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1、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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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大郎道:“朕記得,你講過的《楊家將》裏頭有一位該是女英雄,被封做渾天侯的。你看如今的天佑土司,可像不像那渾天侯?”
錢如意語塞,這種事可不是敢亂說著玩兒的。
跪在地上的天佑土司聞言,已然激動的不能自抑,爬在地上就磕頭:“臣謝皇上的封賞,臣一定帶著天佑部,盡忠為國,死而後已。”
胡大郎道:“朕正是這個意思。著封天佑土司為渾天侯,子子孫孫永鎮西南地。”
“微臣謝皇上隆恩,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胡大郎道:“你別忙著謝恩,還有一件事。衛大人的情形你也看到了。在信任經略使沒有到任之前,朕命你暫代經略使之職,經略西南地。幹好了,朕有賞。幹不好……”
天佑土司這時候,顯然已經被渾天侯這個頭銜給砸懵了,搶著道:“臣定然兢兢業業,恪盡職守,若是有所差池,項上人頭奉上,絕無二話。”
“好,君子一言……”
“快馬一鞭。”
看著眼前的君臣二人這般的激情洋溢,一旁的錢如意不由在心裏捂臉,替天佑土司那個小女子哀嚎。不過是一個頭銜,她就連自己的腦袋和整個部族賣給胡大郎了。這買賣簡直連祖宗八輩兒的棺材本兒都陪幹淨了。
反正,錢如意發自心底的不知道一個渾天侯的頭銜有什麽可高興的。就算是高官厚祿,哪裏有一家人的健康安樂重要呢。
胡大郎又轉向郭通:“命你為禦前護衛統領,隨朕巡幸西南地。”
郭通躬身道:“遵旨。”
卻聽一旁的天佑土司急急道:“還望皇上三思。”
胡大郎道:“何解?”
天佑土司道:“如今雖說叛軍已然平息。可是,西南地一向因為山高路險,遠離京都。因此,不免生出些許的荒蠻不羈來。因此,還請皇上三思而後行。”
胡大郎輕笑一聲,將一副桀驁的骨頭張揚的淋漓盡致:“這天下是朕的天下,天下子民是朕的子民。正因為荒蠻,所以才更需要朕的教化。渾天侯無需多言,朕意已決。”
天佑土司見勸不住胡大郎,於是轉而道:“西南地各部族混合而居,方言俚語不盡相同。臣跟前有幾個精通各部族語言的人,皇上若是不棄,可作為向導。”
胡大郎點頭,讚許道:“到底是你們女子心思細膩一些,總能想人之所不能及。如此,朕就多謝渾天侯了。”
天佑土司彎腰躬身道:“能為皇上效力,是天佑之福,是我天佑部族之福。”
胡大郎這才帶著錢如意出了經略司。
這個時候,原先外頭陣列的兵將們依舊還在。遠處原本三三兩兩聚集的百姓們,更多了起來。一架由八匹馬拉著的明黃車駕停在經略司門前的空地上。在這之前,這裏停放著的是關押周玉郎的囚車。
那個時候,經略司前充滿悲悲切切,慘慘戚戚之氣。轉瞬間,寶蓋如雲,車駕鮮明,又是一副太平榮盛的景象。這情形轉寰之快,像極了跌宕起伏的人生。一念天堂,一念地獄。
胡大郎攜著錢如意向車駕走去。陣列的將士們紛紛俯身餘地:“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那聲音仿佛平靜的海麵上陡然掀起的波濤,從經略司門前向著四周輻射出去。那些圍觀的百姓們見狀,無不被這天子的威壓所震撼,紛紛跟著伏地高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胡大郎攜著錢如意,站在車駕前,抬頭揚眉望去,意氣風發,氣宇軒昂。
錢如意都被他的氣勢感染,不覺也端莊起來。
胡大郎揚聲道:“平身……”
其聲悠遠,大有繞梁三日而不絕於耳的氣勢。
錢如意忽然發現,胡大郎似乎和往日有些不一樣。明明還是他,可是又仿佛換了一副筋骨一般。
可是,到底哪裏不一樣了,錢如意又說不上來。因此,自進了車中,錢如意便自覺不自覺的看他。
胡大郎垂著眼皮:“你總是看我做什麽?難不成我如今都變成一個糟老頭子,在你眼裏還依舊的秀色可餐麽?”
若是往日,錢如意聽見這句話,八成就失笑了,可是此時此刻,她卻笑不出來。
胡大郎沒有聽見錢如意的聲音,下一刻便抬起眼眸來。
錢如意下意識的就垂下眼皮,將肩膀縮了縮。她最開始就十分的懼怕胡大郎,後來她以為自己不怕了。可事實上是,她還是有些怕他的。
不過,此時的怕和之前的驚恐懼怕不同。此時的怕,有個明目叫做敬畏。
胡大郎這個人,當真是越發的令人敬畏了。
胡大郎顯然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因此追問道:“你倒是說話啊?怎麽忽然總是盯著我看?”
錢如意想了許久:“您越發的像……”說到此,又覺得不對。她原本想說,胡大郎越發的像一個皇帝了。可轉念想來,胡大郎原本就是皇帝。
“像什麽?”
“像堯舜禹湯。”
“那是什麽湯?難不成,你依舊覺得我可餐麽?如果真是如此,我也想開了,都偌大年紀了,何必總是拘謹著自己呢?人生百年,你我還能有多少年的活頭。莫若,就趁遂了你的心意吧。”
他說完,向後一靠,慵懶的依靠在馬車中柔軟厚實的褥子上:“你要生吃還是熟啃,都隨你便吧。”
錢如意坐在一旁哭笑不得:“您身為九五至尊,怎好開這樣的玩笑?”
胡大郎闔著眼眸:“你們聽說過麽?君無戲言。我既然說了,便是認真的。”
錢如意轉而道:“皇上想知道堯舜禹湯的典故麽?”
胡大郎道:“你講來,我便聽著。但其實,我並不想聽。我的底細,你是最清楚的。我不過是那湖上舟船裏,一個臨風吟唱的人罷了。”
錢如意知道,他必定是又想起當年二人初見時的情景了。因此道:“如今,您也已然是那舟船上的人啊。”
胡大郎一怔,睜開了眼睛:“何解?”
“君為舟,民為水。”
胡大郎眸色一暗,陷入沉思之中。但是,片刻之後他便回過神來,憤然的望著錢如意:“你個混蛋。女子裏的流氓無賴。朕於你講風花雪月,你卻和朕談江山社稷。朕若是和你談江山社稷,你必定裝傻充楞起來。朕倘若和你裝傻充愣,你又必定講起風花雪月。”
錢如意縮著脖子:“錢如意知罪。”
“你知罪個屁。”胡大郎憤怒起來,躺在褥子上,翻了個身,不再搭理錢如意。不過也就片刻的功夫,便傳來胡大郎低微的齁聲。
他先是中毒,又是處理一連串的事情,就算是鋼鐵之軀,也該疲憊了。
他這一覺好睡。等睡醒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郭通已經命人在一處山腳下的高低上安營紮寨。這種事,他們行伍之人是做慣了的。因此,一切都很順利。
錢如意坐在馬車上看星星。西南地的蚊子很多,很大。胡大郎的車上有特質的熏香,錢如意怕蚊子咬,因此並沒有走遠,依舊待在車上。
胡大郎看透過馬車上的紗簾,看見她的背影。出了一會兒神,而後道:“我還以為,你必定會趁著我睡著,走掉的。”
錢如意頭也沒回道:“我往哪裏走呢?我就像一剛蛻殼的螃蟹,自己一個人又能走到哪裏去呢?”
“看不出來,你那樣囂張跋扈的一個人,竟然也有害怕的事情。”
錢如意忽然語塞。
“怎麽又不說話了?你的話不是一向都很多的麽?”
錢如意如實道:“我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小時候,我之所以飛揚跋扈,那是因為有我的家人無私的愛著我,縱容我。後來,我之所以敢任性。是因為,我知道無論我離家多遠,身在何方。總會有人陪著我回家,回到安全的地方。如今,我又憑什麽飛揚跋扈呢?”
胡大郎道:“那個人,是趙豐收麽?”
錢如意的口中忽然泛起一股苦澀,輕輕的點了點頭。
胡大郎不解道:“既然如此,當初你為什麽不嫁給他?”
錢如意無奈道:“等我想要嫁給他的時候,他忽然不肯娶我了。我又有什麽辦法呢?”
胡大郎道:“你知道趙豐收為什麽忽然間不敢娶你了麽?”
錢如意悶悶道:“他傻唄。被我陸師兄給忽悠了。”
胡大郎搖頭:“說起來,趙豐收是我見過的,為數不多的能稱得上男人的人。難道你真覺得他傻麽?”
錢如意再次語塞。
胡大郎道:“他是太過在乎你,生怕不能護你周全,因此才選擇了退讓。”
錢如意哪能不明白呢,她隻是不願意承認罷了。
胡大郎道:“如果有可能,你還是和他一起吧。你們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旁的人,陸子峰也好,周正也好,連同我,都不過是打醬油的。”
胡大郎本意是想令談話的內容輕鬆一些,可錢如意絲毫都輕鬆不起來。
她第一次在人前深深的垂下了頭:“回不去了。我配不上他。”
胡大郎其實也明白,就像當初趙豐收害怕自己不能保護錢如意周全一樣,如今的錢如意也害怕不能給趙豐收十成十的幸福。這兩個人,明明彼此深愛著對方,到頭來卻變成了對各自的折磨。
明明不離不棄,卻又不敢真誠麵對。
若非愛的太深,又如何會這般的患得患失呢。
“唉……”胡大郎歎息了一聲:“隨便吧。朕也不管了,也管不了。”
錢如意反問道:“皇上又為什麽忽然想起巡幸西南地?”
胡大郎伸出兩根手指頭:“原因有二。一呢,我和阿青夫妻一場,從未曾許諾過她什麽。唯獨答應將來,陪她遊曆江湖。不過,如今看來多半是要食言了。”他講這話的時候,下意識的撫摸著腰間一個半舊的錦囊。
不用多說,那必定是阿青之物了。
錢如意原本以為,胡大郎這次親征,必定是要趁機退身而去的。如今看來,他似乎改變了主意,又或者錢如意料錯了。
胡大郎接著道:“而呢。我想試探一下太子的能力如何。”
這句話的關聯可就大了去了。
太子就是儲君。如今,那太子也已然三十來歲了。早在胡大郎還在京城的時候,太子就似乎有些不大規矩。胡大郎這次遠走西南地,當真是給了他開了一個大大的方便之門。
太子要想逼宮篡位,實在是太容易不過了。
胡大郎借此來考較太子的能力。可見他治國是全無私心的。要知道,一旦太子篡位成功,胡大郎這個皇帝,就算不死也必定下場淒慘。胡大郎卻完全不在乎這些。
雖則他武藝高強,本性桀驁,但錢如意可不認為他不清楚,以一人之力那一抗衡朝廷的勢力這樣簡單的道理。
錢如意頓時擔憂起來:“你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胡大郎一笑:“我能有什麽事情。”
錢如意頓時便篤定起來,胡大郎必定是有隱情的。不然以他的性格,沒事他也會找些事情出來的。他那個人就有一種本領,能讓所有的人都不高興。而絕對不是給人寬心。
他這次,沒有給錢如意添堵。非但如此,他還試圖成全錢如意和趙豐收。這是十分不正常的。
“你到底怎麽了?”錢如意忍不住再次追問。
胡大郎卻答非所問:“你還欠我一場酒。”
錢如意心裏升起一股不詳的感覺,但是卻有不得其解。胡大郎的樣子根本就不像是有事情的樣子。莫非……
錢如意猜測道:“你想出家麽?”
胡大郎瞟了她一眼:“我又不是你。我那受得住那青燈古佛的寂寥呢?我是個喜歡熱鬧的人啊。”
“那你……”
胡大郎顯然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打斷錢如意的話道:“趁著夜裏沒人看見,叫上郭通,咱們三個一起走吧。”
錢如意瞪大了眼睛:“你想微服私訪?”
胡大郎讚道:“微服私訪,這個詞用的好。正是這樣。這皇帝的禦駕雖然是個好東西,可到底太過拘謹了。隔著這層明黃色的簾子,很多景致便看不清楚。還是要自己用腳走一走,用眼睛看一看才真切。”
錢如意便開始動手收拾東西。
胡大郎道:“不要帶太多東西,累贅。”
錢如意自然知道,可是她心裏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不踏實。因此還是收拾了很大的兩個包裹出來。
胡大郎看見了,無奈的搖了搖頭:“你啊,比起阿青可是差遠了。”
錢如意道:“我自然是沒有阿青好的。”
胡大郎出了一會兒神,有些黯然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