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4、趕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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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依舊陰沉著,北風呼嘯。就好像這適逢多事之秋的金山縣一般。黑鴉鴉,暗沉沉,令人心裏也跟著難以舒展。
錢如意道:“那縣衙前頭有偌大的一片空宅院,裏頭的起居物品齊全,先把鄉親們安置在那裏。等咱們探到我師兄那邊的消息,再做定奪。”
大伯看著外頭的天氣:“也是。這樣陰沉的天,說不定一會兒又下起雪來。大家夥兒也不能在露天地裏就這樣待著。而且,吃飯也是個問題。”
錢如意道:“這個無妨的,我和師兄還有一些積蓄。足夠大家夥吃喝的。”
大伯歎息道:“別人家出個當官的,舉家都要跟著沾光。咱們家可好。自從陸先生出了仕,咱們舉家賠進去多少錢財勞力不說,將一個好好的家,弄的都散了。要我說,真還不如咱們種地的好。”
錢如意聞言,心中無比的愧疚:“大伯,都是我連累了你們。”
大伯擺擺手:“不說了。都是一家人,哪裏就能分的清楚了?總歸是讓咱們趕上了。要是換了別人,大約也是如此。”
一旁的葛世文慚愧萬分:“我和陸師兄是同門,比起陸師兄天下為公的大義,相差遠矣。慚愧,慚愧。”
大伯道:“咱們不說這個了。我去讓他們先安置起來。”說完,向外走去。
錢如意看向葛世文:“我大伯是粗人,許多事還要舅舅多多費心。”
葛世文道:“這個自然。”錢如意讓七嫂去拿家裏的銀子出來,給葛世文,讓他看著操辦那些鄉親們的飲食。
葛世文更加的無地自容:“妄我苦讀詩書許多年,境界不如你一個小女子多矣。”說完,拿著那些銀子去了。
七嫂見他去了,這才憂愁起來:“如意,你將咱們家的錢都拿了出去,萬一……咱們吃什麽?”
錢如意知道她擔憂什麽:“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到了那時,咱們又要錢財做什麽?”
“什麽意思?”
王氏在葛世文身邊多時,多少懂得些,解釋道:“奶奶的意思是。如果真有萬一,咱們得家都沒了,還要錢財給誰花用?”
七嫂驚道:“怎麽就到了那樣的地步了?”
錢如意道:“如今咱們式微,就好比一隻小老鼠,麵對的可是獅虎。”
七嫂不免抱怨起來:“要早知道這樣,真像大伯說的,咱們踏踏實實的種地,不做什麽官了。這做官也太難了一些。”
錢如意苦笑:“不是趕上了麽?”
話雖如此,因為葛世文和大伯帶著一眾鄉親的到來,錢如意的心才略略踏實了些。要知道,老王爺點兵,可是將縣城裏的人馬點數一空。偌大的縣城,一夕之間就成了一座無人把守的空城。如果那匪徒倒卷而來,這一城的百姓頓時就成了案板上的魚肉。這也是錢如意為什麽無比的焦灼的原因之一。
葛世文雖然還病著,但他做過金山縣的縣令,對於縣城的防禦十分的熟悉。雖然這些人不知道陸子峰一行去往哪裏剿匪,但是做好縣城的防禦還是不難得。
城中的百姓,聽聞鄉下的人們都來助力剿匪。頓時就鼎沸起來。實在是這匪患攪鬧的人心惶惶,老百姓們對之恨之入骨。因此,沒有不讚同的。有許多城中居住的百姓們,自發的結成巡邏的隊伍,統一由葛世文調度。
那些鄉紳,富戶們,見是葛世文主持一應事務,個個信服。這便是本鄉本土人的優勢。如果將葛世文換成外地來赴任的官員,這時候別說已經不是縣令了,就算還在任上,也不見得有這樣大的號召力。
這其中也有唇亡齒寒的原因在內。葛家在金山縣那也是數得上的人家,家裏好幾代的大地主,老財東。連他家都被土匪給屠戮了,別的鄉紳富戶,如何能不心驚呢?自然是巴不得趕緊把那匪患給平息了。
有了這些人助力,滿城百姓眾誌成城。
“找到了,找到了。”放出去打探老賢王兵馬去向的人,連滾帶爬,氣喘籲籲的進到大廳之中:“葛大爺,找到了。老王爺和陸大人帶著兵馬,在伏虎坡和那些土匪拉開戰陣了。”
這是自陸子峰連夜走了之後,七天裏錢如意第一次聽到他的消息。她急道:“戰況怎麽樣?”
那人道:“已經大勝了七八場,將那土匪都趕到山上,不敢下來了。”
葛世文一拍椅子:“這可是個好消息。快讓人準備起來,將那牛肉多備一些,幹糧也要預備的足足的。將士們吃飽喝足了才好打那狗日的土匪。”
“哎。”那探馬立刻就化身成傳令兵,轉頭就跑出去傳信去了。
錢如意詫異的看著葛世文。
葛世文這才察覺到自己剛剛失言,爆粗口了。他又幾分訕訕的低咳了兩聲,將尷尬壓下去:“如意,你愣著做什麽?還不快些把這個好消息告訴老太妃去?”
錢如意點頭,轉身去了。
但說實話,雖說這是捷報傳來,是好事。可是陸子峰一日未回,她一日就放心不下。
還沒等她走到後頭正院的門口呢。忽然又聽外頭有人一路喊著:“葛大人,不好了。”衝進了大廳之中。
錢如意心頭一個激靈,連忙又轉身回來。
來報信的是錢如意的堂侄子,才十六七歲。錢如意看著他:“怎麽了?為什麽大驚小怪?”
那小子指著外頭道:“姑姑,葛大人。城外了一隊人馬。”
葛世文問道:“是什麽樣的人馬?”
“不認識。葛大人,您快去看看吧。”
葛世文聞言,就要出去。錢如意跟在後頭:“我也去。”這個時候,已經沒有人在乎什麽男女之別,男主內,女主外這些了。葛世文轉頭囑咐了她一聲:“那你自己小心。”先抬腳走了。
他雖然病著,但是危急時刻,依舊比錢如意這個腿短的小女子走得快。
錢如意在後頭緊追慢趕,跑得氣兒都要喘不上來了。好不容易才爬到城牆上。隻見城外果然來了一隊人馬。遠遠的停駐在城外的山坡下,也沒有旗號,所以真的不知道是什麽人。
葛世文大聲問道:“對麵是什麽人?”
那些人也不回應,就那樣靜悄悄的排開陣勢和城牆上的對峙。城牆上防守的百姓們,紛紛將自己的兵器亮出來,對著那邊。那氣勢也是絲毫不弱。
兩廂裏對峙了大約有兩個多時辰,那隊兵馬忽然向後退去。不到一刻鍾走得幹幹淨淨。
別說葛世文一頭霧水,城牆上所有的人都一頭霧水。
錢如意心裏卻已經有些明白了:“那些是‘土匪’。”
葛世文一驚:“何以見得?”
錢如意轉身便往回走:“咱們回去再說。”
葛世文命令那些城牆上的戍衛,加強戒備。跟著錢如意又回了經略司:“甥女兒如何斷定那些就是土匪?我看他們進退有矩,毫無匪氣啊。能不能是……”
錢如意到了這時,反而沉寂下來:“舅舅是想說,那些有可能是玉匣關聽聞咱們這邊的事,來增援的。”
葛世文點頭:“咱們這裏距離最近的就是玉匣關了。老賢王點兵遣將那樣大的動靜,自然會驚動玉匣關。北定候來增援也不奇怪。”
錢如意反問:“那他們既然是來增援的兵馬,為什麽一言不發又退走了呢?”
葛世文也有些想不明白。
錢如意冷聲道:“舅舅可曾聽說,兵妃一家?”
葛世文倒抽一口冷氣:“甥女兒,這話可不是能夠亂說的。誰不知道北定候忠勇雙全,義薄雲天。他怎麽可能做出這種事呢?”
錢如意不答反問:“舅舅,你可知道朝廷成立經略司的目的麽?”
葛世文又是倒抽了一口涼氣:“這個……”
“舅舅,倘若你麵前有一隻你豢養長大的猛虎,你現在要卸去他的爪牙,那猛虎可會乖乖的就範?”
葛世文默然。
錢如意道:“這件事,我一個後宅婦人都能想到。舅舅就更會想到了,隻是您太過忠厚仁義,因此不願意相信罷了。隻是,到了這個時候,咱們已經沒有退路。就算識破那‘土匪’的真身,少不得也要當作不知道。隻把他們當作悍匪來對付也就是了。若是撕破了這層麵皮,隻怕咱們就連一絲轉寰的餘地都沒有了。金山縣立時就是咱們的葬身之所。這也還罷了。
我師兄做官,原本是為了江山社稷能夠長治久安。就算死了,也在所不惜。隻是,恐怕咱們死了,這玉匣關內自此就又要戰火紛飛了。咱們得死又有什麽意義?”
葛世文點頭:“甥女說的對。”說完,卻認識忍不住歎息:“北定候忠勇無雙,玉匣關內,乃至大業半壁江山,無不受其庇護,受其恩惠,如何就成了今天這樣了呢?”
錢如意也跟著歎息:“自古權勢誤人。”
葛世文皺眉不語,顯然還是有些不能接受錢如意的說法,又知道錢如意說的有道理。
錢如意道:“城外那些兵馬都是身經百戰的正規軍,如果咱們迎頭撞上,定然玉石俱焚,兩敗俱傷。”
葛世文道:“那可怎麽辦?”他是文官來著,並不擅長排兵布陣。況且他現在統領得都是一眾鄉鄰,臨時組織起來的防禦隊。這些百姓,縱然有一腔熱血,也是可那些身經百戰的正規軍不能相提並論得。錢如意說的玉石俱焚,兩敗俱傷,那都還是往好處說了不少。
真要短兵相接,別看城裏人眾,可結果也並不樂觀。
錢如意想了想道:“咱們暫且將他們拖住,看能不能拖到老王爺半師回轉。到了那時,便無憂了。”
“怎麽個拖法?”
錢如意道:“那些人,一箭未發,一語未出便轉了回去。極大可能,那領兵者多疑。以為咱們城中空虛,卻不想倒在這裏,忽然看見城頭旌旗豎立,人影憧憧,所以摸不清根底,這才退了去。少時等他打探清楚了,必定回來攻城。咱們要做的就是虛虛實實,讓他探不清楚。”
“怎麽做?”
錢如意道:“咱們給他來個三十六計裏的‘空城計’。”
“空城計?”
“對。”錢如意點頭:“隻不過諸葛先生那是真空城,咱們這個是假空城。”
葛世文聽她說了詳細,點頭道:“如此,可以一試。”他自出去找大伯商量了一下,各自分頭安排起來。
錢如意這邊卻有些犯愁起來。空城計好出。可是,哪裏去尋那城頭彈琴的諸葛孔明?
老太妃聽了她的話,笑著拍了怕自己的胸膛,無不感歎道:“沒想到,老身一輩子禁足於高牆之中,這老了老了,還有了用武之地了?”
錢如意驚奇道:“難道您老會彈琴?”
老太妃笑道:“何止會彈琴。我那老王,當年可是萬眾矚目的英雄,京中所有女子閨夢中的情郎。我要是沒有十八般武藝,如何能過關斬將,嫁給了他呢。”老太妃說著,臉上露出少女般的溫柔甜蜜來。
錢如意道:“我去給您做那焚香烹茶的侍女。”
老太妃看了她一眼。露出嫌棄的神色:“就你那五短的身材,往城頭上一站,腳底下還得踩傷高翹,不然在城門下都看不見你。”
錢如意一頭黑線:“您怎麽專挑我的短處來說?”
老太妃道:“我實話實說。我身邊隨便扒拉出兩個來,都比你要好的多。我活了大半輩子,好不容易有這樣一個露臉的機會,可不想留下瑕疵。我是不會帶著你的。你趁早跟著那撤退的百姓一起,走地遠遠的。”
錢如意心裏明白,老太妃這般說,其實是不想她涉險。畢竟,臨陣對敵,情況瞬息萬變。就算是那諸葛老先生,當年在城頭上彈琴的時候,也不見得就是十拿九穩得。隻不過情勢所迫,不得不為之而已。
此時已經是黃昏時刻,那些兵馬退去,並沒有退多遠,而是就在縣城外頭三四裏地的地方紮營安寨。
葛世文明城中百姓,將家中所存的菜油,盡數拿在城頭上,通宵點起火把,將城牆內外照的亮如白晝。這種情況下,就算一隻貓兒跑到城牆下也會被人看見,更別說對方想要放探馬過來窺探了。
葛世文這樣做,就是為了防止那些人夜裏前來偷襲的。不過,這個辦法自然是不能長久來用的,城裏也沒有那麽多的菜油。不過,點上一兩個夜晚的還是能夠支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