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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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大郎搖頭:“不在乎。但是……”他頓了頓,舉頭望天,臉上露出茫然之色:“我也來了這世間一匝,總要尋個所為何來吧。”
陸子峰道:“若果如此,我這院子裏空屋子最多,你若不嫌棄,隻管自己尋一間住。隻是,我不過是個不入流的賬房先生,俸祿微薄,聊以糊口罷了。兄若是想要以往的富貴,恐不可及。”
胡大郎聞言:“飯還是要管的吧?”
陸子峰道:“粗茶淡飯,我們有時,便有。”
胡大郎一抱拳:“罷了,足夠了。”
錢如意望著陸子峰:“我還沒同意,你怎麽就把人留住了?”
陸子峰道:“他來投奔我,又不是投奔你。我自然可以留下。”
錢如意指著自己:“那飯是不是還要我做?”
陸子峰望著她:“難道你還要不同意麽?”
“我……”錢如意一眼看見胡大郎正用他那水汪汪的眼睛盯著自己,嚇得她立時就把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囁嚅道:“神經病……”
胡大郎眉眼一彎,向陸子峰道:“那我就自去尋個屋子來住了。”
陸子峰點頭。
胡大郎背著他那個小包袱,拿著他那把劍就往後頭走了。
陸子峰看著他的背影走遠,轉向錢如意道:“去拿床鋪蓋給他吧。”
錢如意賭氣道:“家裏就兩床鋪蓋,給他一床,你蓋什麽?”
陸子峰臉上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要那麽多鋪蓋做什麽?我老早就想把我的鋪蓋扔了。正好胡大郎來了,送給他還不浪費。”
錢如意頓時就想到陸子峰不要臉的時候的樣子,更加惱怒:“你個騙子。”轉身怒氣衝衝回屋去了。
陸子峰跟過去:“如意,你想一想,以胡大郎的身手,他要來要去,誰能擋住?他要執意留下,咱們又能怎麽辦呢?莫若順水推舟了吧。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錢如意道:“那人陰晴不定,任性妄為。你把他留在這裏,難道不怕他一時興起,做出什麽危險的事情麽?”
陸子峰伸手去抱她的腰身,想要安撫她。
錢如意將她推開:“說話就說話,幹什麽動手動腳?”
陸子峰笑道:“我又沒動別人。”而後接著道:“不是你說的麽。如今咱們倆這般的處境,又怕什麽呢?”
“我……”錢如意實在有些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說出自己的隱憂:“我總覺得,他對我似乎心懷不軌。”
陸子峰一怔,隨即笑著戳了她腦袋一指頭:“想多了吧。以胡大郎的身份,他什麽樣的美人兒沒見過,又怎麽可能看上你呢?也就我眼瞎。”
錢如意不高興了:“我怎麽了?長得對不起你嗎?那你天天找別人去,幹嘛總對我死纏爛打的?”
“找別人?”陸子峰腆著臉:“你想得美。我好不容易娶個媳婦回來,又不是拿來收藏的。我傻了才去找別人。這輩子你都不用打這個主意,我是不會讓你如意的。”
錢如意氣極了,掄起雙拳衝著陸子峰沒頭沒腦就打。陸子峰雙手抱頭:“你再動手,我就不客氣了。”
“你不客氣還能怎麽樣?”錢如意真的生氣了。
陸子峰的身材比錢如意快要高一頭了。他又是個男人,就算是書生,力氣也比錢如意大很多。隻見他將頭一抬,輕鬆就躲過了錢如意的拳頭。兩手一伸,就把錢如意的抱在懷中……
錢如意死命的掙紮了幾下,別說掙開,動都動不了,氣的她眼淚頓時就冒了出來。
“如意,你怎麽了?”陸子峰頓時就慌神了,連忙哄勸她:“我和你鬧著玩兒的,你怎麽真惱了?”
錢如意哭道:“我不和你玩。”
“好吧,好吧。我錯了,以後再不敢了。”陸子峰說著,抬手就去幫錢如意擦眼淚。
錢如意躲開:“你出去。”
陸子峰隻好鬆開她,正要向外走,忽然想起什麽,指了指床鋪。
錢如意伸手抱起鋪蓋就扔了陸子峰一頭一臉:“你去找胡大郎吧,不要再回來了。”
陸子峰見她真的惱了,抱著被子出來,喚了一聲:“凝翠。”
凝翠明白他的用意,頓時犯難起來:“我也不會哄人啊。每次你把如意姑娘惹惱了,就來找我去哄。你就不能不惹她麽?”
陸子峰道:“你們姑娘家在一起好說話。”
凝翠隻好硬著頭皮進屋。
錢如意正在那裏坐著生悶氣呢,見她進來,拉著臉道:“你什麽都不要說,我什麽都不會再聽得。反正這次,我是真的惱了他了。”
凝翠實在為難,望著她問道:“你倆到底怎麽回事嗎?怎麽總是吵吵鬧鬧。這才幾天,已經吵了……”凝翠扳著手指頭想數一數,結果發現根本數不清,隻好放棄:“我就沒見過像你們倆這樣的。早上起床吵,吃飯吵,不知道怎麽回事又吵。每次吵了都來找我勸架,都快把我愁死了。”
錢如意其實自己根本沒意識到這件事,她詫異的望著凝翠:“我倆有經常吵嗎?”
凝翠點頭:“千真萬確。反正,你倆在一起,不吵的時候比吵的時候多。”
錢如意頓時又生氣起來:“你是不知道……”但是,話到嘴邊,望著凝翠清澈眸子,錢如意頓時又覺得難以啟齒。雖然兩人相差的年紀不大,可這已婚和未婚之間,真的有許多事情沒法交流。她隻好擺手道:“算了,不和你說了。”
凝翠撅嘴:“又是這樣。”說完出去接著把沒有幹完的活兒幹完。
夏日白天漸漸長了,所以,錢如意在屋裏生了一會兒悶氣,也才到了暮雲四合之時。她在鄉下養成的習慣,早睡早起早吃完飯。因為鄉下人家的日子都緊巴,要省燈油錢。
看天色不早,錢如意便走了出來,和凝翠一起收拾晚飯。
凝翠幹家務活兒,比錢如意還不著調。倆人也做不出什麽美味珍饈來。就是白天攤的煎餅,後院裏新長出來的野菜。秉著不浪費原則,中午剩下的粥,兌點兒水,熱一熱將就了。
飯菜上桌,凝翠去後院叫陸子峰。
過了片刻,陸子峰和胡大郎一前一後從後院出來。
錢如意本能的害怕胡大郎,看見他就頭皮發緊,渾身不自在。可就像陸子峰說的,她還真的拿胡大郎沒辦法。
陸子峰這會兒,又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伸手請胡大郎吃飯:“粗茶淡飯,胡兄莫要嫌棄。”
一向驕奢淫逸,無端無狀的胡大郎這會兒反而猶豫起來:“不好吧。畢竟內外有別……”
陸子峰聞言,正要說什麽。
錢如意心中賭氣,說道:“家裏一共就四個人,難道還開出兩桌來?”
她一氣陸子峰特能裝,連她都騙了。二氣自己不爭氣,看見胡大郎就嚇得渾身不自在。過去二十多年,她何曾受過這般憋屈。索性就豁了出去。
胡大郎聞言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說完坐在了桌前。
陸子峰也跟著坐下。
凝翠拿了四隻粗瓷碗出來,一人麵前呈上一碗兌水的稀粥。
胡大郎看了看麵前的稀粥,臉皮微不可見的抖了抖。想他富貴窩裏,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娃,估計在這之前,想破頭都想象不出來,這個涮鍋水一樣的玩意兒也能叫粥。
可是,既然選擇了今天這條路,他已經沒有退路。
下一步,他就有被卡住了。這粥有了,沒有湯匙怎麽喝?
其實,另外仨人都看出他的局促了,隻是錢如意是能不和他說話,就不和他說話的。陸子峰不好在這種事情上開口。就剩下一個凝翠,少心沒肺的。看見胡大郎望著粥發呆,她端起自己的大碗:“這樣喝的。”話音未落,咕嚕咕嚕喝下去大半碗去。
胡大郎的眼珠子都差點兒沒瞪出來:“你個女孩子家家的,能不能矜持一點兒。”
凝翠大概從在金山縣葛家,被周玉郎送給錢如意開始,就忘了矜持是什麽了。聞言並不將胡大郎的話放在心上,大刺刺道:“要那玩意兒做什麽?我又不是大小姐。”
胡大郎搖頭:“有其主必有其仆。”
凝翠衝他翻了翻白眼兒:“你愛吃不吃。”
胡大郎夾了一筷子菜:“吃,為什麽不吃。”
錢如意忽然發現,自己沒有那麽怕胡大郎了。這人雖然飛揚跋扈,肆無忌憚,但似乎也隻是個凡人。不知為何,她看著胡大郎,忽然想起慧雅郡主。
慧雅郡主惡名在外,以至於提起她的名字,都能止小兒夜哭。但其實,她是一個被奴仆圈禁的孤零零的女孩子罷了。這個胡大郎……
“哎呀……”腳上忽然一痛,錢如意頓時低呼了一聲。
原來是在她出神的時候,陸子峰踩了她一腳。錢如意頓時大怒:“你踩我腳做什麽?”
陸子峰似乎這才發現:“哎呀娘子,我不是故意的。”
話說這是陸子峰第一次稱呼錢如意為娘子,錢如意頓時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之前他都是想起來叫什麽就叫什麽的。有時候叫‘如意’,有時候叫‘丫頭’,有時候就是‘小妮子’,反正沒有個正經的稱謂。連同錢如意和凝翠,也都是這樣想起來怎麽叫就怎麽叫。比如凝翠高興了叫陸子峰‘公子’或者‘陸公子’,不高興了就叫你,或者跟著錢如意叫‘陸師兄’。錢如意這些天則是很少和陸子峰好好說話了,幾乎不怎麽稱呼他。
這也就是在陸家這種人口極為簡單的人家,如果是在旁邊的周家,別人笑話不笑話都是次要的。主要的是,家裏傭人太多,分分鍾就會把人搞得暈頭轉向。
錢如意看了他一眼。因為有胡大郎在,她有所顧忌,所以將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一頓飯,難得的安安靜靜吃完。
凝翠將碗筷收拾了,接著夕陽的餘輝洗了。而後在院子裏幫錢如意收拾晾曬的煎餅。
陸子峰則和胡大郎坐在院裏的石桌前,喝著一壺碎茶葉。沒辦法,陸子峰太窮了,家裏滿打滿算也就他賣盔甲餘下的銀子。清理房子花去一些,剩下的錢如意留著應急的。那茶葉啥的,不擋饑飽的東西,能省就省唄。
一時間庭院寂寂,隨是家道敗落之地,卻也溫馨寧靜。
錢如意把煎餅收好之後,天色也就完全黑了下來。院子裏有白天曬的熱水,凝翠舀了一些,自回屋子去洗頭、洗腳睡覺。她在陸家雖然貧困,可著實是自在的很。換了別家,就算是跟著衛如言在長風書院的時候,她一個奴婢,衛如言不睡,她也是不能睡覺的。
胡大郎見了,起身也準備回房去休息。陸子峰拿個桶,給他也舀了些熱水去用。胡大郎提著走了。
錢如意也去洗漱,準備休息。看見陸子峰進來,她飛快的將一床被子全裹在自己身上。
陸子峰看見她孩子氣的動作,頓時哭笑不得:“這樣熱的天,你也不怕把自己捂壞了。”
錢如意翻個身,背對著他:“我願意。”
陸子峰那手巾擦幹淨手臉,坐在炕邊上脫鞋,洗腳:“那你不怕我心疼啊。”
錢如意實在忍無可忍:“陸子峰,你能不能不要這麽肉麻兮兮的?”
陸子峰道:“我說的是實話。”
錢如意從炕上爬下來:“算了,我也不和你磨嘴,我找凝翠去。”
陸子峰連忙拉住她:“那像什麽樣子?咱們是夫妻,哪有讓你去和別人一起睡覺的?”
錢如意翻著眼皮看著他:“你個騙子。”
陸子峰冤枉至極:“我怎麽騙子了?我什麽都沒有騙過你啊。就連如言的事情,你都是知道的。”
錢如意恨恨道:“我今兒才知道,如言就是比我心眼兒多。她一早就看穿你了,我卻到了臨頭才知道。你就不是個好人。我再不理你了。”
陸子峰硬是將她拉過來,抱在懷裏:“好了,好了,不要說小孩子話了。咱們早點兒休息,明天還要早起。我請了假,咱們不是還要回去接老爺子麽。”
錢如意這才想起正事來,推了他一把,但是沒推動,隻能說道:“你送開,我要好好睡一覺,莫要鬧我。”
陸子峰有幾分不情願,但是看她實在抗拒,還是將她鬆開。
“呀……”
院子裏忽然傳來凝翠的驚呼聲。
睡夢正酣的錢如意一骨碌從炕上爬起來,睜開眼還有些朦朧,好一會兒才回想起來自己身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