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3、冤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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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太太聞言,麵上露出難言之色:“隻因那丫頭犯了之罪,我便將她逐出府去了。”


  “二太太可知她後來去了哪裏?”


  二太太目光閃爍:“聽說,流落到那煙花之地去了。”


  “日前衛大人在長風書院旁邊的農田裏,起出一具無名屍骨。那王氏說,便是秋色的遺骨。”


  二太太驚道:“不是說,她懷了身孕,從那煙花之地逃走了麽?”


  眼見錢如意和二太太你一言我一語,衛善深感受辱。這是他的衙門,他的公堂,可是,這大堂之上的人一個個都沒有將他看在眼裏。就算是泥人還有三分火性呢。衛善再不作為,這個時候也憤怒起來。


  他不等錢如意再問什麽,一拍驚堂木:“你怎麽知道秋色懷了身孕?”


  二太太一驚,才知道自己說漏了嘴。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向著衛善又磕了一個頭:“大人容稟,隻因此事涉及到家醜,所以民婦才遮遮掩掩,不肯直言。這是民婦糊塗了,還望大人恕罪。如今這個境地,為死者申冤,生者報仇才是正經。那家醜也就顧不得了。”


  她說著,又向著衛善磕了一個頭。白發蒼蒼的年紀,這般的恭謹有度,令衛善也沒有辦法再借題發揮,發作於她。隻能懨懨道:“你講來就是。”


  二太太道:“我家大爺,自年輕的時候就隻知道讀書,心思十分的單純。秋色那丫頭,自持年輕貌美,便對大爺動了不該有的心思。那時候大爺年輕,血氣方剛。經不住誘惑,於那丫頭成就了一段風流事。事發之後,民婦便要將那丫頭趕走。那丫頭苦苦哀求到民婦麵前,說她懷了大爺的孩子。


  民婦自然不肯相信。一個水性楊花的女子,就算真的有孕,又怎麽知道就是我家大爺的呢?


  但是,民婦又怕那孩子真的就是葛家的後。因此,便托人多多留意那丫頭的動向。也因此,民婦知道當年她懷著孩子跑了。之後再沒有了音訊。”


  衛善也並不是真的草包,他點頭道:“你這番話,倒是和王氏之前所說正好吻合。但總歸有空口無憑之嫌。你當年托何人留意那丫頭的動向?”


  二太太語塞。


  衛善便知其中必然有曲折,於是再次將驚堂木一拍。


  未等衛善再開口問詢,那二太太已然驚懼萬分:“人說衛大人明鑒高懸,慧眼如電。如今一見,果然名不虛傳。民婦全說了就是。”


  原來,當年二太太心慈手軟,並不忍心要了秋色的性命。又怕她到了後來,得了機會將自己算計大爺的事情抖摟出來。因此就找了個牙婆,要將秋色遠遠的賣了。務必讓她一輩子再沒有機會回到金山縣。


  可但凡人販子,就沒有不貪財心黑的。那牙婆得了秋色之後不久,就發現那丫頭懷了身孕。於是略使手段,就問出那孩子的來龍去脈。


  葛家可是大財主。自然的,在那牙婆的眼睛裏,秋色丫頭肚子裏這塊肉就成了金疙瘩。因此,那牙婆就將秋色圈養起來。原本隻要等到那孩子瓜熟蒂落。那牙婆拿著孩子去葛家要錢,以葛雲生和葛世文的為人,自然是少不了她的好處的。


  可是,壞就壞在,但凡那做黑心買賣的人,家中必然是黑心爛肺的一窩子。那牙婆有個相好,早就垂涎秋色的姿容。竟然趁著那牙婆外出逼迫了身懷六甲的秋色。


  那牙婆和相好吵翻了。她那相好自己跑到葛家莊去討賞。二太太這才知道了秋色有孕的消息。


  二太太確實想著,等秋色腹中胎兒落地,再做打算的。不得不說,這個婦人雖然有些手段,但是並不狠毒。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那牙婆忽然要將秋色賣進煙花之地。秋色連夜逃脫,就此失去了下落。


  既然話說到這裏,少不得要將那牙婆找來問一問。


  那牙婆就住在縣城裏,年輕的時候常在金山縣城方圓百十裏走動。很多人都認得她,所以很容易就將她找來了。


  錢如意站在老賢王身邊往下看,隻見是個五十來歲,精瘦的婦人。一邊向堂上走來,一邊眼光亂飄,悄悄打量著。這種三姑六婆,一向走街過巷,穿堂過戶,最是刁滑。比尋常婦人要膽大的多。


  隻見她跪倒在案前,恭恭敬敬道:“民婦刁氏,給大人磕頭。”


  衛善問道:“你可認識一個叫秋色的丫頭?”


  那婦人想也未想,搖頭道:“不認識。”要是常人,別人問起這樣的問題,少不得要想一想。她回答的太幹脆了,不合常理就成了敷衍。


  衛善今日,一再的吃癟,憋著一肚子氣。見連這三姑六婆都敢敷衍自己,那氣衝天而起,怒吼道:“本官再問你一遍,你可認識秋色?”


  那婦人依舊是那死性:“回大人,不認識。”


  衛善抬手就扔了一根令簽在地上:“來人呐,先把這個刁婦打上二十大板。”


  那婦人估計做夢也沒想到,不過三言兩語就給自己招來一頓好打。下意識的抬頭看向鄭學監,叫道:“鄭大人救我。”


  鄭學監臉色頓時一變。


  那婦人已經連撲帶爬的摟住了鄭學監的腿:“鄭大人,你可不能翻臉不認人啊。”


  鄭學監將她推開:“胡言亂語,我認識你是何人?”


  這時,衙役們已經過來要將刁氏拖走,那刁氏慌的張牙舞爪大喊:“鄭學監,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早就想殺人滅口。如今正好借了衛大人的刀。說是打我二十大板,誰不知道你們那衙門裏的陰私事。鄭學監,你這些年害的人還少嗎?等我死了,我定然帶著那些冤魂厲鬼,天天纏著你,日日折磨你……”


  錢如意心說,別回頭真的二十大板把這刁氏給打死了。到時候豈不又成了個死無對證?她連忙喊道:“慢著。”這大堂上,人人都知道老賢王放話了,這女子講話就像老賢王講話一樣。所以,那些衙役聞言,便拖著刁氏,站住了腳步。


  衛善快被死氣了,一拍驚堂木,嗬斥那些衙役:“你們敢違抗上命?”他已經快被氣得失去理智了,今日無論如何要拿著這刁氏作伐立威。不然,以後他這個經略使,在下屬麵前就連個屁都不是了。


  他辛苦求官,難道就是為了窩囊一輩子的?

  錢如意也知道,自己有些過分了。於是,轉頭向著衛善道:“大人,這婦人還不能死。”


  衛善怒道:“本官何曾說過要這婦人死?”


  錢如意閉嘴,衛善確實沒說過這話。


  那些衙役見狀心裏還能沒有點兒數麽?於是依舊將那刁氏脫了下去。片刻之後,外頭便傳來那刁氏鬼哭狼嚎的聲音。先是嚎叫痛罵鄭學監,漸漸的便沒有了聲音。


  等她再次被拖上堂的時候,爛泥一樣被扔在地上,隻剩下哼哼的力氣了。如果不是之前錢如意橫加幹預,估計這刁氏真的被二十大板給打死了也未可知。


  刁氏趴在地上裝死,衛善也並非善類,命人一盆冷水兜頭澆下,那刁氏頓時渾身顫抖一下,嘴巴裏哼哼唧唧,又活了過來。


  衛善再次將驚堂木一拍:“刁氏……”


  這下,那刁氏才是徹底的嚇得三魂七魄都炸裂開來。一頭搶地連連告饒:“衛大人息怒,衛大人饒命。民婦定然知道的,定然全都說了。十多年前,民婦確實買到過一個叫做秋色的丫頭。是從葛家莊,葛老爺家裏買來的。因為那丫頭勾搭主子少爺,是個不安分的。


  誰知道,那丫頭竟然懷了身孕。也是民婦一時起了貪念。想要憑借那丫頭腹中的骨肉,給自己某一筆財富。是知道,那丫頭即能勾搭主子,又能是什麽安分的人呢?沒過多久,竟然趁民婦不在家,勾搭上了我家那死鬼。民婦氣不過,要把她賣了。誰知她竟連夜跑了。”


  衛善問道:“之後呢?”


  刁氏連連叫屈:“那往後的事情,民婦真的就不知道了。”


  衛善道:“那你剛剛為何求鄭學監救你?難道這往後的事情和鄭學監有關?”


  刁氏道:“民婦之所以求他,是因為他往日也曾從我這裏買過幾個丫頭。沒過幾日,那些丫頭便都不見了。民婦猜測,是被他給害了,因此要挾於他。不過……”刁氏頓了頓,喘息了兩聲:“大人這樣一問,民婦倒是忽然想起來一件事。當時,秋色已經快要臨盆。她一個小腳婦人,挺著個大肚子,又是怎樣輕易從我家裏逃走的呢?我後來想了許久,大約是和我那個死鬼串通一氣,我家死鬼將她整出去,告訴我她是自己跑了的。隻是……”


  那刁氏思索道:“民婦後來也曾探訪過,我那死鬼雖然不知道怎麽發了財,在他老家蓋了大宅院,大小老婆娶了一堆,可是家裏並沒有那個丫頭,也不見那孩子。多半是他拿了那孩子,問葛老爺討了一大筆錢,又轉手把那丫頭給賣了。因此才發財起來。這狼心狗肺的東西……”那刁氏越說越恨,忍不住破口大罵。顯然,她還不知道秋色已死。又或者,那農田裏起出來的屍骨,不是秋色,而是另有其人。


  原本是葛家小妾狀告主母的案子,誰知道越審問,裏頭竟然牽扯出這樣許多曲折來。放眼天下,又知道在太平景象之下,掩蓋著多少冤屈罪孽呢?

  這王氏走運,遇見了陸子峰兩口子。陸子峰兩口子也走運,遇見了老賢王撐腰。不然就算王氏膽量非凡,心智過人,也不得不落個冤沉大海,恨埋黃土的結果。


  到了這時,衛善少不得要順藤摸瓜,將那刁氏的相好傳喚來問個究竟。


  那刁氏的相好,老家距離金山縣很遠,一時三刻間自然是傳喚不到的。這時候,天色已經不早了。衛善暫且退堂。因為那鄭氏確實有殺害庶子的嫌疑,雖然還沒有定案,但她的死多少也不是那麽無辜。又有老賢王在一側施加壓力。衛善便將陸子峰當堂開釋,命他戴罪立功,去尋那刁氏的相好來。


  陸子峰連夜帶著胡大和小白去了。錢如意則轉回了家中。她原本就是個嬌貴的身體,站了許久早就累得受不了,到頭就睡了。不管天大的事情,她能吃能睡,這也是老天爺給她的天大的好處了。


  錢如意正睡著,就聽七嫂喊她:“如意,如意……”


  她睜開惺忪的睡眼,見外頭天色還黑著,不解道:“怎麽了?”


  “王爺千歲讓你過去呢。”


  錢如意爬起身,任憑七嫂拿著衣服給她往身上套,有氣無力道:“天還沒亮呢,王爺叫我幹什麽?”


  七嫂搖頭:“這個我可不知道。”


  錢如意穿起衣服,七嫂便來給她梳頭。她嫌麻煩,隨便用個帶子將頭發束了:“就這樣吧。”七嫂連忙又去拿了一件厚實的棉鬥篷來,將她從頭到腳包裹起來:“今年的天,冷得可真早。昨天還大好的天兒,暖暖活活的,誰能想到,夜裏就下起雪來。你身子弱,可不要受了風寒。”


  “下雪了?”錢如意有些不信:“這才剛進十月,就下雪了?”


  “誰說不是。也不知你七哥從京裏起身,帶著棉衣沒有。這男人在外頭,真的讓人操心。”


  竟七嫂這麽一說,錢如意才忽然想起來,陸子峰昨夜匆匆出門的,,八成也沒帶禦寒的衣服。


  七嫂看著她直搖頭:“你呀,怎麽做人媳婦的,萬事都不知道操心。昨兒陸先生要走的時候,我看著天氣變了,起的風冷颼颼的,給他準備了厚衣服才走的。”


  錢如意頓時十分感激起來:“謝謝你嫂子。要沒有你,我都不知道這日子怎麽過。”


  “一家人,說這個做什麽。”七嫂催促她:“你快去看看吧。王爺千歲和老太妃都是上了年紀的人,可不要有什麽事情才好。”


  錢如意掀簾出來。迎麵一股冷風撲過來,撲得她下意識的呼吸一滯:“好冷。”


  外頭有上了些年紀的姑姑帶著兩個宮女,提著燈等著。


  七嫂見了:“如意,要不我跟著你去吧?好歹有個人跟著。”


  錢如意怎麽可能讓自己的嫂子做那下人、奴仆的樣子,搖頭道:“不用。千歲那邊我是常來常往的,熟悉的很。”


  她說完,招呼那姑姑道:“咱們走吧。”


  正院和跨院之間的距離真的沒幾步路,穿過兩堵短牆圍起來的小院子,就是正院的月亮門。錢如意走過去的時候,老賢王已經穿戴整齊,披著一件翻毛大氅,背著手在院子裏等著錢如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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