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張總

  張多知來得飛快。見家裡人都在,講了講關於解救拐賣婦女的進度,趙多玲問得很仔細。章麗和趙建晨也很緊張那些跟自己女兒一樣遭遇的女孩。一聽大概都安排好了,只需要再等幾天,大家都鬆了口氣。


  不過提起這件事,心情難免低落。


  講完話章麗不讓張多知和齊田不吃早飯就出門「稀飯都好了,就一會兒。」


  張多知盛情難卻。


  等飯吃時閑得沒事,齊田複習功課,張多知便在院子裡頭跟趙建晨一起修車。襯衣袖子挽到手肘,到也像模像樣的。


  齊田下來時,就看到外婆在廚房盛稀飯,表情樂滋滋的,跟她媽媽說話


  章麗說:「你們剛回來,要添點東西。我和你爸也買不好,還是你們自己去買。」把準備好的錢掏出來,好大一疊,總有萬把錢,散發著淡淡的霉味。


  趙多玲不肯收「我們有錢的。」


  「你的錢是你的錢,爸媽給你的錢是爸媽給你的錢。」章麗有點急「你別看我們家現在出攤賣餛飩,給你和田田買點用的東西還買得起。」


  趙多玲以前的衣服都還留著,章麗年年給她拿出來曬,但現在已經不能穿了。


  前一天幫母女兩個收拾東西,章麗也看著了,兩個人衣服還沒裝一箱子。馬上換季,一件能穿的都沒有。再說,母女兩個又沒有收入,總有要花錢的地方。


  「你們留著自己用。我們真的有錢。我和田田有積蓄。她到首都來上過班,立了功,公司獎了不少錢。我也打算找份工作。」


  章麗不聽硬把錢塞到她手裡。以前她也嫌女兒花錢太大手大腳,可現在女兒不要錢了,她這心裡說不出的難受。女兒懂事了,可她巴不得女兒不懂事。


  錢塞給她就出去叫趙建晨和張多知吃飯了。


  趙多玲拿著錢,低頭站著半天沒動。


  上了飯桌眼睛還有點紅。但情緒很好。一家人有說有笑。章麗特別關心張多知,生怕他吃不好。看到齊田吃飯喜歡咬筷子,說她「別咬了,不好看。」拿公筷夾肉丸子給她,囑咐「洗完牙回來再跟你媽出去逛街。房間里少什麼的,都買齊了。再給家裡帶點洗衣粉。」


  齊田都沒意識到自己在咬筷子,鬆開問「買哪個洗衣粉好?」


  章麗想說買個最便宜的就行了,又怕她們聽了捨不得花錢,臨了改口「你跟你媽看著辦。」


  又催張多知「小知臉色不好,你們年輕人生活要規律一點。」一個勁給他夾菜。


  趙建晨說「你又不知道人家愛不愛吃!夾一堆!」


  章麗嗔他「不愛吃就不吃了?別的我不管,吃飯都得聽我的。小孩子不能偏食!!不能光挑喜歡的吃,營養不均衡。」


  知道張多知一個人,叫他多到家裡來吃飯「丫丫和她爸爸以前就愛吃外頭的飯。外頭的沒有家裡的好,外頭鹽重味精多。養人還是得靠家裡的飯。」好像做媽的,都喜歡叫子女的朋友來家裡吃飯。


  趙建晨老神在在說「我們不愛在家吃,是因為你以前都不會做飯!難吃你知不知道?你問丫丫是不是難吃!」


  趙多玲笑得很靦腆「那我可不說。」


  一家人和樂融融吃完飯,張多知開車帶齊田出門。


  上了車齊田一直沒說話,不知道在想什麼。張多知也不著急。


  出小區的時候齊田看到小區門口有個鋪面貼著招租,下車看了下,還跟保安說了一會兒話。


  回到車上突然問張多知「你覺得我們救村子里其它人算不算無用功?」


  張多知從後視鏡里掃了她一眼反問「你覺得呢?」


  齊田就不說話了,扭頭望著窗戶外頭熱鬧的城市街道。


  「你覺得我們在做無用功嗎?」張多知追問她。


  齊田沒有回頭「我見到楚先生,楚先生這麼問我。他覺得我是。但回來以後我一直在想他說的對不對。也許是因為我沒有知識,讀的書太少。很多事情我都不懂。但雖然我覺得他說得不對,也不知道要怎麼表達。」


  「那你試試嘛。」張多知笑「我聽了不告訴別人。」


  齊田不笑,她很認真「這二天我也有在網上找新聞看。我覺得有口拐賣最根本的原因就是窮。」


  齊田組織了一下語言,才再次開口:「你知道嗎,人跟人是不同的。就拿我家打比方,媽媽常常會撫慰我,抱抱我,告訴我她難過或者高興,我們會說悄悄話,有時候她會故意睡得很遲,在門口禾場打麥子,就是為了休息的時候,靜靜不動看看星星。但是爸爸不會,他從來不會安慰別人,雖然會生氣會笑,但我覺得他似乎沒有感情……」


  齊田頓一頓又說「也不是說沒有感情,只是……沒有感情」尷尬地不知道怎麼表達「你懂嗎?他不憐憫別人,也不關心別人,欺負弱小的人,打斷我媽的腿,他從來不覺得自己不對。」


  齊田想了想才繼續說:「更不會看什麼星星……我的意思,也不是說真要他看星星,我的意思是……我不知道怎麼說……」


  「感情需求?」張多知幫她說。


  齊田點頭,算是找到一個合適的詞:「也許他有感情需求。但我覺得,他不愛別人,也不需要別人愛他。他從早到晚,除了幹活,就是幹活。」


  她認真琢磨了一下,想到一個詞「生存。不論是生兒子還是幹活,一輩子活著就是為了生存,為了延續自己。」這幾乎是動物的本能。


  「媽媽和爸爸為什麼不同。我現在漸漸有點明白。」齊田對張多知說「就是因為窮。」


  「你覺得你爸爸可憐嗎?」張多知問「他受騙了。村子里其它跟他一樣的人,可能攢很多年的錢,還借了帳,可好不容易才有了媳婦,結果全打了水漂。」


  齊田搖頭。好半天沒說話,最後只能放棄「我不會說了。」她只知道,他們不應該被可憐。


  更不應該覺得一方可憐,就將他所犯的過錯淡化。讓他,讓其餘跟他一樣的人都覺得,自己可憐就有特權,可以去害人。


  這件事只應該有對錯,不應該有別的。


  說這麼多,齊田想說的是最後一句話「我想過,五百萬是買房子還是留著上學,現在我想,拿它在老家開公司。」


  齊田對張多知說「但這也只是個設想,我自己隨便想的,你別笑我。我不懂這些,所以想托你幫忙出主意。就當是我請你做諮詢,給你開工資。」


  張多知有點轉不過彎來,剛才說的話還熱著,一調頭就要去扶貧?聽她這個設想,還真是沉思熟慮過的。還說不要可憐這些人?

  齊田說「做什麼項目我不知道,但最好有需要技術和知識的崗位,也有不需要的。工資差距要大。需要技術和知識的崗位一開始先從外面請,低層都用鎮上村子里的人。」讓這些人知道,有文化就能賺更多錢。


  張多知頓了頓,就順了過來——齊田是想用自己微薄的力量打斷這個『窮得只能買媳婦,買了媳婦生孩子,孩子生多了更窮,窮得只能繼續買媳婦』的死循環。


  這小丫頭……怎麼說呢……


  他都覺得有點異想天開。但他把車子停到路邊,沉思了好一會兒,又覺得似乎也不是真的無法實施。認真說:「行到是沒什麼不行的。地方偏一點,不做需要運輸的就行了,也不是沒有項目合適,但可你要想清楚,這是五百萬。」


  這些錢,對楚則居這種人來說不算什麼,但對她一個山溝溝里出來的小丫頭來說,可以算是天文數字。


  低層人民,一生有多少個五百萬?


  「四百多萬」齊田糾正,認真說:「我覺得我能賺回來。你這麼厲害,找的管理人員和項目一定都不錯,公司能不賺錢嗎?」她對爸爸和那個山村裡的家沒有感情,這一點讓她自己非常心虛,自己這樣是不是有問題?是不是村子裡頭人說的白眼狼?但只要公司辦起來,讓這些人有了穩定的收入,她覺得自己就再不欠爸爸的、不欠那個自己生長過的地方什麼了。再不會有那種隱隱不安的感覺。


  反正對於那個家來說,她只是一個能賣好價錢的女兒,而之後她也可以爽快地把這些人摒棄在自己和媽媽的生活之外。


  再說,她想媽媽外婆外公生活得好一點,一家人受了太多苦,但坐吃山空卻沒道理。


  聽了齊田的計劃,張多知表情正經起來,問「你打算給我開多少工資?」


  「如果你願意,我可以給你股份。百分之五十。」股份她不懂,但她查過,大概意思是這公司有一半是張多知的,賺了錢,也跟他平分。她覺得這很公平,因為她確實什麼也不懂,運作全靠張多知。再說,她欠張多知的人情。


  張多知抹了一把臉,這個丫頭……也太大氣了。主意說來就說,半副身家說給就給。不過……也不奇怪吧,反正她連命也是說拼就拼……


  想著不由得笑起來。


  「那虧本了怎麼辦?」做生意不能只有賺錢的打算。


  齊田卻好像早就想清楚「那也沒什麼。我儘力了。」人儘力了,就心安。


  她說「至於錢嘛,我相信自己還會再賺到的。」對他笑。


  張多知有時候真不知道她是傻還是樂觀。到底初生牛犢不怕虎。


  不過,雖然他跟著楚則居沒少賺錢,但齊田這個條件也算不錯了。他這個人嘛,怎麼可能有錢不賺?


  有他在,也不可能不賺錢。他手裡大把楚則居的資源,別人嘴角漏下來的東西,都夠他和齊田吃撐的。但這事兒,比較敏感,他有錢一個人也不能幹,話不好說。現在加上齊田就不一樣。齊田對楚則居來說地位不同,他跟齊田合夥,也是為楚則居出力。


  不過他拿不準齊田是真看得開,還是把裡面的彎彎道道想得太清楚。這個小丫頭還真不好說。總之點點頭:「行。」一本正經對齊田伸出手「齊總,從今天起我們就是合伙人了」


  齊田鄭重的把手伸出來「張總。以後請多包涵。」忍不住要笑。心裡的大事落了下來,肩膀上看不見的負擔沒有了,又對未來有了新的憧憬。


  車子重新開動,張多知像是無意似地問齊田「楚先生有什麼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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