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高-賽
齊田醒過來時還有些頭暈,迷迷糊糊搞不清楚自己在哪兒。
病房裡張多知拿了本書,倚在窗邊看。見她醒了,過來問她「我放了高洗文幾天假,你也好好休息休息。」有點大人和小孩子說話的遷就。
張多知一早就去找了錢仙人的麻煩。
人家賭咒發誓只差沒有把心肝刨出來表明心跡,證明真不關他的事了。張多知也知道,這個人還真沒什麼本事,就是能察言觀色會見風使舵。最後也就算了。回來之後琢磨來琢磨去,總覺得,齊田這一倒下,是因為齊家的事。
齊田面上再怎麼不顯。那死的也是她的親人。哪怕連她自己都察覺不到,心裡總會有點什麼。再逞強。還是個小姑娘呢。「餓了吧?想吃什麼?」語氣十分溫柔。
齊田躺在床上覺得張多知今天有點奇怪,跟她講話的語氣好像她智商上有缺陷。沉默在床上躺了好一會兒,說:「我想把公司還是開起來。」
張多知不露聲色「行。」又問她「吃什麼?」好像她剛才說的不是什麼大事。
「火鍋吧。」
張多知好笑「你現在不能吃火鍋。沒有病人吃火鍋的。」
齊田抿著嘴笑「你真像老媽子。」
齊田長得清秀而已,算不上美貌驚人,不笑的時候看上去非常不好親近,以前張多知剛認識她的時候,她笑起來還十分靦腆,現在又不同,有一種復古味的溫柔,就像仕女圖裡那種含蓄。
張多知不得不承認,齊田的改變很大。
以前,他能感覺得到齊田非常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也時刻在觀察著別人的一言一行,可現在沒有了。就說騎馬那件事吧,要是放在以前,他不覺得齊田能有那種旁若無人的風姿,但現在她有了。
有時候回頭想一想,張多知都會感到非常不可思議。一個人的氣質當然是隨著年齡與經歷發生改變,可齊田也變得太快了。跟妖怪似的。光是回到趙家就能養得出來?
他不信。趙家他又不是沒去過,以前有些家底,當年頂多算是暴發戶,現在不行很多年了。
還有一個最大的迷思,他納悶的是,齊田怎麼會騎馬呢?
現在表面風平浪靜,可盯著齊田的不止一雙眼睛,不知道多少人挖了多少消息,就等著一個爆點。他覺得奇怪,別人也一定會覺得奇怪,如果齊田身上有什麼問題,最好是自己這邊搶先一步掌握情況,不然和境就會非常被動。
張多知心裡怎麼想,臉上一點也不顯「老媽子就老媽子吧。」站起身說「要不,我帶你出去吃。人躺久了骨頭都散了。」
但齊田起不來,她坐著沒事,走起來就頭暈。
張多知想說那就算了吧。
齊田推他,抬下巴指指外面的護士「護士站有輪椅借。」動作俏皮。
張多知覺得,就這麼看,齊田真是一點問題也沒有。但問題在於,這不像是家裡才死了那麼多人的樣子。張多知見過喜慶,喜慶那樣子才是家裡死了人。
心裡一動,並不多說什麼,還真出去向護士要了輪椅來。
護士跟著進來好不驚訝「非要出去吃?」
「躺了這麼久,透透氣人舒服點。」張多知拿了毯子給齊田蓋在身上擋風。
護士連他防護工作做得好,也就沒有再多加阻攔。
張多知帶她吃西餐。
市裡知名的西餐廳,預約要排二年。
張多知推著人進去,有好幾桌都注意到了這邊。能在這個餐廳吃飯的,大多是同個層面的人,楚家的事沒有不知道的。二樓有一桌坐著兩個青年,一個看到樓下,連忙讓同伴看「瞧見那個沒有?」
他同伴臉色很不好,像是病了才好的樣子。靠在椅背上微微欠身向下面看。「哪個?」
「那個!」他抬抬下巴。「你猜那是誰?」
「誰?」他同伴扶著欄杆站起身,看著病怏怏坐在輪椅上的少女。她氣色很差,微微側頭跟推輪椅的人說話。嘴唇淡得沒有血色。看上去楚楚可憐。好像風大點都要把她吹散了。「她腿怎麼了?」
「不清楚。前幾天還活蹦亂跳的呢。華家給女兒開生日宴,跑去騎著馬玩的就是她。看著年輕吧?楚則居的太太。楚則居也真不要臉。」他說著也納悶「也奇怪了,前幾天還好好的,怎麼才兩天就殘疾了?這下他們夫妻可好了,一個躺下,一個也站不起來了。」
見同伴好像要下去。連忙攔他「你幹嘛?哎喲我的祖宗,你就坐下吧。我看一會兒也得給你弄個輪椅來。」
齊田覺得似乎有人看自己,抬頭看了一眼,樓上有個人倚欄杆站著。遇上她的目光也不迴避。齊田收回目光,跟張多知繼續說話。
齊田沒吃過西餐。面前刀叉擺一排,勺子擺一排,酒杯還有一排。張多知也不理她,只問了她不吃什麼,隨後點菜,等上菜了也不告訴她用什麼,他就自己慢慢吃,過一會兒就看到齊田一板一眼都學起來。
張多知暗暗好笑,放下刀叉故意問「你學我呢?」
齊田坦坦蕩蕩「我確實沒吃過這個。」要是以前她多少有點掩飾下去的不自在,現在她沒有。回這話的語氣,就好像金。正。恩同志駕臨養豬廠,人家問他,你沒養過豬啊?他說,我確實沒養過。
她能這樣,張多知就放心了。齊田現在的身份和處境,以後這樣的場合少不了。也有人要當場讓她下不來台的時候,但人哪能什麼都知道呢?要是真遇到自己不知道的,他怕齊田會露怯。有時候,不知道並不是什麼大事,真正丟臉的是明明不知道,卻硬要強行把面子圓回來,或者當場就面紅耳赤無地自容。人家笑也要笑死。
堂堂楚太太不能丟這個人。
「馬上到九月,每年九月楚先生行程都很滿。有些是推不掉的,今年只有你代表楚先生出去。」張多知先給她提個醒「這二天你把時間空出來,我帶你到處看看轉轉。」不能出去跟別人在一起,什麼也不懂,什麼也不知道。
齊田點頭。把楚則居說的話告訴他。
兩個人邊吃飯,邊討論楚家的是非。正說著,張多知突然停下來,靜靜不開口看著她身後。
齊田回頭,有兩個青年往這邊過來。一個略高一些,大概比她要高一個頭,一個要矮一點。矮一點的那個笑容滿面,走過來說「楚太太,我是麥向,做古玩的。以前跟楚先生打過些交道。」
齊田點點頭「你好。」
高個的那個一直盯著齊田看。張多知有點不高興,酒杯重重放在桌上,冷眼看著那個高個子。
麥向出來打圓場「我朋友車禍腦震蕩。人還有些呆。別介意,別介意啊。」
張多知開口「那麥先生請便。」
麥向看看張多知,笑了笑,拉著高個子的走了。
齊田看那個高個子,好像確實是腦子不太好的樣子。人家一不注意,他走路就往自動門上撞,好像不知道那裡有玻璃一樣。他那個同伴哭笑不得。
張多知小聲對她說「麥向身邊那個,是孔四方。楚家要算是正道的皇帝,孔家就是邪道的霸王。現在孔家,他當家。」問齊田「知道做古玩是什麼意思嗎?」
齊田搖頭。
張多知說「那一行,沒有清水。」
齊田小聲問「我們是不是惹不起他們?那你還凶別人。」
張多知笑笑說「不存在誰惹不起誰。雖然界線不是那麼明顯,但大家不是一條道上的。我們做的是正經生意,他們做的是見不得光的生意。有些場合會見面,有時候會相互幫個小忙而已。他要是當眾對楚太太不敬,這個虧我們是不能吃的。以後沒法混。」想想連忙糾正「以後說出去楚先生面子上不好看。」
正說著,電話響起來。張多知看了看,跟齊田示意,走到旁邊去去。
錢得利打過來的「張先生,我真不是騙人的。齊小姐這個命啊。我以前真的看過。很多年了。我師父當時帶我出門的事,我記得一清二楚。就算您不信我,也信信我師父。我學藝不精,我師父可是扯得起大旗的人。就齊小姐這個命,要出什麼事,可真不是我乾的。」
張多知見他怕得慘,還偏要嚇他「哦。那你說說看。當年你師父跟誰看的?我求證,屬實,就不跟你計較了。」
錢得利不知道自己這是倒的什麼霉呀。只悔不該當初「這個事我不能說呀。」
張多知嘿嘿笑。
錢得利一聽他笑,頭上冷汗就下來,覺得前面被打的腦袋又腫起來了,還是麻溜說了吧「這話,我說了,您可不能拿出去說啊。那當時啊,我師父看的不是活人。是個生辰八字。是有個老先生拿給我師父看的。當年首都最有名的,還是德慶樓呢,在頂樓給我師父擺了一桌,全是貴的。酬金用的是真金。拿了寫在黃紙上的生辰八字來。當時說呢,這個八字不全,不能斷定是哪一年,想請我師父算一算。給披出來。我師父當一算,就說,這是個貴氣衝天的死命。我當時年紀還小,趴在桌上看了一眼。」說著,頓一頓,才繼續說「有些話,我要說了,怕您不信。」
張多知看著齊田的方向,她正認真吃冰淇淋「少廢話。」
「我說了,您可不能打我。」錢得利強調。「到今天,我可沒必要騙您,您說是吧?」
張多知見他怕成這樣,也是好笑了「成吧。你說吧。不論你說什麼,我大人不計小人過。」
錢得利說「其實那個八字啊,我師父算出來了。回來之後,還拿紙抄下來了。看了齊小姐之後呢,我回來把那張紙找出來看了。您猜怎麼著?」
「我猜你腦殼癢。」
「哎呀。您看您。」錢得利再不敢廢話「這人八字,跟齊小姐的八字是一樣的。您知道什麼意思嗎?」說完立刻給了自己一嘴巴「這人啊,哪怕同個時辰生的,詳八字都不是一樣,詳八字一模一樣,那說明算的是一個人呀。那一年,那個時辰,那個點,那個方位。當年我師父在世,算的就是齊小姐的八字。您說,那得多少年了?」
又連忙補一句「您要不信,我把那紙給您拿過來。那可決不是我現在寫的。一看就能看得出來。」
「行。你拿過來吧。」張多知掛了電話,表情如常回桌上去。
兩個人吃完飯,回醫院的路上,齊田問他「你怎麼耐煩給我當保姆?教我這個教我那個,每天跑前跑后?」
張多知打著方向盤說「當然是因為忠於楚先生對我而言有利可圖。楚先生萬一不能醒,齊小姐恐怕就是我第一選擇,是最適合的效忠對象。我跟齊小姐搞好關係是不會錯的。」真假難辯。
回頭打趣「齊小姐非要我說得這麼直白?」
齊田說:「我怕你喜歡我。你不要喜歡我。」一般的小姑娘說到這種話題都會臉紅心跳,可她不會,她像是在跟別人討論天氣好不好。但也說得非常認真。
張多知笑起來,點頭「好。」
齊田釋然。她就喜歡這樣,大家都不要演她看不懂的感情戲,利益都擺到上桌面上來攤開了講,各取所需相互依存。知道別人要的是什麼,先思量過自己有沒有辦法回報、有沒有收益,再決定別人給出來的東西,自己能不能夠坦然接受。
想到陶來,齊田怔怔望著車窗外生氣蓬勃的人流,心裡只有茫然不解。她希望自己與他之間是存有什麼利益糾葛的,讓一切都順理成章,否則是多麼可怖,一個人就這樣死去,讓她感到恐懼。
她不願意有人喜歡自己,也無法接受自己有一天像這樣去喜歡任何人,為了一個毫無關係的人,做出絲毫不衡量得失的一廂情願的自我犧牲。在她看來,簡直絲毫沒有道理。
這種行為她無法理解,也絕不可能做得到。更不希望有一天,自己像陶來這樣莫明地毫無意義躺在血泊之中。最終能得到了什麼呢?身後幾句讚歎,一些感激,少少惋惜。可最後,一切都淡去,誰也不會記得他。
她心裡像沉沉地壓著什麼,叫她喘不上氣。不自覺地伸手摸了摸胸口。
問張多知「你說,喜歡一個人,是不是真那麼身不由已?」
張多知不明白她怎麼突然問這個。他經濟條件不差,長得不錯,出手也大方,身邊自然不缺乏美女投懷送抱,清純的,美艷的,什麼樣都有,來來去去的感情也有幾段,但也從來沒有覺得自己沒有哪個是不能活下去的。
感情么,大概就是那麼回事。想想在這個人身上無利可圖,他就打不起精神來應酬。但最後還是說:「大概是吧。」這世上總有人撞見鬼。
齊田不寒而慄,自己難道也會為了某一個看了一眼的人去死嗎?雙手緊緊握了握,又克制地緩緩鬆開。不想被張多知看出什麼來。
在醫院呆了一個白天,齊田才在古代醒來,屋子裡全是下仆。椿見高熱不退的主家眼睛睜開,像是神智清醒的樣子,連忙起身,想去給田氏報信。
齊田卻抓住她的手「劍呢?」
椿一時也不太明白「啊?」
「劍!」
椿這才想起來,轉身把隨便丟在桌上的劍給捧了過來。
齊田把長劍抓在手裡,劍身上的涼氣從手心一直冰到胸口去。
此時的關雉心窩子也是冷的。
她被關在小小的院子里已經好三四天了,沒有人跟她說話,也沒有告訴她外面是什麼形勢。有下仆送飯,都是打開門縫,從外頭塞進來。恭桶就在門旁邊,她抓住機會拉著人問自己父親怎麼樣,下仆理也不理她。
到了第四天,她才不得不面對現實。
陳王肯定敗了。
如果陳王沒敗,她父親必然得勢,怎麼可能讓九王這麼關著自己不放。她是從大廟下來就直接被九王抓過來的。
當時徐二夫人還想攔,九王隨從甩了一句「通敵叛國」徐二夫人就退開了。
什麼親人,也不過如此。如果是徐錚,她一定不會這樣輕易就放棄吧。到底自己不如她女兒親。
關雉焦慮地在方寸大的院子里來回踱步。
她好多天沒有洗瀨,頭髮也散亂了,身上的衣裙又皺又亂。空氣里全是恭桶的味道。一開始她還作嘔,現在已經習慣了。
可九王為什麼關著自己?她不明白。
難道九王知道了什麼?父親會不會也被他抓住了?會不會是自己自己與父親來往的信件落到了他手裡?雖然自己再三囑咐,信件要銷毀,可萬一呢……
一天像一年那麼漫長。
到第三天終於忍不住,拍著門求告「我要見九王殿下!我可以幫他的!」
可就這樣叫了一天,也沒有人理她。
她更加害怕了。到底發生什麼事?自己會不會被永遠關在這裡?九王是這樣的人嗎?她的記憶里,九王一點存在感也沒有。只是很普通的一個皇子,雖然很得皇帝的寵愛,但是敵不太子,後來皇帝退位,陳王登基之後,更加活得無聲無息。
現在一切都亂了。
終於第四天,門被打開,有人來跟她說話,她簡直要哭出來。
「你說你能幫九王殿下?」來人捂著鼻子說話。
關雉怕他不信「真的。我真的能幫九王殿下。」
那人好笑「你區區婦人,能幫什麼?」轉身就要關門。
關雉衝上去拉住他「真的。我知道很多事。」臉上盡量露出最能打動人的可憐楚楚。
那人卻不懂憐香惜玉,甩開她的手「你知道什麼就說,我轉達給九王殿下。」
關雉猶豫「這……」
那個人立刻轉身就走。
她急道「我只能與九王殿下一個人說!就是被關死在這兒,也是這句話!」
那個人看了她一眼,轉身出去關上門。
關雉忐忑地在院子里等著,一會兒覺得自己馬上就能出去,一會兒又害怕自己話說得太滿,反而被九王不喜。過了好半天,門才終於又打開了。她被帶到另一個屋子,卻並不是見九王,而是被嫫嫫扒光了淋水沖洗乾淨。
邊沖著嫫嫫還嫌棄「這個味……」
關雉一生再沒有受過這樣的屈辱。心裡狠狠地想,這個仇她總要報的,總有一天叫這些下仆哭著喊著求自己放一條生命。臉上去是客氣「為難嫫嫫了。」
換了衣裳,關雉才終於又有了昔日的模樣,被人帶著穿過重重假山流水向東去。她心裡躊躇,默默打量著庭院,不知道自己這是在哪兒。最終看到湖心亭里的那個人影才鬆了口氣,整了整衣襟,盡量不卑不亢些。
九王負手站在亭內,也不轉身只問她「你知道什麼?」
她不出聲,只往那些下仆們看。
九王回頭,關雉與九王打了個照面有些怔忡,因為九王與她記憶里的不太相同。五官雖然還是那個五官,但她記憶里的九王更加落拓,而這個眼神則更加厲
楚則居也在打量自己面前的這個女人。長得還可以,但長得好的他見得多了「你若是說出來的不能令我滿意……」
關雉盡量做出傲然的樣子「全憑殿下評斷。」
楚則居冷淡地擺擺手。那些人便魚貫而下。「你說吧。」
關雉還以為他會問自己問題,等自己來解答,這樣一來,她也就可以根據對方問的問題,來判斷他到底為什麼把自己抓來,再做應對。可沒有想到,對方卻來了這麼一句。
她猶豫不決。
怕如果自己說得少了,萬一楚則居知道得多,肯定不會放過自己。最後硬著頭皮,索性道「其實我從小便人做奇怪的夢。夢到許多未來或過去之事。」
楚則居不看她,低頭擺弄桌上的茶盞。
她得不到回應,只能繼續試探著往下說「此次陳王反叛,一早我就從夢裡知道了。只因為生怕被人當作妖孽,而不敢隨便講給人知道。只是戰事緊張,怕家父有事,往父親那裡送過幾回信。只想著,能保得一家人平安。」
心想,若是楚則居是截取了信件,這時候總要說點什麼。
可楚則居還是沒有開口。
她額上生了冷汗,盡量平心靜氣「如果九王殿下不相信我能知過去未來,我也可以證明。」
「怎麼證明?」這時候楚則居總算是開口了。
關雉連忙說「我知道一些事,是以我的身份與地位,絕不能知道的。」
「什麼事?」楚則居表情非常平淡
「徐家的人沒有死。也沒有失蹤。徐家男兒在順州與陳王對陣,受陳王重利,意在擠身大世族,欲使徐錚為皇后。徐家雖然手握兵權,可向來地位不高。在那幾個大世族之中,也沒有立足之地。此次如若沒有意外,陳王即位之後,周有容周大人會因為徐錚與周四娘子交好,而收徐錚為義女,徐家有寒士為靠山,又因不與世族同伍,一躍成為新貴。」
周有容,周芒,徐錚,當年的事,關雉一直以為是自己運氣不好,可最近才想得明白,這裡頭一樁樁都是聯繫在一起的,不是她表面上看的那麼簡單。以前的她實在太天真了。
楚則居這個時候,總算是正眼看她了。徐家投靠陳王的這件事他也是這二天才知道,而以關雉身在都城之內,跟本沒有途徑去接觸這些消息。
他沉吟了好一會兒,招招手,便有下仆捧了個盒子上來。打開盒子,裡頭全是往來信件。
楚則居把這些信件丟在關雉腳下。
關雉認得,這上頭都是自己的字跡。暗暗心驚,果然是自己的信件泄露了出去。
「你信上寫的這些,都是從夢中所來?」
「是。」關雉回想起自己在信里說的話,身上冷汗淋淋。急忙跪伏下。
「行了。起來吧。」楚則居隨手打開一封,上頭寫的是周有容叛變的內容。關雉字字懇切,勸自己父親搶在周有容之前,向陳王投誠。稱為『天命所歸』。
沒有這封信,楚則居也完全不會往周有容身上想。恐怕要是戰死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
而之後的幾封,講的是陳王之後的計劃。他先是讓人假扮自己呆在軍中,而後輕裝簡行入都城,擒拿太子。只等奴將軍搶下宮門,再從大廟迎他入宮登基。可謂萬無一失。
楚則居捫心自問,如果沒有這些信,他是絕對想不到陳王早就入都人就在大廟內的。
他帶兵與奴軍打了幾仗,奴軍好幾次露出破綻,讓他以為可以直取陣中陳王首級,為此他這一方也沒少損失精兵。當時還以為只是運氣不好,如今想來,他自己被人套路了一把都不知道,當他叫人沖著陳王去,其它方位難免兵力單薄,有好幾次差點自己項上人頭不保,而真正的陳王,早在千里之外運籌帷幄。
可陳王算來算去,獨獨算漏了一條。有人把他的計劃,字字句句都寫了下來。對他的謀算,知道得清清楚楚。
「你方才說,若是陳王不敗會如何?」楚則居合上信。
「陳王登基,立徐錚為後。世家漸微,武將與寒門權重。」關雉連忙說。
「那阿芒呢?」楚則居突然問。
關雉愕然,九王問她幹什麼?「她……她十七年與她長姐一道入宮,好像封了妃。」
「周有容在,陳王要揚寒門,為何她不是皇后?」
關雉說「聽聞……夢中聽聞這件事上有些風波。陳王立后時,在周氏和徐氏之間搖擺不定。雖說是先應允了徐氏的,但后又說與周氏阿芒自幼有婚約在。」這些事端關雉知道得詳細,到底是事關徐錚「但田氏早逝,周氏的當家主母是朱氏琳娘,朱氏進宮覲見,不小心說漏了嘴,徐家知道當年陳王與周氏婚約不過是戲言。為這件事,徐氏還上了奏摺。後來便還是立了徐錚為後。」
關雉頓一頓說:「大家族之中的事,妾身不說,九王殿下也料想得到。」
「後來阿芒如何?」
關雉飛快地瞄了一眼,正對上楚則居冷冰冰的眸子,連忙垂下頭「後來好像病死了。周芒入宮兩年就病死於瑤台。那時候徐錚發了好大的脾氣,聽說衝到周芒大姐宮中,一腳把已有身孕的周珠踢得滑了胎。」她記得清楚,因為那個時候她還陪徐二夫人進宮去探望徐錚。
徐二夫人入宮,把徐錚一通好罵。徐錚死不認錯,被關了半年冷宮。後來還是因為外邦來犯,徐鱗戰死,陳王為示恩於徐家,才把她放出來。
見楚則居久久不說話。關雉試探著問「殿下不問自己未來嗎?」
「我未來如何,須得問你嗎?」楚則居輕笑,把桌上的信都投於水中,看著那一張張紙浸濕,一個個字暈開消失得無影無蹤。
過了一會兒他好像又改了主意「你說說看。我後來怎麼樣了?」
關雉忐忑躊躇,最終沒有回答,而是走到楚則居面前跪下「妾身有一事相求。」
楚則居乜了一眼地上的人,靜靜看著厚重的信封一個個往湖水裡沉下去。「什麼事?」
關雉以膝代步,挪到楚則居面前,抓緊他的衣袖仰頭乞求「請殿下憐惜阿雲……哪怕是個侍妾也好,下奴也罷,阿雲不計名份,願夜夜為殿下而夢。」眼角晶瑩的淚珠要墜不墜。柔弱中帶著乞求。
楚則居笑「你不問問你父親如何?」
關雉表情一滯,說「生死由命,富貴在天。阿雲想侍奉殿下,也未必不是為了父親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