢如意:“她在和我說話嗎?”


  錢如意點頭:“好像是。”


  “可是我不會遊水。”


  “那我告訴她一聲,免得耽誤人家找別人。”錢如意說著,向那大船上喊道:“對不住,他不會遊水。”


  那婦人卻不肯罷休,隻一疊聲向周玉郎求救。


  錢如意轉頭:“我盡力了,人家醉翁之意不在酒。對於一個裝睡的人,我無能為力。”


  “要不,那咱們走吧?”


  “好吧。水這樣涼,權當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兩船相距不遠,剛剛小船劇烈搖晃,就是被那大船船槳掃過造成的。所以,二人談話,大船上的婦人是聽得見的。


  那婦人早已氣的一佛出世,二佛生天,露出猙獰嘴臉,指著錢如意罵道:“見死不救,忒狠毒的心腸。”


  錢如意向來不是受氣的人,又最擅長狐假虎威。如今有周玉郎這麵大旗在,她怕個球。望著那婦人就開了聲:“虎毒不食子,你女兒落水,你不去搭救,卻來這裏找我們晦氣。誰能和你比狠毒?”


  那婦人一噎。


  錢如意接著道:“你們的船剛剛撞了我們的船,差點兒把我們公子閃下水裏去,我不找你算賬,你還自己送上門來了。我們公子嚇著了,你賠。今天這事不整清楚,我和你們沒完。”


  一旁的周玉郎一頭黑線,倘若明天傳出他被嚇著了這種話,他的顏麵啊……


  錢如意根本沒想到周玉郎的感受,一徑衝著那婦人叫嚷:“快賠錢,賠錢……”她的聲音帶著她獨有的高亢明亮,似乎將對麵船上的喧嘩都壓了下去,附近湖麵上仿佛都回蕩著她的聲音。


  那婦人臉色白了又白。大約她做夢也沒想到,一向愛惜羽毛的北定候世子身邊,竟然會有一個無賴般的丫頭。


  可是,就算明知道周玉郎被嚇壞這種事,不亞於太陽從西邊出來,這個罪名她也擔待不起。


  實在是,北定候府裏就這麽一個世子,連聖上都盯著,她有八個腦袋敢得罪他。


  “走啦。”周玉郎見那婦人被嚇住,招呼錢如意離開。


  錢如意也並非真的想訛錢,可仍舊忿忿:“敢惹姑奶奶,瞎了她的狗眼。”


  周玉郎有些無奈:“你這脾氣,總要改一改才好。”


  “娘胎裏帶來的,改不了。”


  周玉郎隻好搖頭。


  錢如意走到船尾去搖櫓,可就她那點子力氣,比劃兩下已經是極致了。


  她十分清楚自己的狀況,很幹脆的放棄。坐在船尾任憑船兒在水麵隨波逐流。


  “在想什麽?”周玉郎穿過船艙,走到船尾。


  “嗯?”錢如意抬起頭,才發覺自己剛剛望著水麵失神了:“我想回家。”


  “京裏不好嗎?還是在衛家受委屈了?”


  錢如意搖頭:“都不是,慧雅郡主的奶媽媽都被我氣死了。人家都沒把我怎樣,還要人家怎麽對我好呢?”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周玉郎想給錢如意一個笑容的,可是看見她明顯消瘦的容顏,心頭下意識一陣抽痛。語氣不覺越發溫柔:“想吃什麽?我帶你去。”


  錢如意苦著臉:“我想上廁所。”


  “……”


  周玉郎站在船尾,舉目四望。經過剛才一事,周圍的船都躲得遠遠的。這小小遊船上,顯然不會有馬桶。


  周玉郎拿起篙子,點開水麵……


  錢如意目瞪口呆的看著他:“你會劃船啊?”


  “我又沒說不會。”


  事實證明,周玉郎不但會劃船,而且劃的很好。他很快就把船兒劃進湖邊蘆葦蕩。


  錢如意解決了後顧之憂,鬆快了不少。見四下裏無人,忍不住問道:“凝翠把如言帶哪裏去了?”


  “我還以為你把她忘了呢?”


  “不會。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一輩子不會忘記她的。”


  “她不是你的好姐妹嗎?”


  錢如意一笑,自己都不曾察覺的世故:“這世上,兩不相幹的人,哪有那麽容易手足一般呢?我和她,就是大家小姐和一個窮丫頭的故事而已。


  如言缺個解悶兒的人,我肚子餓。


  她給我吃的,我陪伴她,解她孤獨。


  可不管怎麽說,都是她救了我。要沒有她隔三差五救濟我,我早餓死了。這是恩情,不能忘。”


  “你吃的那些點心,都是我家的。”


  錢如意認真道:“話不是這樣說的,理也不是這樣論的。就算那些點心是你家的,可已經送給了如言,就是如言家的。如言送給我,就是對我的恩情。


  如果要說你家的恩情,卻是比如言的要多得多。”


  “噢?”周玉郎精神一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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