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2、我聽說了
對門有個小竹馬最新章節
錢如意這才想起,這歌詞她曾經唱過。但那隻是一時觸景生情起來,隨口胡謅的。唱過便唱過了,連她自己都不記得。至於那高處的風景?錢如意還真的從未想過。她想要的,從來都隻是像她的爺爺、奶奶那樣平淡的一生。如果非要說她有什麽祈求,那便是期盼國泰民安,風調雨順。
胡大郎見她不語,原本支撐著他自己腦袋的胳膊向旁邊一滑,由原來斜倚著的姿勢變成了半趴在桌子上。悶悶道:“我醉了。”
錢如意點頭:“您確實醉了。”
許久,胡大郎道:“周玉郎跑了。陸子峰要回來了。”
錢如意的心,跟著他的話接連跳了幾跳,以至於片刻無處安放:“周玉郎不是死了麽?”
胡大郎搖頭:“沒有。俗話說的好,虎毒不食子。周正畢竟是他的父親,下不了手也是人之常情。我倒是有些嫉妒周玉郎了。他雖然和周正自幼分離,父子之間談不上多深厚的感情。可周正對他依舊念著父子之情。
我的父親,卻要殺了我。”他說著,低低的笑開,卻比哭還難聽。
他用最輕鬆的語氣,說著這個世界上最殘酷的事情:“真的,他真的要殺我。在我告訴他,我不是勇毅,我是胡大郎的時候,他的臉色,一下子就變得難看至極。而後不由分說就拔劍向我刺來。仿佛我不是他的兒子,而是他的不世仇敵。”他說道這裏,頓了頓:
“也對,我確實是他的不世仇敵。我奪了他的劍,將劍刺進了他的胸膛。”他的呼吸沉重起來,仿佛一把鋸子在鋸動腐朽的木頭。
錢如意明白,此刻胡大郎的內心必然是極痛的。
胡大郎卻忽然問道:“如意,你說要是給周玉郎機會,他會不會像我一樣,殺了周正?”
錢如意在他的眼睛深處,看見了近乎扭曲的瘋狂。她暗自吃了一驚,胡大郎是個瘋子,從前是,現在依舊是。這個世界上,大約沒有比父子相殘更殘酷的事情了。
他經曆了,卻還想要別人也同樣的經曆一次。
他到底是恨他的父親,還是恨周正和周玉郎?又或者他都恨。
一個人,怎麽能有那樣多的恨呢?
錢如意望著他,頓時便有些憐憫:“今天是個高興的日子,大家都應該開心不是嗎?”
胡大郎道:“難道你放下了麽?你不恨周家那對父子了?”
錢如意黯然的搖頭:“沒有。但是我恨的隻是周玉郎一個。周正隻不過是被他的兒子拖累了。”
胡大郎一笑,頗多的嘲諷之意:“你倒是恩怨分明。”
錢如意其實並不想提起這個話題,因為每次提起,她的內心都無比的煎熬。此時也一樣。可胡大郎就有這種本事,就算是普天同慶的時候,他也能成功的將人從快樂中帶進痛苦的深淵。他這個人……
錢如意想了半天,總結出一句話:“你這個人隻會恨,不會愛。這樣不好。”
胡大郎沉默下去,許久又笑起來:“你打擊不到我。你不知道我自幼都經曆了什麽,所以,不管怎樣,你都打擊不到我。”他抬起頭,卻不肯直起身子,就那樣用下巴抵著桌麵,翻著眼皮望著錢如意:“陸子峰要回來了啊,你和他對門住著,我總是有些不放心的。過些日子,你便回宮裏去住吧。”
錢如意看他難得的孩子氣的樣子,笑道:“你又擔心什麽呢?我和他原本就不是一路人。如今更不是路人了。”
胡大郎道:“也是。你們兩個都是任性妄為的貨。你知道陸子峰這次為什麽回來嗎?”
錢如意搖頭。
“他三番四次自請裁撤金山縣經略司。我準了。一時半刻之間,又沒有別的職務安排他,隻好讓他先回京城來。”
“哦。”錢如意應了一聲。
胡大郎道:“你就一點兒不感到意外麽?金山經略司,可是窮盡你錢氏一族之力興建完成的。經略司裏許多的職務都是你錢氏族人在任。要是經略司被裁撤,你那些族人可就都丟了差事,砸了飯碗。你就不怕他們罵你?”
錢如意想了想,還真的就像胡大郎說的那樣,金山縣經略司裏的好多職務,都是錢家人在做。因為陸子峰當初到了金山縣,除了家眷就帶了一個胡大郎,後來有幸遇見阿青和小白。可是,胡大郎走的時候,又把那兄妹二人帶走了。
留下陸子峰光杆司令一個。他就算有頭腦,見解獨特,手下無兵無將也是白搭。錢如意隻好央告大伯,將家中子侄,盡可能多的充斥到陸子峰麾下效力。
如今陸子峰自請裁撤經略司,錢如意的那些兄弟,侄子們定然要丟飯碗。要是有朝一日,錢如意回家去,說不得真的挨罵。
胡大郎見錢如意鬱悶起來,他便幸災樂禍。這人好像也隻有幸災樂禍的時候能讓自己開心一會兒了。
他心情很好的站起身:“我先走了。你收拾,收拾,回頭我讓皇後打發來人來接你。”
錢如意這才回過神來:“我還是留在這裏吧。郭通不是要回來了麽?那小福氣他自然要從宮中接走的。要是隻剩下亮亮,怎麽行呢?”
胡大郎轉身:“你想說什麽?”
錢如意便將春桃之前說的話,向他說了。
胡大郎沉吟了片刻:“這件事你倒是思慮的周全,怎不見你替我思慮一下?如今皇後又逼著我生孩子。你要是回去了,還能替我抵擋幾分。”
錢如意哭笑不得:“我不過是個樣子貨,就算回去又能頂什麽用?”
胡大郎道:“你心知肚明。”
錢如意想了想道:“反正你也不在乎生前身後的名聲,莫若就做個獨斷專行的皇帝,獨寵清貴妃便罷了。”
胡大郎陰測測一笑:“你這是嫌阿青母子的命長麽?”
錢如意兩手一攤:“那皇宮裏頭,皇後娘娘最大。隻要她不點頭,誰敢動阿青一根汗毛?她隻是要內廷多幾個孩子。你們敞開了生也就是了。”
胡大郎將眼睛一迷:“我要將你這話,原原本本的告訴阿青。”說完又是陰測測一笑,轉身走了。
錢如意怎麽忽然間覺得陰風陣陣,脊背發寒呢?
她轉頭四顧,也沒發現什麽異常啊。
不過,她很快就知道自己為什麽脊背發寒了。
隔天,天蒙蒙亮,她才起床……
不要懷疑,自從瑪莎把周唯心送來由她教導之後,錢如意已經改掉了睡懶覺的壞毛病。現在天一亮就醒,早早的收拾整齊等著那孩子過來。
不得不說,為了在那孩子麵前維護自己的形象,錢如意真的下了很大的功夫。除了不睡懶覺,她現在也不不大呼小叫了,走路也不歪三扭四,東倒西歪了。總之,她成功的在周唯心這個孩子麵前,塑造出了一個和藹可親,端莊有度的形象。
不過,這個形象即將被打碎。
錢如意起床來,還沒有顧得上梳洗。就聽外頭一片嘈雜之聲。侍女驚慌的跑進來:“不好了,貴妃娘娘殺進來了。”
錢如意心裏一怔,還沒有弄明白‘殺進來’是什麽意思,就見阿青提著寶劍氣勢洶洶的從外頭衝了進來。她是會功夫的。周府的房門是木頭的,根本就禁不住她一腳踢。
她衝進房間,就看見錢如意披頭散發呆滯的站在床前,頓時就氣不打一處來。揮劍就將錢如意旁邊的桌子給砍成了兩半。
錢如意後知後覺,阿青那把劍是真的鋒利啊。要是剛剛那一劍斬在她身上,說不得她就身首分離了。她本能的就拉起笑臉,陪著笑,諂媚道:“阿青,這麽一大早的你怎麽就來了呢?”
阿青氣呼呼的拿寶劍的劍尖指著她:“錢如意,你個卑鄙小人。你自己幹了什麽自己不知道嗎?我把你當你姐妹,你竟然在暗地裏害我。”
錢如意看見那明晃晃的劍尖,下意識的向後縮了縮:“刀劍無眼,咱們有話好好說。”
“好不了。”阿青將長劍一晃。
驚的旁邊的侍女一陣亂喊。錢如意也是往後又瑟縮了一下。那樣子要多猥瑣有多猥瑣。
阿青似乎這才意識到,自己手中的劍確實有些危險,於是將那寶劍往地上一丟,撲上來雙手就掐住了錢如意的脖子,用力搖晃著她:“錢如意,你個混蛋,混蛋,混蛋……你當我是豬啊,你自己怎麽不生?生那一胎都差點兒要了我的命,你到底知道不知道……
”她說著,忽然鼻子一酸,聲音一啞,眼淚劈裏啪啦就往下掉。
錢如意被她掐的直翻白眼兒,用力拍著她的手,示意她鬆開。
旁邊的侍女見狀,連忙上來幫忙,好不容易才將阿青的雙手拉開。
錢如意一跤坐倒在地上,連連咳嗽加喘氣,要多狼狽有多狼狽。才喘過起來,抬眼一看,隻見周唯心隻穿著中衣,赤著腳,氣喘籲籲得站在門口。不用說,這孩子定然是聽到有人要殺錢如意,這才連鞋子都顧不上穿,著急忙慌的跑來了。
可惜,錢如意一直費心巴力打造的形象,這一刻全都崩塌了。
阿青卻在錢如意還沒有回過神的時候,跟著她一屁股坐在她的旁邊,捂著臉就嚎啕大哭起來:“錢如意,你個小人。”
錢如意想要她閉嘴,至少在周唯心麵前給自己留點兒麵子。可是阿青越哭越大聲,簡直如同市井婦人一般,就差撒潑打滾兒了。
錢如意無奈,隻能摟住她的脖子,用雙手去捂她的嘴:“體麵,體麵。”
“體麵個屁。我兒子都要撈不著了,還要個屁的體麵。那可是我千辛萬苦,九死一生生下來的親骨肉。你們兩個混蛋,狼狽為奸。他才那麽小,你們就要把他從我身邊奪走。你們的心怎麽那麽狠啊……啊……哇……”
錢如意被她哭的一頭霧水。卻又無力阻止她。隻能頹敗的坐在一旁,無奈的望向明顯被嚇壞了的周唯心。
周唯心一向進退有度,此時一腳門裏,一腳門外卻不知道該進還是該退了。隻能無助的望著錢如意:“老師……”
錢如意向她擺擺手:“今日你先回去吧。”
“哦。”周唯心聰明伶俐,看出錢如意其實沒什麽危險,便將腳收回,依舊赤著腳,一徑的走了。
錢如意望著她小小的,單薄的背影,腦海裏回蕩的卻是胡大郎之前的話……周唯心是個女孩兒。
錢如意心中多少有些能理解,瑪莎為什麽要這麽做。可同時,她也更加的心疼這個孩子了。她現在還小,不明白女扮男裝對她將來的影響。要是她長大了。怎麽辦?
難道一輩子都裝成男人的樣子麽?
那她還怎麽嫁人?
要是她恢複女兒家的身份,別人又怎麽看她?
原本嚎啕大哭的阿青,忽然發現錢如意並沒有專心的聽自己哭,下一刻便止住了哭聲,望著她:“你幹嘛?能不能尊重我一下?”
錢如意回過神來,看著阿青滿臉淚痕的樣子,心裏真的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伸手幫她擦了一把眼淚:“你到底怎麽了?”
阿青這時,大約也哭累了。胸中的鬱氣也發泄的差不多了。語氣反而平靜了下來:“你還問,還不是因為你。你腦袋裏一天天都想些什麽餿主意?你讓皇上找我生孩子,他可是聽話的很。”
錢如意更加的哭笑不得:“那是你們夫妻二人的事情,這也賴不著我的吧?”
“怎麽不賴你,本來他都答應,以後不要我再生了。你一句話,他便又改變了初衷。當年也是因為你,我才陷入那宮廷之中,如今你還要將我當成母豬一樣麽?”
錢如意簡直要被冤枉死了:“我可真的比竇娥還冤。”
“你冤個屁。”阿青咬牙切齒的罵了她一聲:“你知道當年他為什麽和我打賭麽?”
錢如意搖頭:“這個我哪裏知道去?大約是他早就看上你了,尋個機會占你便宜。”
“呸。”阿青恨聲道:“他哪裏是看上我了。他是一早看上你了,他在回護你。才心計,將我誆騙到宮中。隻是,他縱然算得精明,也算不過老天爺。如今怎麽樣?你還不是和陸大人分道揚鑣麽?他心裏不平衡,憑什麽拿我們母子撒氣?”
錢如意愕然,不知該說什麽好。
阿青卻又哭泣起來:“你大約還不知道。他將我兒子封了南海郡王。”
錢如意點頭:“這個我聽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