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風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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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如意歎息道:“當初都勸你不要嫁給他了,你偏不聽。如果嫁給陸師兄……”說到這裏,她下意識的打住了話頭:“其實他也不是良配。你再想不到,我跟著他,我倆長街要飯活過來的。”
衛如言道:“我知道你倆不容易。縱然我再艱難,也是有吃有穿,比你們要好很多。所以,這首飾你千萬收下,莫要推辭。不然以後我就不認識你了。”
錢如意看著那首飾:“倘若你婆婆不見了這首飾,你要怎麽解釋?”
衛如言道:“你放心,這件是我還在金山縣時,我父親讓人為我打製的。原本就是我閨中之物,就算不見了,也不礙的。”
錢如意道:“那我就收了。如今有了娃兒,不比以前,再也呈不起那強了。”
兩人又說了些告別的話,衛如言讓丫頭把錢如意送到大門外。
錢如意抬頭看看周家軒昂的門樓,轉頭又看看對麵衛家張燈結彩的門戶。而後望向蕭條破敗的,自己的家門,不由輕歎了一聲。
這時,凝翠提著一籃子的點心從旁邊的巷子裏跑出來,肩上還背著一個大包袱。不用看,那些都是方大娘給她預備的行禮。
錢如意心頭一動:“凝翠,不如我給你找個婆家吧。那樣你就不用跟著我往京城外頭跑,可以住在你家附近,能看顧你母親。”
凝翠搖頭:“我才不要。我娘好著呢,還不用我看顧。”
錢如意眼睛飄著衛家,意有所指:“莫非……”
“去去去,我不和你說了。”凝翠臉色一紅,跑著走了。
錢如意又轉頭望了衛家一眼,正好衛元章從門內出來,看見她也望了過來。四目相對,各自撇開。衛元章上馬而去,錢如意步行回家。
三伯母已經收拾了好些個包袱,碼放在板車上。錢如意十分的詫異,這個家裏,除了破舊的房子以外,哪裏還有許多東西?這些冷不丁冒出來的東西,哪裏來的?
三伯母看見她的疑惑:“破家值萬貫。你看著不起眼,可也是一個家呢。這些才隻是能帶走的,後院兒林子裏,還有好些雞鴨,還有圈裏的豬,棚裏的牛羊。幸虧是秋後了,地裏沒什麽,要不然,那辛苦種起來的莊稼,要是不管了,也是心疼呢。”
三伯母這般說著,觸動了一旁小七的心思。他前所未有的惆悵起來:“咱們就這麽急匆匆的走了,我辛苦開墾出來的幾十畝地可怎麽辦?”
錢如意也沒個主意。陸家就她和陸子峰三口。小七和三伯母都是她娘家人來著。
這時,一向在家裏隱形人一般的胡大郎道:“莫若這樣,雇上幾個人來種。畢竟是辛苦開墾出來的,荒廢了也是可惜。”
三伯母的第一反應就是:“那怎麽行?雇人不得花錢啊。”
胡大郎望著這個樸實的鄉下婦人有些無語。
小七倒是比三伯母開明的多,腦袋瓜子也靈活一些,抬頭看向胡大郎:“能行?”
胡大郎道:“怎麽不行?”
小七想了許久:“那要這樣,咱們家也成地主了。”
胡大郎差點兒沒憋笑憋成內傷,勉強點頭:“嗯,算是吧。”其實心裏早已無語望蒼天。不過幾十畝薄地,一年下來,充其量得上幾升幾鬥的五穀雜糧。金山縣距離京城千裏迢迢,若是來收租,都不夠磨鞋錢。也就是能保持地不重新荒蕪了而已。小七竟然還以為,這樣就成了地主了。
小七本是窮苦人家出身,自然是不能理解胡大郎的心聲的。他歡天喜地的就去找人種他的地了。
錢如意和陸子峰兩口子,在家裏收拾了兩天之後,就啟程往金山縣去了。
這個時候,已經入冬。西北風一吹,路上那叫一個酸爽。但正是這樣的情形,讓錢如意不由想起當初第一次進京時的狀況:“師兄,你還記得當年不?”
陸子峰趕車,拉著錢如意和三伯母。三伯母懷裏摟著笨笨。小七騎驢,這是他在京裏三年積攢下來的家當。胡大郎背著自己的小包袱,步行。話說他走起路來,隨風搖拽,步履輕盈……
錢如意問了陸子峰一句之後,一抬頭看見走在後頭的胡大郎,頓時晃神了。實在是,如今素衣簡行的胡大郎,有種洗盡鉛華,盡顯天真的美。
如此美人,就算是走在萬物蕭瑟之中,也是一副畫。
下一刻,錢如意的腦袋就挨了一巴掌。
她哎呦一聲回過神來,隻見三伯母正唬著臉瞪著她。
錢如意吐了吐舌頭,將腦袋往脖子裏縮了縮。
胡大郎一笑,霎時間河山失色。
但是,三伯母的眼刀,成功將錢如意眼裏的花癡給殺了下去。
隻聽陸子峰低低說了一句:“活該。”
錢如意向著被子底下縮了縮,沒話找話:“這天可真冷。”
三伯母卻已經去和胡大郎搭腔:“大郎啊,你今年也有二十了吧?”
胡大郎點頭:“二十七了。”
“呦,都這麽大了。”三伯母有些意外:“這麽大了,可是該成個家了。等我回到咱們村,我立馬就托人給你尋摸個好姑娘去。咱們鄉下,可是不缺那好姑娘。”
“哦……”胡大郎心不在焉的應了一聲。眼光卻不由自主向著錢如意瞟來。
三伯母將錢如意往被子底下摁了摁:“你不是冷麽?”
果然,到了傍晚一家人歇在驛站裏,三伯母就數落開了錢如意:“你都有家有口的人了,怎麽一點兒事兒都不懂。那胡大再怎麽說是個男人,你怎麽好一路上眼巴巴的盯著他看?你讓陸先生心裏怎麽想?你要是敢給我出幺蛾子。別看我隻是你伯母,我也饒不了你個小丫頭。”
錢如意忙不迭的點頭:“我記下了,再不敢了。”其實,她看胡大郎,純屬欣賞。話說美麗的事物,誰不喜歡呢?胡大郎長得真的好看,看看又掉不了一塊肉。
但是,這些話錢如意也隻敢在心裏說,是絕對不敢和三伯母講的。把三伯母惹急了,她真敢削人。
饒是如此,陸子峰回屋的時候還是一股子的醋味兒。對錢如意也是愛搭不理的。
錢如意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師兄,你有沒有發現……”她故意吊著不說。
陸子峰果然上當:“什麽?”
“胡大郎和太子長得很像。”
陸子峰一怔,狐疑的抬起頭看向錢如意:“你是因為這個才看他的?”
錢如意想要說不是,但她也得敢才行。於是違心的點了點頭。
而後,第二天啟程之後,一路上不但錢如意三不五時的看胡大郎了,陸子峰也三不五時的瞅胡大郎一眼。這下,胡大郎有些發毛了,索性走到板車的旁邊:“你兩口子在打什麽主意?”
陸子峰是端正君子,聞言道:“沒。”
錢如意是一慣信口開河,胡說八道慣了的,接口道:“我在琢磨,要是缺了盤纏,讓你去賣個藝啥的,是不是就不用發愁了。”
胡大郎眉頭一簇,渾身煞氣頓起,兩道冷厲的眼刀就紮進了錢如意心裏。嚇得錢如意一個哆嗦:“好冷。”又要躲進被子底下去。
胡大郎消停了二年,讓錢如意漸漸忘了,這貨原來是個危險分子來著。她糊塗了,竟然拿他打趣。
胡大郎將手一甩,手中寶劍嗆啷出鞘了半截,又收回劍鞘之中。冷聲道:“虧得你想的出來,這個法子果然很好。”
錢如意見他惱了,隻好硬著頭皮道歉:“對不住,我說著玩的。”
胡大郎冷哼一聲。轉身又往車後走了。才走兩步,忽然頓住。單手捂胸,彎下腰去,噗的一聲噴出一口鮮血。
“哎呀……”首先驚叫起來的是三伯母:“大郎,你咋了?”
陸子峰也慌忙停車,跑去查看胡大郎的狀況。跟在後頭的小七也圍了過去。
胡大郎無力的擺了擺手:“沒事。老毛病犯了,一會兒就好。”
錢如意忽然想起了什麽,問道:“有酒麽?”
三伯母嗬斥道:“你這丫頭,都什麽時候了,能不胡鬧麽?”
陸子峰卻反映過來,急忙忙去車上的包袱裏翻。
三伯母見狀道:“不用翻了,沒有的。我們又都不喝酒,怎麽會帶著呢。”
胡大郎單手拄著長劍,支撐著自己的身體,用力向起挺著脊梁,顯然,他想要站直起來,但是根本做不到。他抬手擦了一把嘴角的血沫子:“不用找了。就算是最烈的酒,都沒用的。也不過是麻痹自己一時罷了。”
三伯母看了看天色:“這天陰沉沉的,怕是要下雪。咱們在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停著,也不是個事兒啊。這樣,大郎你到車上來。”
胡大郎終於在小七的攙扶下,站直了身體:“那怎麽行。”
三伯母道:“怎麽不行?都一家人,哪裏就那麽多講究了。讓如意給你騰地方,騎驢去。”
小七看著陰沉起來的天色,又看看臉色蒼白的胡大郎:“我看行。”不由分說,將胡大郎給扶到了板車上。錢如意被趕下車子去騎驢。
小七和陸子峰換了換,他去趕板車,陸子峰給錢如意牽驢。
才走了沒多久,天空飄下來細碎的雪花。錢如意那小身板,在驢背上如何受得寒風吹。三伯母將板車上的被子,抱一床給她披著。一低頭,忽然看見胡大郎眼淚汪汪的。
三伯母伸手就去摸他的額頭。
胡大郎倏然睜開一雙鳳眸,就要躲開。看清楚是三伯母之後,眼中的淩厲才緩和了下來。
三伯母自言自語道:“不燒啊。”接著,關切的望著他:“你怎麽個難受法兒?”
胡大郎搖搖頭。
三伯母不信:“要不難受,你一個大男人怎麽會哭的眼淚汪汪的?莫要瞞著我,哪裏不舒服隻管說,等到了前頭,咱們趕緊找個大夫來瞧一瞧。年紀輕輕的,怎麽能落下病根兒呢?好好看看,肯定能瞧好了。”
胡大郎看見三伯母滿臉的關切,點了點頭。
原本,錢如意和三伯母在板車上,連娃一共三人,搭著三床被子。這會兒給了錢如意一床,就剩下兩床被子了。天氣寒冷,一人裹一床被子顯然並不足夠抵擋嚴寒。三伯母將自己身上的被子搭在胡大郎身上,抱著笨笨和她擠在一塊堆兒取暖。
這對於三伯母來說是沒有什麽的。她年紀大了,當胡大郎是孩子。可是,不要忘了,胡大郎有潔癖的。
錢如意騎在驢上,居高臨下觀察著胡大郎。隻見那貨,先是緊了緊眉頭。就在錢如意以為他會拒絕和三伯母擠在一起的時候,那貨竟然出乎意料的,重新閉上了眼睛,一副愜意要睡去的樣子。
錢如意大跌眼鏡,心裏暗呼,三伯母會法術,竟然這樣輕易就治好了胡大郎的臭毛病。
陸子峰在她腿上拍了一下。
錢如意知道,陸子峰這是又吃醋了。
她向著胡大郎的方向挑了挑眉毛,示意陸子峰去看。
陸子峰看了許久,這才忽然明白過來。這兩年,他和胡大郎待在一起的時間遠比錢如意多,因此,他是知道胡大郎有潔癖的。這會兒看見他依偎在三伯母身邊昏昏欲睡的樣子,登時也詫異起來。
雪越下越大,一家人緊趕慢趕,總算在天黑的時候,趕到了驛站。
又一件令錢如意兩口子跌目的事情發生了。原來胡大郎都是自己一個房間的。今天他竟然以自己身體虛弱,需要人照顧為理由,主動要求和小七住一起。
要知道,小七就是糙漢子,一兩月不洗澡很正常。那腳臭味兒,錢如意想起來都吃不下飯。胡大郎主動和小七一個屋子休息?
錢如意高度懷疑,這貨的潔癖好了,又患上了受虐的毛病。
夜裏風雪越發的大。
陸子峰有些發愁,天亮後無法啟程。
錢如意爬起身,催他快些休息。忽聽外頭隱約傳來馬蹄聲,又火把的光芒,耀過紙窗。
錢如意頓時一驚,爬起身來就穿衣服。
陸子峰不解:“怎麽了?”
錢如意緊張道:“三更半夜的,哪裏來的馬匹?別是土匪。”
陸子分頓時也緊張起來。
就聽門外傳來蹬蹬的腳步聲,陸子峰將門打開一條縫隙,原來是小七,於是將他叫住:“你去幹什麽?”
小七道:“胡大郎說外頭來了五百匹馬。我去看看是不是。”
“胡鬧麽。”陸子峰將他拉進屋裏:“你知道外頭來的是什麽人,就貿然出去查看?要是土匪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