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一家人

  對門有個小竹馬最新章節

  這邊,陸子峰讓出去兩間房之後不久,那後來的一行人,沒多久也將自己占的六間屋子,讓出去五間。一大家子擠在一處,也每個消遣,凝翠就又想起錢如意講的典故來。不依不饒的非要她講一個來聽。


  眼見著外頭的天還是陰沉著,又要下雪的光景,一時半會兒也走不了。陸子峰心裏焦灼,便也讓錢如意講一個來消磨時光。


  錢如意拗不過,便問凝翠:“你要聽什麽?”


  凝翠想了想:“孫猴子。”


  錢如意點頭:“行。我就講《孫猴子大戰鯉魚精》吧。”


  於是,一屋子人就坐的坐著,歪著的歪著,聽錢如意用她那吐字清晰,穿透力極強的聲音開講《孫悟空大戰鯉魚精》。正說到豬八戒變小女孩兒,怎麽都變不像的時候,房門咚的響了一聲。


  小七走過去開門,隻見外頭站著兩個身材挺拔的男人。小七問道:“你們是做什麽的?怎麽在我家門外站著?”


  那二人十分尷尬的指了指不遠處的屋子:“我們也是住在這裏的路人,在屋裏悶得無聊,偶然聽見你們家有人說書,一時聽得入迷了。”


  小七道:“原來這樣。我們家沒有說書的,是我妹子在講典故。”


  那二人對視一眼,其中一個從袖筒裏拿出幾枚銅錢來:“這些錢不多,權當給令妹潤口的茶水錢。你們要是不介意,就讓我倆再在這裏聽一會兒。”


  小七看了那銅錢一眼,有些氣憤:“都說了,這是我妹子在講典故,不是說書的。你拿這兩個錢來,惡心誰呢?”


  那二人忙道:“這不是我們的一點兒心意麽。”


  小七擺手:“不要,不要。你們走吧,別老在我門前待著,讓人看見像什麽話。”


  小七說完,轉身回屋,重新將門關上。


  凝翠催著錢如意接著往下講。錢如意怕惹事,說什麽不肯講了。


  “著火了……”突兀的一聲喊,所有人都吃了一驚。


  陸子峰和小七首當其衝就開門衝了出去。隻見一股濃煙滾滾升起。小七頓時就大驚失色:“是馬棚。”撒腿就往那裏跑去。


  著火的是馬棚,小七心心念念著他的寶貝驢和陸子峰的瘦馬。衝進去先把自己家的牲口牽了出來。


  雪已經停了,但是忽然起了風。狂風卷著火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速的將整個馬棚席卷。馬棚裏沒有來得及解開韁繩的馬匹、牲口驚的嘶叫跳躍。但是,已經沒有人敢進去了。


  小七牽著自己家的牲口,抹了一把被煙火熏得流淚的眼睛,一眼看見傻站在馬棚外,不知所措的陸子峰,推了他一把:“愣著幹什麽?快去幫如意和三伯母她們收拾東西。”


  陸子峰這才回過神來,慌忙往回跑。這個時候,驛站裏已經亂成一鍋粥了。


  火借著風勢,隻是一時三刻間就席卷上了驛站房屋上的茅草頂。


  三伯母抱著笨笨,凝翠手忙腳亂的收拾東西。


  三伯母急道:“不要了,都不要了。”


  凝翠不聽,依舊忙亂這收拾:“你帶著如意先走,我後頭就來。”


  三伯母勸不住凝翠,隻好抱著孩子和錢如意一起往外走。


  驛館停留的人,這時都亂紛紛向外跑。三伯母畢竟上了些年紀的人,一心照顧懷裏的孩子,肯定顧不上管錢如意。一抬頭,已然不見了錢如意的身影。


  錢如意這個時候在哪裏呢?

  她個子矮,又沒有什麽力氣。才出屋門沒走幾步,就被人擠在了牆角。眼看著頭頂上的茅草轟轟的燃燒,火星子刷刷往下掉。她心裏不害怕才怪。她順著牆角就往外溜。


  還別說,別人都亂哄哄的沒頭蒼蠅一樣隨著大流跑。一個個被煙熏火燎的,根本看不清方向。錢如意順著牆根兒底下,雖然看似危險,但是一路無阻。很快就跑到了驛站外頭。


  她鬆了口氣,站在驛站外頭呼喚三伯母:“伯母,笨笨,快出來。”


  三伯母聽見她的聲音,這才放下心來。抱著孩子一門心思順著聲音往前跑。


  錢如意怕她看不見自己,找了跟棍子,將頭巾解下來綁在棍子上頭,高高舉起來揮舞著:“三伯母,我在這裏。大門在這裏。”


  那些亂哄哄四下奔逃的人,聽見這話,又許多人這才發覺自己跑錯了方向,於是一窩蜂向著錢如意的方向跑去。


  錢如意連忙躲在一旁,掂著腳尖在人群裏尋找三伯母和孩子的身影。


  忽然,頸後一痛,眼前一黑,一頭栽向前栽倒。


  三伯母發揮鄉下婦人的強悍,抱著娃好不容易衝出驛站的大門,隻見錢如意綁著頭巾的棍子丟在地上,哪裏還有她的身影。三伯母頓時就慌了:“如意……如意……”


  這時,凝翠才背著幾個巨大的包袱跑了過來。三伯母看見她,急的眼淚都快下來了:“凝翠啊,你看見如意沒有?”


  凝翠道:“不是和您在一起麽?”


  “如意丟了啊。”


  陸子峰跟著跑過來,隨後是趕著馬車,拉著驢子的小七。


  小七反應快,這一大家子,什麽東西都沒損失。可是,錢如意卻丟了。


  陸子峰忽然想起什麽:“胡大郎呢?”


  眾人左右一看,果然胡大郎也不見了。


  凝翠道:“莫非是胡大郎把如意給掠走了?”


  三伯母根本不信:“那怎麽可能。”


  凝翠道:“你們不知道,那胡大郎曾經幹過這樣的事的。”


  陸子峰抬手,製止住了凝翠說下去,向小七道:“七哥,咱們分頭找找吧。別是被人衝散到了什麽地方。”


  小七點頭。


  凝翠道:“我也去。”


  陸子峰哪裏有心情和她磨嘴,命令道:“你留下照顧三伯母和孩子。”說完,忙忙的和小七分頭去尋找錢如意。


  驛站已經被燒毀了,驛站裏的人,連同驛丞都跑了。陸子峰和小七,把方圓二裏之內,差不多都找了一個遍,根本不見錢如意的身影。


  兩人拖著疲憊的身體,落寞的回到被燒毀的驛站前。


  三伯母抱著孩子,默默的攏在被子裏。


  小七看著那驢子和馬,氣急道:“我就不該先去牽牲口,應該先把如意帶出來才對。她那小身板兒,隨便誰往胳肢窩下一夾,就給帶跑了。”


  三伯母難以接受這個現實:“別是她自己走迷了路。”


  幾人都知道,這個理由實在的牽強。要錢如意迷路,基本不可能。


  眼見天色晚了,寒風刺骨。幾人隻好將行李重新搬到被燒毀的驛站牆角下,尋個背風的地方,先捱過這個夜晚再說。好在小七和凝翠把行李都搶救了出來,不然,這樣冷的天氣,這一行老老小小的,根本就捱不過夜晚。


  可是,就算臨時有避風港,幾個人又怎能睡去呢。


  “看,那是什麽……”凝翠會功夫的,五覺比常人要好一些,首先發現了異常。


  隻見在漆黑的夜色裏,似乎有個什麽東西在晃動,漸漸進了,傳來呼哧,呼哧的喘氣聲。


  幾人頓時又緊張起來:“那是個什麽東西?”


  凝翠跳起來,擺出個防禦的架勢,小七撿了塊磚頭拿在手上,順手給了陸子峰一根棍子。


  三伯母緊張的抱著笨笨,隨時準備逃跑。


  呼哧,呼哧的聲音越來越近,漸漸顯露出身形來。似乎是一個人,但是又不敢確定。


  陸子峰喝了一聲:“誰?”


  許久,對麵傳來胡大郎的聲音:“我……”


  幾人頓時鬆了一口氣。


  隻見胡大郎肩上扛著一物,步履艱難的走了過來。那呼哧,呼哧的聲音,正是他的喘息聲。


  陸子峰迎過去:“你去哪裏了?”


  胡大郎將肩上的東西,扔進陸子峰的懷裏:“我受傷了,快幫我止血包紮。”一邊說著,一邊就開始動手脫衣服。


  小七湊過去,黑夜裏也看不清楚。


  胡大郎搖晃了兩下,就向後倒去。


  小七伸手接住他,出手之間一片粘膩。


  陸子峰這才看清,胡大郎扔進他懷裏的,原來是昏迷不醒的錢如意。


  一抬頭又看見向後倒去的胡大郎,連忙將錢如意放在三伯母身邊,跑過去幫小七。


  凝翠引燃火折子過來照亮。隻見胡大郎身上兩道傷口,深及骨頭。要不是天氣寒冷,阻止了血流的速度,這會兒他恐怕早已血盡而死了。


  小七急道:“這個不行啊,這樣大的傷口,就這樣包起來,是不行的。如意,如意……”他一疊聲叫了幾聲錢如意,才想起錢如意昏迷不醒。


  他急忙跑到三伯母身邊,將錢如意扶起來,搖晃著她:“如意,你醒醒,快醒醒。”


  錢如意隱約中聽見有人在喚她,頓時不耐煩起來:“幹嘛?”這一聲出來,立刻頭痛欲裂,腦袋似乎要炸開一般。她下意識的倒抽了一口冷氣。一股冰冷刺骨的冷,順著鼻腔鑽進了五髒六腑,將她一個激靈,重新激活過來。


  脖子仿佛要斷了,腦袋也痛的厲害。


  小七見她緩過勁兒來,催道:“你快去看看胡大郎,他快死了。”


  錢如意道:“我也快死了。”


  小七急道:“他把你扛回來的啊,你快去救他,遲了他就真死了。”說著,扯著錢如意就走。


  錢如意的視力一向就非比尋常,能在暗夜裏視物的。


  等她踉踉蹌蹌被小七扯到胡大郎麵前,頓時倒抽一口冷氣:“怎麽傷成這樣?”


  小七道:“你快想辦法,怎麽辦?”


  錢如意向三伯母道:“有針線麽?這樣重的傷口,得縫合才行。”


  “這可是人,你可得認真些,不能開玩笑。”


  錢如意道:“你既然要我想辦法,就得聽我的。”


  好在凝翠把所有東西都拿出來了。找出針線給錢如意。錢如意將那針拗成彎月形,望了望奄奄一息的胡大郎:“我也沒有縫過人,要是有什麽差池,還望擔待。”


  小七罵道:“你說的是人話麽?”


  陸子峰低喝道:“別吵。”


  其實,錢如意也並不是非要說這樣刻薄的話,實在是她心裏也緊張啊。腦袋又疼,脖子也疼,還糊裏糊塗有些搞不清楚眼前的狀況。


  陸子峰幫她壓著胡大郎的傷口,錢如意下手開縫。還別說,平日連針線活兒都幹不好的人,縫人肉卻縫的意外的平整。


  隻不過,等她縫起,胡大郎差不多也快斷氣兒了。天氣很冷,他失血過多還就那樣無遮無擋的躺在雪地裏一個多時辰。要是換了常人,凍都凍死了。不過福禍相依,也正是因為這極低的溫度,胡大郎才撿回一條命。


  溫度低,血流慢,傷口不容易感染啊。


  到了第二天早上,錢如意和陸子峰又在附近的雪堆裏,拔雪尋找了多半天的草藥。也幸虧了當年倆人一路挖草藥進的京城。對這條路兩側的情形還算熟悉,要不然兩眼一抹黑。胡大郎還是個死。


  可見人這一生之中,無論那種經曆都是寶貴的財富。沒有用上,隻是還沒有遇到恰當的時機而已。一旦遇上了,是可以救命的。


  就這樣,一家人在大雪之後,就在驛站的廢墟上修養了幾日。等胡大郎的傷勢穩定之後,才重新開始上路。


  那一天發生了什麽,錢如意其實是沒有記憶的。


  胡大郎說,他發現錢如意被人掠去,就去追趕。然後跟那些人打了起來。幸虧有人暗裏出手幫忙,他才能將錢如意帶回來。不然這會兒早就涼透了。


  錢如意問他為什麽。


  他隻回了一句:“因為我們是一家人。”


  因為道路積雪很厚,所以,一家人走得很慢。原本一個月就能到金山縣的,結果足足走了兩個月才到。到了後來,盤纏用盡了,小七帶的糧食也用盡了。兩口子重操舊業,挖草藥,賣字畫度日。不過,因為有了小七和胡大郎的幫忙,收益遠比往日要多得多。這一點上,不得不佩服,胡大郎天生就是個做生意的材料。


  怪不得,他那偌大的家業,隻他一個人就能輕鬆支撐下來。


  同樣的草藥,胡大郎拿去賣,就能賣上更好的價錢。那藥鋪的老板還對他恭恭敬敬的,又是茶,又是水的伺候。錢如意和陸子峰去買,就得看那藥鋪老板的臉色,還要被壓價。


  同樣的字畫,兩口子走街串巷都賣不出。胡大郎拿著出去轉悠一會兒,就以高價給賣掉了。在做生意上頭,兩口子不服氣還真不行。


  錢如意終於相信,有些人就是天生帶著財運的,隻要他想,走到哪裏都不缺錢花。


  話說錢如意自上次匆匆離家,轉眼已經三年。


  一家子先到了縣城裏四伯家落腳。


  看見錢如意好端端的抱著孩子回來了,四伯和四伯母很是欣慰。得知爺爺、奶奶現在在大伯家養老。錢如意便急著回去。可是,臨到元寶村外,越走越是情怯。


  小七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家了,人還沒進村,就已經呼喊上了:“爺、奶,我回來了。兒子,你爹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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