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8、隻有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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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什麽比人命更重要,那怕胡大郎還有一線生機,他們都不應該放棄他。至於挖出來的事,挖出來再說。
就在眾人正要接著再挖的時候,轟隆一聲,那具原本就已經腐朽了舊棺木自己塌了。
“快救人……”
錢如意和陸子峰幾乎同時呼喊出聲。
人多力量大,大家手忙腳亂,飛快的將墳墓中的殘土連同破碎的棺木撿出來。而後,所有人都傻眼了。
墳墓中空空如也,別說人了,就算是一件衣服都沒有。
錢如意緊揪的心,撲通一聲落地,一跤坐到在地上,累得渾身都快散架了。
胡大郎不在這墳墓中……
那他去了哪裏?南海郡?
錢如意根本就不相信。如果胡大郎要去南海郡,他實在不必大費周章的到金山縣來。因為,從西南地到南海郡要比轉悠到金山縣再去,遠了可不止千八百裏。
一時間,所有的人都默然無語,唯有火把燃燒偶爾響起的輕微的爆裂聲響起。
夜幕就在這無邊的沉默中褪去,朝曦漸漸浮上東方的天際。
郭通有些按捺不住,看向陸子峰:“陸大人,如今怎麽辦?”
陸子峰看了看錢如意。
錢如意已然累得麻木,麵無表情道:“到此為止吧。他要躲著咱們得時候,就算掘地三尺,也是白費。”
陸子峰隱憂道:“那你怎麽辦?”
錢如意道:“我早就是已死之人了,左不過再多死一回罷了。”
陸子峰沉默了片刻,卻搖了搖頭:“隻恐樹欲靜而風不止。”
錢如意明白,陸子峰擔憂的十分有道理。如今胡大郎隱匿而去,她的身家性命全看新帝和太後的意思。倘若他們母子不追究,錢如意便可以躲在這金山縣,逍遙自在。倘若他們母子不肯放手,錢如意的生死就在人家一念之間。
畢竟,她如今麵對的可是一件天大的事情。
離開西南地的時候,和她同行的是活生生的大業皇帝,如今擺在眾人麵前的,確實新棺之中收斂著的枯骨。
錢如意長歎一聲:“罷了,那我就依舊和你們走一趟吧。就算有罪,所有罪過都是我一人擔承了便是。”
陸子峰道:“那怎麽行?”
錢如意道:“倘若我獲罪,至少你還可以保我一保,或許我還能撿一條命在。倘若因此連累了你,咱們兩個可就都死定了。”
陸子峰道:“我必定不會讓你有事的。”
錢如意疲憊的擺了擺手:“你知道的,就不謝你了。”
她從泥土地上爬起身,看見身上披著的鬥篷,伸手便扯了下來,扔進了舊墳坑裏:“埋了吧。”
那些侍衛們看向陸子峰,陸子峰擺了擺手,示意他們照做。而後,他緊走幾步和錢如意並肩而行:“你累了,我送你……”他想要說送錢如意回去休息,說到一般才忽然想起,自己早已不在金山縣任職,他們住慣了經略司衙門也早已荒蕪了。他要送錢如意去往哪裏休息呢?
無言的苦澀,頓時就彌漫了各自的口腔。
錢如意道:“你不用管我,看著人將這裏的事情善後了便罷。如果要找我的時候,就往縣衙裏去吧。我且去那裏暫時休息。”
陸子峰點頭道:“也好。”轉而又吩咐人送錢如意。
錢如意指了指外頭:“我的馬匹就在那邊,不勞你費心了。”其實,她隻是想自己一個人,靜一靜。胡大郎忽然來這麽一手,實在是太令人措手不及了。錢如意這會兒腦子裏一團亂麻,根本就理不出個頭緒來。
陸子峰站住腳步,目送著錢如意一步三搖的消失在密林之中。他其實是有些不放心的。不過他自來就有些迂腐的。如今他和錢如意的關係十分的尷尬,之前主動要求相送已經是打破他的心理底線了,如今錢如意拒絕了,他就算擔心死,也絕不會執意下去。
錢如意拖著一雙仿佛灌了鉛般的腿,循著來路向回走。走了好一會兒,其實也沒走出多遠。
她實在累得慌,於是便坐下來,依靠著大樹休息。恍惚中,忽然看見兩個人影,影影綽綽的向自己走來。錢如意頓時驚出一身冷汗,低喝一聲:“誰?”
要知道,這裏可是人跡罕至的荒蕪之地。憑空的,怎麽會忽然冒出兩個人來呢?
卻聽一聲低笑傳來:“哈……夫人當真是貴人多忘事,這才多久沒見,竟然就將我忘記了。”
錢如意又是一驚,因為那聲音竟然是阿青的。阿青此刻應該在南海郡,距離金山縣萬兒八千裏路,怎麽會忽然跑到這裏來呢?
下一刻,胡大郎的聲音傳來:“阿青,不要頑皮了。咱們還要趕路呢。”他的聲音裏帶著從來未曾有過的寵溺。要不是錢如意和胡大郎很熟,幾乎都要覺得說話的不是胡大郎了。
錢如意腦子裏忽然靈光一現:“你們兩個是不是一早商量好的,要在這裏聚首,然後去逍遙江湖去。”
阿青道:“才不是呢。是他自己巴巴的跑去接我,我才跟著他來的。若不然,他向東,我向西,從此我們誰都不認識誰。”
這話又不對了。胡大郎前日還和錢如意在一起喝酒,怎麽可能晝夜之間來去千裏呢?
胡大郎似乎察覺到錢如意的疑惑,說道:“我們的時間不多了。旁的話也不便多說。我們是恰巧路過這裏,特意向你告別的。如今大家都見著了。我們便也要走了。你自己保重。”
錢如意道:“你們要去哪裏?”
胡大郎道:“左不過這金山縣而已。”
“金山縣哪裏?”
“你自然是知道的。不過,此一別,咱們恐怕一時見不到了。”
“那要什麽時候才能再相見?”錢如意追問道:“你們兩個自己逍遙去了,可知我如今的處境十分的不妙?你們怎麽能這樣呢?”
胡大郎輕歎一聲:“因你而起,自然因你而滅。你自己惹下的因果,卻是怪不得我們。”
阿青笑嘻嘻的附和道:“對的呢,對的呢。”
胡大郎緊接著道:“告辭……”
阿青也跟著笑嘻嘻道:“再見……”兩人的話音未未落,原來朦朧的身影快速的後退,竟像是踩著風一般,一瞬間就走得不見了蹤影。
“你們……”錢如意一著急,眼前猛然一黑。耳邊傳來呼呼的風聲,而後她睜開眼睛來,才發現原來是自己依靠著大樹迷糊了過去,方才不過是做了一個夢而已。
可雖然如此,她的心卻莫名其妙的忐忑難安。
直覺告訴她,阿青和胡大郎一定出事了。可理智又告訴她,夢中的事情是做不得真的。胡大郎有過奇遇,百毒不侵。阿青雖然遠在南海郡,可依傍著兒子是郡王,日子定然也過得容易。
這兩個人怎麽想都不像是能出事的樣子。
錢如意重新爬起身,拖著疲憊的身體向密林外走。好不容易才走出密林,沿著經略司的圍牆向,前頭走。去尋找自己的馬匹。
忽然,她在經略司倒塌的跨院角門處,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一瞬間,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趙豐收察覺到錢如意的目光,兩人不約而同的相視望來,各自默然無語。
錢如意拖著腳走到他麵前:“孩子們呢?都平安吧?”
趙豐收點頭。
錢如意忽然又想起自己剛剛做的夢,忍不住問道:“你見到阿青了吧?她還好嗎?”
趙豐收搖了搖頭。
錢如意心裏咯噔一下:“怎麽?”
趙豐收表情木然道:“她病了,病情十分沉重。”
“病了?”錢如意的心頓時就仿佛破了一個洞,嗖嗖的灌冷風。
趙豐收點頭:“清貴妃自生下小皇子之後身體就一直十分的孱弱。我去到那裏的時候,已然病的不省人事。若是尋常人,估計早就咽氣了,她卻久久不肯吐出那一口氣息,大約是在等皇上吧。”
一瞬間,錢如意的心撲通一聲,墜入冰窟:“完了。”
趙豐收的臉色也十分的凝重,因為他十分的清楚,阿青已經金石無用,病入膏肓。這個時候隻怕早已駕鶴。
可是,如果錢如意剛才的夢境是真的。那胡大郎的軀殼在哪裏?要不是真的,為什麽正好就是阿青病重,胡大郎失蹤?不過,這件事就算錢如意想破腦袋也是想不出個一二三的。胡大郎除了留下一件鬥篷和在棺材頭上留下一個空酒壇外,什麽線索都沒留下。就算錢如意想要找,都不知道從何找起。
而且,眼下錢如意真的沒有富裕的精力去琢磨那個。她已經兩天兩夜沒有好好休息了,昨夜又徒手刨了半夜的墳,這會兒不過是勉力支撐著罷了。因為在這之前,她十分清楚,她已經沒有任何人可以依靠了。能撐得下也要撐,撐不下也要撐。
可此時看見趙豐收,之前那強自硬撐著的堅強,頓時就土崩瓦解。
她說出‘完了’兩個字之後,身體晃了晃便一頭倒進了趙豐收的懷裏。
趙豐收下意識的,手臂動了動。
錢如意生恐他將自己推開,幾乎是哀求道:“別推開我。我很累。”
趙豐收將她擁住:“我永遠都不會將你推開的。從現在開始,誰都別想再把咱們兩個分開。”
錢如意苦笑一聲:“你又犯傻了吧?皇上要是還在,我就永遠是掛名的賢德妃。皇上要是不在了,我就真的成了賢德太妃了。我們要怎樣才能永遠在一起?”
趙豐收道:“你是暗衛的主人,而我是暗衛的統領。我畢生的指責便是守護你。這些都忘了麽?”
錢如意這才想起還有這件事來著。她原本茫然的心,頓時就落了地:“胡大郎這個人,有時候還是挺可靠的。”而後她眼前一黑,便暈倒在趙豐收的懷裏。
等她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在馬車裏。她動了動身體,這才發現渾身仿佛被火燒過一樣的疼。她忍不住便呻吟了一聲。一個梳著雙丫髻的宮裝少女聞聲掀簾進來:“娘娘,您醒了?”
錢如意看了看自己所在的馬車。車中十分的寬敞,裝飾簡樸但都十分的實用。她問道:“咱們要去哪兒?”
那侍女道:“回京。”
錢如意便沉默下去。該來的,總還是會來。就像夢中胡大郎說的,眼前這一切都是她種的因,必定要她去收緣結果。當初,要不是她主張以胡大郎李代桃僵,冒名頂替太子進京。也就不會有後來,以及眼前這樣為難的一切了。
不過,這其中也有一件十分輕鬆的事情。
若是皇帝真的駕崩於金山縣,如今的天氣依然十分的炎熱起來,說不得怎樣令屍體不腐都夠陸子峰頭疼的了。如今可好,直接就扶柩一具枯骨,絲毫不用擔憂屍體會腐壞的問題。
“娘娘,您已經睡了三天三夜了。想必腹中早已空虛,不如起身用些點心吧?”
錢如意聽這麽一說,腹中頓時就饑餓難耐起來。她已經好幾天都水米沒打牙了。
侍女將她扶起來,將一疊點心捧在她麵前,錢如意正要抬手去拿,這才發現自己的雙手纏滿了繃帶,根本就沒有辦法拿東西。不用說了,這樣的誇張的包紮方式,肯定出自趙豐收之手。
要是換了年輕的時候,她的手要是被包紮成這樣,說不得就惱怒起來,嫌棄趙豐收小題大做。如今看著被包紮的豬蹄兒一樣的兩隻爪子,錢如意心裏卻十分的溫暖。
人呐,非得千回百轉,才肯暮然回首。這個時候才發現,最好的就在自己身邊。錢如意也未能免俗。
要早知道,她又何必迷戀什麽周正,當年以她的聰明,一早就將趙豐收拿下了。雖然,趙豐收那樣的家庭背景,可以遇見嫁給他之後要遭受的坎坷。
可是,那些家長裏短,雞毛蒜皮的坎坷,和錢如意半生琉璃遭遇的坎坷相比較,又算什麽呢?
隻不過,錢如意此刻就算有再多,再深的感悟,也都無濟於事了。她和趙豐收已經在最何時的年華裏錯過了彼此,終其一生,留給二人的也隻有遺憾罷了。
錢如意想到這裏,吩咐那侍女幫自己將繃帶解開。
那侍女搖頭道:“這個可不能解開。您的十個手指頭傷得實在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