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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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如意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走過來,坐在她的身邊,默默陪著她。
作為一個隻見過幾麵的陌生人,她能做的也隻有這個了。
慧雅郡主哭了許久,哭到最後已然隻剩嗚咽,沒有淚水,渾身癱軟如泥,仿佛失去了筋骨。
凝翠把她抱到床上蓋好被子,她手裏卻攥著錢如意的衣襟:“陪陪我,我怕自己熬不下去。”
她的聲音嘶啞了,滿眼血絲。臉上的妝容被蹭掉,露出暗沉的,枯槁的毫無生機的皮膚。
錢如意這才發現,她很瘦。
眼窩凹陷,兩腮無肉,沒了精致的妝容遮蓋,乍一看去,仿佛一個裹著薄薄皮肉的骷髏。
這樣一個形容可憐之人,扯著錢如意的袖子哀哀苦求,錢如意那顆心,真是說不出的難受。
她幾乎想都沒想,就點了點頭。
凝翠有些發急:“那如言小姐問起來,怎麽說?”
錢如意道:“什麽都不說。”
“她會生氣的。”
“我知道。”
“那……”反正凝翠無論如何是想不通的。但她奴性深入骨髓,見錢如意意決,也就不反駁了。
隻是依舊替錢如意擔心,怕她惹怒了衛如言,被趕出去。
錢如意雖是窮苦人家出身,卻有個身嬌肉貴的毛病。冷不得,熱不得,饑不得,飽不得。折騰了這會子,早就餓了。
也多虧了周玉郎臨時起意,給她的凝翠丫頭,不然,到在這大門大戶,不用十天半月,她餓都給餓死了。
這時餓了,讓凝翠去找吃的。
不過一會兒功夫,凝翠提著個食盒,怒氣衝衝回來了。進門就叫道:“紅喜和綠喜簡直要翻了天了,竟然把著大廚房,不讓我進去。要不是看你和如言小姐麵子,我肯定把她們一頓好打。”
錢如意道:“如言知道了?”
凝翠道:“看那倆死妮子的樣子,怕是知道你在郡主這裏了。”
錢如意道:“那你這些東西哪裏來的?”
凝翠氣呼呼道:“我從家裏拿的。”
錢如意頓時無語。
衛家和周家門對門。凝翠明著是周玉郎給了錢如意的,可她父母家人俱在對門兒住著,也沒人管這個丫頭來去。
自回京城,她回家去拿東西,幾乎都成習慣了。
凝翠接著道:“還有更氣人的呢。我進不去大廚房,就是因為郡主府。誰知道,我巴巴的跑回去拿吃的,轉過頭來一看,郡主府裏的那些奴才,自己躲在一旁吃香的喝辣的,簡直要給我氣死了。
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待客之道。”
凝翠越說越生氣,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硬是將花梨木的桌麵拍出一個掌印兒,可見她是真的被氣壞了。
錢如意也是錯愕:“你是說,郡主府裏的內侍、宮女們,自己去吃飯了?”
“那還有錯。不過……”凝翠臉上露出些許得意:“他們吃不成了。”
錢如意指著她:“莫非……”
凝翠一拍胸膛:“我給他們砸了。”
“你不是說郡主府裏有高手,你打不過。”
凝翠撓了撓頭:“我給忘了。”
錢如意哭笑不得:“事已至此,咱們快些吃飽喝足,一會兒要是有人來興師問罪,咱們要是打不過,好有力氣逃跑。”
“是個好主意。”
於是,倆人坐下,毫無形象的大快朵頤。
正吃著,外頭忽然傳來嘈雜的腳步聲。
凝翠這時緊張起來:“糟了,他們來了,怎麽辦?”
錢如意心念鬥轉:“別急,先把門頂上。”
凝翠立刻就跑去,搬了桌子頂門。
還沒頂好,外頭嘭的一聲巨響,凝翠不虧是習武出身,反應超快,將身一縱倒飛開來。
兩扇木門,連同門後的桌子陡然炸開,木屑紛飛,仿佛飛匕,打在牆上,噗的一聲就釘進牆壁裏去了。
凝翠見狀,臉都白了。
錢如意反應也不慢,門被踢開一瞬間,就頂著一把椅子,矮身鑽到了桌子下。
盡管如此,飛濺的木屑還是將她的臉頰劃傷,鮮血順著臉龐流下來。她抬手一摸,滿手都是殷紅。
“慧兒。”一個男人渾厚的聲音裏滿是焦急。
錢如意悄悄從椅子後探出頭,順著桌布的縫隙往外看。隻看見一雙穿著登雲靴的腳,飛快從桌前閃過。
而後,她又聽到慧雅郡主低低的嗬斥:“放肆。”
錢如意心頭大喜,郡主醒了。扔下椅子就從桌下鑽了出來。
隻見一個虎背熊腰的男人,單膝跪倒在慧雅郡主床前,頭垂得很低,根本看不見正臉,隻能看見幾絲從頭盔裏露出來的花白頭發。
因此可以確定,這個一身侍衛服飾的男人,並不年輕了。
慧雅郡主躺在床上,掙紮了幾下,竟是起不來身。
錢如意見狀,走過去扶她。
郡主低低道了一聲:“謝謝。”她將羸弱的身體靠在錢如意懷裏,望著地上那人,喘息道:“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擅闖我的屋子。你該當何罪?”
那人聞言,渾身一僵,隨即匍匐的更低:“屬下心憂郡主安危,恐郡主為奸人所害,故而莽撞,還望郡主贖罪。”
“憂心我的安危?”慧雅郡主輕嗤一聲,頗多嘲諷之意:“那我可多謝你們的忠心護主了。”
那人跪伏於地,埋首無語。
慧雅郡主又喘息兩聲:“退下吧,莫要打擾我的清淨。”
那男人聞言,這才從地上爬起來,畢恭畢敬的向後退了幾步,站直了身形。
錢如意抬頭一看,喝,好一個魁威男兒。雖然須發皆已花白,但是氣概依舊。隻是可惜,如此男兒,不是在邊關戰陣上得見,而是在這富貴閨帷中駐守,實在有些可惜。
那男人察覺到錢如意目光中的欣賞,下意識的露出一絲詫異之色。但這裏實在不是他能久待的地方,他還是一轉身,邁著端正步伐,出門而去。
門外那些郡主府的奴才們,見他出來,當先一內侍急切問道:“將軍,那歹人可捉住了?”
那男子冷眼掃過去,那些人頓時噤若寒蟬。
而後,那男子一言未發,徑直走了,剩下一幫內侍和並不年輕的宮女,在那裏沒頭蒼蠅一般交頭接耳,一個個隔著破碎的門洞,望著裏頭好好站著的凝翠,憤憤不平又無可奈何。
至於他們的主子,身體明顯孱弱不支的慧雅郡主,這些人幾乎都已經忘記了。
錢如意看著慧雅郡主的樣子,實在不好,於是伸手搭住了她的脈搏。
慧雅郡主這時,已然奄奄一息。若非空洞的眼眸中尚餘一線生機,真的和死了差不多。
她呆呆的望了錢如意許久:“你會醫術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