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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5、貪生怕死

  對門有個小竹馬最新章節

  老賢王從侍者手中拿過一根鞭子就扔在了錢如意腳下:“撿起來,替我抽死這個奴才。”


  “嚇……”驚的錢如意一下子跳開了老遠,後背的冷汗都出來了:“我不敢。”


  老賢王那張老臉,頓時陰沉的仿佛一塊黑鍋底。眼底深處的恨怒之意翻滾。看錢如意的眼神,那叫一個恨鐵不成鋼。但是,也就死須彌隻見,老賢王眼眸中的滔天恨意,都化成了淒涼哀傷,輕輕合上了眼皮,仰頭長歎了一聲:“唉……”伴著這聲長歎,他整個人似乎都萎靡下來,一瞬間就仿佛蒼白了許多。


  跪伏的老者見狀,將那鞭子撿起,雙手捧著跪伏到錢如意麵前:“王爺讓打,你就打吧。隻要王爺能夠些許的釋懷,某雖死無憾。”


  錢如意哪裏敢去拿那鞭子,為難道:“就算要我打人,我也得知道為什麽吧?”


  老賢王幾乎是咬牙道:“就因為這奴才失職,致使你父英年早逝,連一條根苗都沒有給老夫留下。”


  錢如意整個腦袋都是懵的:“這話從何說起?”


  那老者也跟著倏然舉頭,望著老王爺:“王爺,這話從何說起?”


  老賢王憤然轉身,指著那老者的鼻子。低喝一聲:“你還有臉問?我讓你去保護小王爺,你保護的小王爺呢?你把你家主子保護到哪裏去了?”


  那老者再次跪伏餘地:“奴才有罪。”


  “你有罪?你是有罪,你罪該萬死……”老賢王怒吼著,忽然衝了過來,一腳將跪伏著的老者踢翻在地,又接連踹了幾腳。隻踹的那老者在地上翻滾了好幾匝,說不出的狼狽。


  饒是如此,老王爺也氣的差點兒厥過去。踉蹌一下,差點兒跌倒。


  錢如意大驚,慌忙跑過去用脊背將老賢王撐住,高呼道:“快來扶住王爺千歲。”不是她扶人的姿勢奇葩,是她自知身材短小,又無力氣,如果像常人那樣去扶身材高大的老賢王,必定是扶不住的。


  饒是她如此的全力以赴,老賢王如果不是自己尚且能夠立定,也早就將錢如意砸趴下了。


  老賢王頓時更加的悲憤,一把將湧過來的侍者全都揮開,吼道:“滾,老夫用不著你們這些狗才,都給我滾的遠遠的。”


  這位老王,從來都是一副智珠在握的從容大度模樣。錢如意還是頭一次見他發火,也是頭一次從他身上感覺到無以言表的淒涼。他指著地上那老者:“你這奴才,死便死了,生便生了。如今又跑到我麵前來做什麽?難道你的狗命,能彌補老夫的失子之痛麽?”他說著,聲音都顫抖了,老眼之中泛起了淚花。


  錢如意怕他太過激動,再有個什麽好歹,連忙規勸道:“王爺千歲,息怒,息怒……”


  老王爺看了她一眼,無比失望的搖搖頭:“有什麽用,到底隻是個女人啊。”


  這一句話,仿佛一把利劍,直刺錢如意的心髒。她從不因為自己是女子便覺得自己低人一等,可這個世界明明白白的告訴她,女子就是不行。


  老王爺大約也是知道這句話傷人的,如果不是他這時十分的悲傷,估計一輩子都不是說出這句話來。但是,既然說出來了,他便不準備在藏著掖著。他擺了擺手,向錢如意道:“你縱然再天資聰慧,我這一脈,到了你父親也便斷絕了啊……”他說著,越發顯得滄桑老邁起來。


  忽聽那老者道:“王爺,小王爺當年留了後人在的啊。”


  老王爺指了指錢如意:“這個不就是麽?”


  那老者抬起頭來:“不是啊。武侯當年生的是個男兒。”


  這一句話裏的信息量太大,以至於錢如意和老賢王雙雙愣怔在地。


  “男兒?”


  “武侯?”


  男兒兩字出自老賢王之口,武侯兩字則是出自錢如意的驚詫錯愕。


  錢如意這時,滿腦子就回蕩這一句話:“武侯生了個男兒。武侯生了個男兒……”話說這幾個字她都認識,可是湊在一起她就聽不明白了。


  武侯是誰?


  陸子峰的爹。


  武侯生了一個男兒。


  武侯怎麽能生男兒呢?不對,非但不能生男兒,女兒他一個大男人也生不出來啊。說武侯的女人生了個男兒,這還差不多。可要是武侯的女人生了個男兒,那和老賢王有什麽關係?

  那老者還嫌雷不夠大,接著又拋一個:“陸子峰就是小王爺之子,王爺您的親孫兒啊。”


  撲通一聲,老賢王沒有站立住,一下子跌坐在了身後的台階上。


  嚇得宮人們亂紛紛就要過來攙扶他。


  老賢王振臂將那些宮人揮開,一瞬間仿佛老樹逢春陡然百般精神起來,望著那老者:“奴才,你給老夫一字一句說清楚,少說了一句,老夫要了你狗命。”


  那老者又磕了一個頭:“奴才原本以為您早就知道了。當年,小王爺愛慕上武侯陸逢春,生死相隨,至死不渝。武侯就在現如今這經略司衙門內養胎,生下一個男兒。後來武侯滿門戰死,那孩兒就寄養在長風書院,衛侯爺的孫兒衛善那裏。如今將近三十年了啊。”


  老賢王沉默起來。


  錢如意暗暗向那老者打眼色:“趙將軍,您老糊塗了麽?武侯怎麽生子?”


  那老者匍匐餘地:“事到如今,武侯和小王爺已經戰死多年,陸家公子都已經成家立業,還有什麽不敢說的呢?武侯原本是個女兒身。”


  老賢王這時似乎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顫抖道:“陸逢春是個女兒身……陸逢春是個……”忽然又搖頭:“不可能。陸逢春是陸家的獨子,少年成名,武藝冠絕京城內外。老夫年輕時,曾有愛才之心,和他交過手。那時候他才十七歲,老夫都差點兒栽在他的手上。一個女人,怎麽可能會那樣厲害?”


  那老者聞言,接連磕了數個響頭,又立掌發誓:“奴才所言,句句屬實。如有謬語,天打雷劈。武侯千真萬確是個女兒身。當年,武侯有孕,小王爺命奴才尋地建宅。一則為了養胎,二則為了掩蓋這件事情。”那老者說著,抬起頭指著經略司的高牆之外:“如今林木叢生之地,正是當年特意留出來,以備武侯跑馬之用的。除了武侯,又有哪個女人養胎是要跑馬的呢?”


  “王爺……”錢如意眼尖,忽然看見老賢王站起身來,夢遊一般向著前頭走去,驚的慌忙喚了他一聲。


  老賢王虛虛站住腳步,向錢如意招了招手:“丫頭,陪爺爺走走。”


  不怪這老人家無法接受,實在是眼前這個消息太過的曲折離奇,換了誰,一時間也都難以接受。


  錢如意也不知道老賢王要去哪裏。估計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隻見他老人家,兩眼直直的望著前方,目中除了無盡的蒼茫還是蒼茫,直直的向前走著。就仿佛熟睡中夢遊的人一般。


  “王爺,台階。”錢如意笑聲提醒了他一下,生恐自己聲音大了,再驚著眼前這個,看上去無比脆弱的老人家。


  老賢王一路茫茫然的走出經略司大門,走到距離經略司大門幾丈開外的一棵參天大樹下。而後,他眼光忽然一亮,仿佛看見了什麽一般,衝到那棵樹下,望著那大樹虯結的枝幹,又發了一會子呆。


  下一刻,這老爺子忽然爆發,一拳打在那樹杆上,生生的打下一塊樹皮來,低吼一聲:“孽子,孽子啊……”其聲仿佛裂帛,直撕到人的五髒六腑深處,痛不可當。


  錢如意扶著他,擔憂的喚著:“王爺,千歲……”


  老賢王目中老淚滾滾如雨落,嗚咽著痛哭失聲。


  錢如意抬頭向跟來的趙將軍望去,那已經花白了頭發的老者,什麽話也沒有說,隻是再次跪倒在老賢王的腳下。


  一陣風吹過,帶著難以言喻的血腥味道。錢如意下意識的轉頭四顧,忽然在那被風吹過的黃沙之下,看見了一片深褐色的暗紅。如果不出所料,那是血的痕跡。


  一瞬間,四周的溫度仿佛驟然降低了,連頭頂的陽光都蒼白了起來。


  一股冷,從人的心底生發,令人無端的感覺毛骨悚然。


  老賢王嘶啞低沉的哭聲,仿佛來自地底深處巨獸的咆哮,召喚著那來自遙遠邊塞的,回蕩著的隱隱戰鼓。


  錢如意此刻站在這位悲痛欲絕的老人身邊,渺小的就仿佛萬千塵世裏的一粒塵埃。她能做的,除了默默的陪伴,別的真的無能為力。


  趙將軍跪伏餘地勸慰:“王爺保重啊……”


  這勸慰直白僵硬,但是似乎對老賢王分外的管用。


  老賢王止住了慟哭,略平靜了心緒,自己抬起袖子來擦了擦眼淚。緩慢的轉過身來,望著趙將軍:“當年,我就是在這裏見到的我那孽障。他於我三言兩語便爭吵起來,負氣轉身而去。我便是站在這棵樹下,一直望著他走進那座大門。”老賢王抬手指向經略司的大門,聲音不覺已經顫抖:“從始至終,那孽障都沒有和我提起那母子二人的隻言片語。你們說,他的心是鐵石做成的麽?我可是他的親生父親,他怎麽能那樣的狠心絕情?”


  “王爺……”趙將軍欲言又止。


  老賢王怒道:“如今這般境地了,你還有什麽是不能講給我聽得麽?”


  趙將軍一頭伏在地上:“王爺錯怪小王爺了……”話音未落,已然淚雨紛紛:“彼時,蠻夷犯邊,大兵壓境。小王爺自知凶險。原本是想要將少公子托付於您的啊。”


  老賢王怒吼道:“放屁。他但凡提上一句,我能到了這個年紀,都不知道自己的孫兒是男是女麽?”


  趙將軍膝行兩步,雙手抱拳,哭道:“千真萬確。隻是後來,你們父子爭吵了起來,小王爺負氣而去,沒有來得及言講。那時,邊關軍情緊急,玉匣關岌岌可危,關內隨時可能失陷。小王爺也是一片孝心,顧慮您的安危,才沒有解釋。”


  “顧念我的安危?”老賢王似乎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別人不知道,你還不知道麽?我半生戎馬,可曾有過敗績?老夫用他保護麽?”


  話雖如此,老賢王的語氣中的怒火也漸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悲涼之意。


  他歎息一聲:“罷了。是我半生戎馬,早就的殺孽太重,沒有那父子的緣分。這麽多年,老夫也認了。隻是……”他聲音陡轉,指著那趙將軍:“你這個該死的奴才。你護主不利也就罷了。明知幼主下落,這麽多年即不尋找,又不來告訴我。你居心何在?”


  趙將軍伏地道:“奴才有罪,罪該萬死。”


  “你縱萬死,也難抵你的過錯。今日你要是不給老夫一個交代,老夫定叫你生死不能。”


  那趙將軍伏地道:“玉匣關武侯闔府上下和小王爺盡數為國捐軀。奴才僥幸撿了一名,可是身受重傷。等奴才養好傷的時候,再去找小公子,已經失去了小公子的下落。”


  “那你又是怎麽知道陸子峰就是我的孫兒?”


  趙將軍臉上露出視死如歸的表情:“回稟王爺,奴才確實早就知道了小公子就在長風書院,所以不說,是因為……”


  老賢王步步緊逼:“因為什麽?”


  “奴才貪生怕死。怕您要了奴才的命。”


  老賢王踉蹌一下:“難道在你們心目中,我竟是這般麽?”


  趙將軍不語,但神情顯然就是默認。


  老賢王將目光投向錢如意:“丫頭,你覺得爺爺可怕嗎?”


  錢如意問道:“實話實說嗎?”


  老賢王點頭。


  錢如意道:“就剛剛您生氣的樣子,有點兒嚇人。”


  “那其他時候呢?”


  “其他時候,和平常的老人家沒什麽兩樣。”


  老賢王輕舒了一口氣,再次將目光轉向了趙將軍:“或許你說的對,若是再早上一兩年,你敢出現在我麵前,人頭早就落地了。”他說著,甚至走過去伸手去扶趙將軍。


  趙將軍一驚,慌忙連滾帶爬的站了起來:“王爺。”


  這時,又一陣風裹挾這地上的沙土吹來,濃重的血腥味兒撲麵而來。


  錢如意下意識的又去看那掩藏在沙土之下的血跡。


  老王爺順著她的目光看了一眼,疲憊道:“丫頭,陪我回去看看你太妃奶奶。剛剛的事情,先不要讓太妃知道。”


  錢如意點頭:“明白。”


  趙將軍卻有些不解:“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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