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由
阿珠還沒哭一會兒,外頭就鬧起來,小樓起火需要人手過去,守門的下人被叫走了。
再過了一會兒,有兩個下仆來,說周有容叫阿珠過去問話。
阿珠一聽,抱著柱子不撒手,怎麼也不肯去。對著齊田哭叫「阿芒救我!我真的不是有心的!真不是有心的!」
下仆怕掰壞了她,哪裡敢用力呢,在邊勸「小娘子不怕,如夫人也在。如夫人最疼小娘子的,怎麼會叫小娘子受冤枉?如夫人也說,小娘子最疼愛弟弟,斷不會無緣無故地就把親弟弟推到池裡去。肯定是受人冤枉的。」
她們這麼說,阿珠本來渾渾噩噩的眼神又亮了亮。是啊,自己怎麼會有心害弟弟呢。這本來就不關她的事。全是阿丑,好好的為什麼要掙扎。難道自己會真傷了他嗎?不過是脾氣上來了,嚇唬他的。
那兩個婦人又說「夫人往如夫人那裡去找小娘子時,如夫人當著夫人的面也是這般說的。就算夫人都不信小娘子了,如夫人也不會不信小娘子的話。」
阿珠想想也是,琳娘對自己是最好的,這才肯鬆鬆手。不過回頭就迎上齊田冷淡的目光,不自覺地畏縮低下頭不看她。
先前還喊著不要母親死,自己不是有心的。現在一聽覺得事故不與自己相關,如釋重負,竟然也沒問一句,自己親媽怎麼樣了。齊田見她是這模樣,一眼也不看她,開口向那兩個來接人的下人問「我母親現在哪裡?」
那幾個下仆吱吱唔唔,拉著阿珠就要走。
原本溫溫和和的齊田,這時候卻突然把桌上的點心碟子猛地朝她們砸過去。
碟子貼著人面飛出去撞在門框上頭『叭』地碎了一地,驚得那幾個下人滯在原地。齊田厲聲說:「我問著你們話呢,只當聽不見?好大的膽子!」
齊田說著這些,面上鎮定,心裡跳得厲害。叮囑自己不要怕,阿芒可是這家的小主人。照現代的說法,阿芒就是新聞報紙上豪門的大小姐。再者,如果不是自己,至少田氏身亡還有個親生的女兒替她真心實意哭一場。可現在阿芒不在了,自己已經虧欠了人家,就算是為了不清不楚死的田氏,也得拿出點氣勢來。不然還有誰能替她一個可憐的婦人聲張!
冷聲對良嫫道「這樣反主的東西,一個也不許走!」
良嫫從來沒見過小主人這個樣子,想勸一句,可在這麼多人面前不敢駁她,看看齊田背在身後的手,分明是發著抖呢,再想想田氏,便咬牙喝斥院子里那幾個伺候洒掃的下仆:「聽不見小娘子說話?!把門攔了,誰也不許走!」
見齊田說完轉身就把掛在牆上的長劍取下來,嚇得怔一怔,轉身跑出去把放在花樹下的掃把拿住。罵那些空著手的下仆「怔著幹什麼!」
這些下仆都是因為齊田身體不好,暫時動不得身,而田氏又是急奔出都城來,並沒有帶多少服侍的人,才在本地現買的。
因時逢戰亂,好些都是流民自賣,為了圖口吃的。這些下仆比不得那些經年的世仆,哪裡見過內宅這種事?幾個人你看我,我看你。
還是先有個小丫頭跑去拿了塊壓花根的石頭。其它人才一窩蜂跑出去,每個撈了樣東西在手裡。全攔在門口。
拉著阿珠的兩個婦人被這陣仗嚇了一跳,原本還要說的硬氣話哪還說得出來。擠著笑臉對齊田說「小娘子這是怎麼的?奴婢們不過是聽郎君指使過來請二娘過去。」想一想,對面不過是個小丫頭,又補一句「難道小娘子不肯聽郎君的話?」
齊田也不理她們,抬手『唰』地一聲,把劍拔了出來。
手中寶劍寒光凜凜,連她自己都不防嚇了一跳。鎮定了臉色只問一句「你們也不必與我說旁的話,我只問,母親怎樣了?」
兩個婦人嚇得住後退一步,卻被後頭幾個下仆擋住。哪還敢跟她再繞,說「夫人埋在樓里了。現郎君正著人翻找。」神色忐忑,怕齊田聽到母親身亡發狂。
齊田原當自己跟田氏不過初見,哪有什麼母女之情,只是有幾分憐憫她。何況先前也不是不知道她可能遇難的,卻沒想到,此時真的聽到這麼確定的答案,眼淚卻淌得止也止不住。悲意上涌如潮。含淚問:「母親是怎麼去的小樓,在裡頭又有什麼事故?」
那兩個婦人交換眼色,齊田抖劍「殺幾個下仆,想來也不算大事。」
嚇得那婦人臉色一白,哪裡會拿自己的命來玩笑「並不是奴婢敷衍小娘子,奴婢們是真不知詳情。」
齊田冷冷說:「知道多少,說多少。」
兩個下人也無法,說得七零八落「那時奴婢站得遠,小郎君救起來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情況,只看見夫人臉色不好,像要殺人似的。郎君過去與她說話,她也不理。後來如夫人和老夫人就回去了。奴婢也跟著如夫人回去了。後頭夫人怎麼樣就不知道。不過回了小樓,不一會兒,夫人就抱著小郎君往如夫人那裡去了。他們在裡頭說話,奴婢兩人是守在外面的再不知道其它的事。」
看看齊田手裡的寒劍,再三地說「真的不知道。不過夫人身邊跟了人的」問同伴「是不是梅心?」
同伴連連點頭「就是跟著梅心。」
齊田往良嫫看,良嫫說「梅心確實是夫人身邊的人,是陪嫁過來的。」
婦人連忙說「我沒有認錯的,就是她嘛。後來她逃出來了。小娘子有什麼,都好問她。旁的我們真的不知道。」
「她在哪兒呢?」
兩個下仆互看一眼「大約還在如夫人那裡?」
齊田沉默好一會兒,不看她們,也不開始問什麼,就好像還在等著她們接下去的話。
兩個人搜腸掛腸「不過……如夫人和郎君從裡頭被救出來后,奴婢打身邊經過,隱約好像聽見如夫人跟郎君說自己是無心之失。郎君還安慰她呢。」又怕自己說的話要擔什麼責任「說的是什麼事奴婢就不知道了。是旁的事也不定。」
齊田看她們這樣子,是真的再問不出什麼事,才把劍收了。那兩個下人如釋重負,拉著懵了的阿珠就走。生怕齊田再拉她們,差不多是小跑著離開的。
她們怕齊田留人跑得快,良嫫還怕她們呢,她們前腳出了門,後腿良嫫立刻就把院門栓了。鎖好了門還用力拉了拉,看實不實。確定關緊了,才鬆口氣,摸摸自己胸口砰砰地亂跳呢。
等她弄好了,回屋再看,齊田劍已經放下了,袖口抖得厲害,面上一點也不顯,坐在那裡見她看著自己,還慢條斯理喝了碗茶。
這讓良嫫不免心酸。她才多大呢?如今沒了母親沒了弟弟心裡不定怎麼痛。可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竟是這麼要強了。
過去小聲提醒齊田「院子裡頭都嚇得夠嗆。」
齊田先也沒反應過來,她沒有做大小姐的經驗,回過味才覺出是要賞人。
賞完人,院子里的惶惶之氣到是少了,個個都有喜色。跪謝的時候表面鎮定的齊田嚇了一跳,直接就從椅子上彈了起來。良嫫見她猛不丁騰地站起身,以為她想起什麼事來,連忙垂首聽著,可齊田表情淡淡的,慢慢又坐回去了。
?良嫫瞧著她,她瞧著良嫫,清清喉嚨轉身問那個最先搬石頭的小丫頭「你叫什麼?」
她跟齊田差不多大,本來就是專門買來陪齊田說話解悶的。長得虎頭虎腦,就是有點瘦,說話聲音大:「椿。」
「你很好。」又格外賞了她一樣。
小丫頭喜洋洋的。麻溜跪下磕頭「吃小姐的飯,就得幫小姐好好做事。買進來的時候夫人囑咐的。」話講得直白,到也實在。見得並不是看上去那麼愣頭愣腦,內里是機靈的。
不過提起田氏,氣氛沉鬱起來。
齊田想想,對椿說「你帶一個人出去打聽打聽。那邊對外是怎麼說。」
現在事情已經發生了,對外總會有個說法。
椿點頭「哎!」扭頭叫了個膀大腰圓的婦人跟著她出去。一大一小去了莫約半個小時,就回來了回話「奴婢先去了小樓那邊打聽,又去了門房。門房說有徐家本地的族人見了火光過來問過,郎君因家中不便,沒有請人進去自己到門口去見的客,說因夫人失察小郎君溺亡了,夫人悲痛焚亡於問天樓。」
「胡說!」良嫫氣得發抖「胡說八道。小郎君分明是被那個賤婦害死的!小郎君死得不明不白,夫人怎麼會*!!」
垂淚痛哭「夫人被他們害死了,家裡得了消息不知道要怎麼傷心。」
她說的家裡指的是田家。想來她從來是沒有把周家當成主家的。周家待田氏不好,她都記著呢。
「好好一個人,嫁進來沒過一天順心的日子,如今還是這樣去的。周家對不起夫人。他們該死啊!」說著跪在齊田面前,手放在齊田膝上仰看著她哭「他們該死啊!小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