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楚則居沒有馬上回答,背過身看著庭院中的花樹,過了一會兒才說「沒什麼不行的。就像你說的,這件事對我而言並沒有甚麼害處。」註定會碰壁也讓她自己去碰好了。
他說罷,轉過身,認真地看著齊田說「但是不要再威脅我。」他並不是一個肯受人威脅的人「下一次也許會兩敗俱傷。」
到時候結果會怎麼樣呢?田家會死,周氏會死,他也許也會死。但以他的力量,就算是在自己覆滅之前,拉上趙家也不是做不到。
「你也不要再威脅我。」齊田半步不讓。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其實是暢快。
她與楚則居之間不再是你高我低受制於人,而是相互挾制。就像是那些擁有核武器的國家,是雙方不討好的事,自然當然不到最後無路可走並不會使用,但是威懾力卻一直存在。使得大家能夠和平、平等相處。
楚則居卻問「我什麼時候威脅了你?」到也平心靜氣。
「你有。」
「我沒有。」
「你有。」
楚則居想想,才記起老久以前那一句『不要擋我的道』那麼久遠,也虧得她記得清楚。說:「那不是威脅。」與其以後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局面,一開始就告訴對方底線在哪裡不要逾越,到更輕鬆。
「那是威脅。」
楚則居耐著性子「那是陳述事實。」
「就是威脅!」一本正經。
楚則居沒有再說話,但本來有些怒氣,但這種怒氣卻在這種無聊的對話中再難聚集起來了。
這樣沒有營養的說話,也虧得自己堂堂一個皇帝跟她扯這麼久。
算了算了,隨她去罷。連最後想強調一次自己的立場,想了想都作罷。這種對話只要一開頭,就會陷入無限重複『是』『不是』的爭論當中,揉揉額角,無奈笑笑,就當讓一讓她。太認真也不至於。搖搖頭往內殿走,說「吃飯。」
見皇帝與皇后之間氣氛緩和下來,周圍的宮人才敢上前。
太後知道皇帝往長寧殿用膳,氣得摔了一柄玉如意。把董嬪叫去冷嘲熱諷。
董嬪一肚子的委屈氣得直抖,還不敢露出半點不服,恭恭敬敬地認錯,也不能管那錯是不是她的——皇帝要去長寧殿用膳,她有什麼辦法?她還能捆著皇帝不讓去嗎?
回去時,坐在攆上一時竟然紅了眼眶「她拿皇后沒有辦法,就拿我出氣罷了。」說來皇后也是個厲害人,說翻臉就翻臉,竟然敢當面把殿門就鎖了。後面找起借口來,臉不紅心不慌理直氣壯,太后不氣就怪了。
宮人也是無奈,勸她「到底總理後宮的印是在娘娘這裡了。」
董嬪長長嘆氣「以前總覺得總理後宮多麼氣派,可皇帝對我可多些親近了嗎?不過是個理事的管家婆子罷了。」路經長寧殿,便有些黯然。突然想起來問「可叫了懂得養孩子的去?」
身邊的宮人說「那邊是有兩個老嫫嫫了,不過都是老宮人。乳母照規矩都是頭胎。」老宮人一生在宮中,沒有生育過。頭胎的自己也沒養過孩子。問董嬪「要著人去嗎?」到底現在宮中的事都是董嬪打理。
董嬪說「皇后在時面面俱到,那是她的本事,我怎麼能與皇后相比呢,才理事的,手忙腳亂,有照顧不周的地方也是難免。但凡有什麼差池,再去請罪便是,說到底是太後主張把後宮的事交與我,我也是惶恐無奈呢。說來,皇帝與太后已經是不大好了,未必還要叫太后難堪?這母子,也不必做了。」再說,也不過是個公主。
再說了,昭妃滑了個胎,就不想活了,誰知道景妃是不是同樣呢。那也到好了。
宮人討巧便不再問。
董嬪想想對她招手,叫她走到攆邊來,側身小聲問「公主可還好嗎?」
宮人附耳說「抱著在庭院里站呢。聽說進殿就哭。」說著好笑。
董嬪不解。
宮人解釋「奴婢母親做的是接生的活計,多少知道一些,那麼一點的孩子,尋常不會抱出去的,怕招了風。」
董嬪掩嘴笑。叮囑「別叫徐家的人入宮來。」又說「你辦事可機靈些,看看昭妃的下場!」
宮人連忙點頭「奴知曉。」她又不傻,總不至於硬把人擋回去,不過冷著徐家罷了,再說長寧殿本來就被禁了。但遲疑問「不過皇帝對皇后這樣親近……」這些細細碎碎的,有甚麼用呢。就是死了個公主,難道皇帝就會處置了皇后嗎?
董嬪淡淡說「水滴還能石穿呢。情愛又有幾年好?磨著磨著,這裡少一點那裡少一點,最後不也就沒了嗎。」她只需得不像宋怡那麼蠢,沉著心熬一熬罷了。
這也多虧了宋怡那一死。叫她驚醒,不再發那些美夢。
日子還長著呢。總要些事情來消磨。董嬪心情好些,望著遠處雲彩嘆說「這天氣可真好。」
可是過了老久,外頭也沒聽說靜公主有什麼不好的,不過公主人在長寧殿,禁令不解,滿月也沒有辦,太后本來就不喜歡公主,聖母太后只當不知道這件事,悠哉悠哉過自己的日子,皇帝不提,也沒人說要把徐錚挪出來。
到了靜公主五個多月了,董嬪有些沉不住氣。
想著,這公主不會無聲無息死在裡頭,怕叫外頭知道吧?
叫宮人奉了東西往長寧殿去,說是探望皇後來。親衛卻是好硬氣,連她的人都擋了回來,說「皇后被禁足,不得見客。」
只得去見了皇帝,旁敲側擊地打聽「陛下可時常見得靜公主?」嘆息「妾竟無緣得見呢。長得可討人喜歡?抬得頭了嗎?懂得認人?」
但皇帝只是『嗯』也沒得個準話。
便又說「妾許久不見皇后,甚是想念,不知道皇后那裡可有甚麼不好的?日前妾還想往長寧殿去,卻被親衛阻攔……」
皇帝本來在寫著東西,聞言頭也沒抬,反問她「你與皇后這麼要好?」
董嬪鬧了個臉紅耳赤。說是也不是,說不是也不是。憋出一句「妾敬仰皇后。」
一邊長貴垂頭忍笑。
等董嬪走了,長貴順勢便道「皇后都禁足好幾個月了……」
楚則居提筆醮墨,說「她自己都不急,你急什麼?」
長貴連忙撇清「奴就是怕陛下心裡不忍。」
忍不忍心有什麼,她不提,自己為什麼要提,誰在那裡要挾他來著?當時挺威風的嘛。楚則居不說話只寫自己的字。
長貴貴便再不敢提這件事。
就這樣一直到了皇帝的壽辰,楚則居大赦天下,減庶民商戶賦稅,又頒布了許多利民的政令。開女戶也在其中。不過並不十分顯眼。
對這一項,宋閣老與關閣老略有微辭,深以為現在,即非是戰後,又非是災年,開女戶毫無來由。再說,女戶若是許立,到底是『戶無男丁女子可為戶主』還就是『女子可為戶主』呢?
若是戶無男丁,意思就是原本的家庭里男人都沒了,只有女人的話,女人也可以做一家之主。這樣一來,只要以後這一家有了男丁,戶主還是要歸還給男丁的。
若『女子可為戶主』,那意思就是,女子可以從原本的家庭中獨立出來,登記為單獨一戶。這麼一來的話,分家的時候,女子豈不是還可以分得家產?
楚則居去長寧殿,把這些摺子丟在齊田面前。
兩人還沒有來得及說話,就聽到外面親衛報董嬪得太后令探望皇後來了。
既然把太后都抬了出來,誰還不許她進嗎。
董嬪這下可算如願進了長寧殿。可一進來卻發現皇帝也在,打了個照面,愣了一下才連忙跪禮。她是挑了不是晚膳點的時候來的,怎麼知道楚則居會在呢。暗暗懊悔,叫宮人把那些東西都奉上來,說「太后惦念著皇后與公主。這才叫妾往長寧殿來探望一二。」
其實因為楚則居常來,以至於外頭也不敢缺長寧殿什麼,尋常並沒有什麼需得她來送的。不過好在準備了不少少見的好東西,也不至於慌亂。
說著,還想自己要想見公主必然是很難的。斟酌怎麼才能叫皇后把公主帶出來。可話音還沒落下,就看到有個東西從內殿爬了出來。
看得清楚了,不是個孩子又是什麼。
大概八個月大了,戴了個怪裡怪氣的帽子,穿著怪裡怪氣的褲子,全身包得嚴嚴實實,手上還戴著套。
一出來,扭著小腦袋到處看,隨後扭著屁股,頭先就往齊田去,爬到她身邊討她抱。
見齊田看東西不理自己,也不哭鬧,調頭就往楚則居身上爬。哼哼唧唧,別人也聽不懂。
楚則居把她從地上揪起來,手套拿下來,摸摸是暖和的,也沒有汗,才又給她戴上。還放回地上拍拍屁股「玩去。」
她覺得有趣,還笑呢。想站起來走路,沒站得成,一屁股坐了回去。身邊的宮人也習以為常,不過護著她不讓摔到頭。她坐穩了,又翻身爬走了。身上叮叮噹噹地響,身後那些宮人立刻就跟著去,竟然也不阻止她。
董嬪看得目瞪口呆。
這是怎麼養得孩子。
想著這未必是做給自己看的,連忙笑問「奶孩子的嫫嫫可用得好嗎?」
還以為齊田要客氣幾句。
齊田卻說「有甚麼好的?她們也並不知道許多。」這些乳母啥也不懂啊。
長寧殿老早就出去討會教養孩子人來,但什麼都好說,唯這一樣久也沒有音訊。不說是正挑著,就是一臉意外地問『沒有送人去嗎?』就這樣來來回回地打著轉。人家也不是不給你,就是各種流程,這些流程還是先祖的時候就定的,有什麼法子?把先祖挖出來罵嗎。
為了養孩子,齊田每天兩邊穿時,沒少百度育兒經,買了育兒書,還沒課的時候跑去看了人家培訓月嫂的班都是教些什麼。才知道哪些做得哪些做不得。
先時連稚兒不能抱出去都不知道。成天抱著在外頭玩。現在她跟徐錚才算有那麼一點點的心得。還好靜公主也皮實。
到也是奇怪了。明明是有些早產的孩子,可生命力強悍得不行,病都很少生。每天精力旺盛到爆,使不完的勁。特別是月份大了之後,完全拘不住她,放在塌上吧,爬著爬著就要竄下去,孩防都防不住,想想,反正孩子多運動也好,只好給她膝蓋穿厚點,戴了手套,讓她在地上爬。叫宮人跟著,不讓她摔著撞著。滿宮的各種邊邊角角,都拿東西包了起來。真正是全副武裝。
靜公主沒事,董嬪雖然不能如意,但一點也不顯露出來,一臉急色,連忙跪說「全怪妾身不好。妾身不及皇后的本事,這宮中的事情又多,竟然有這樣的疏漏,公主若是真有個好歹,真萬死也不辭。」這一套她早就想到的辭。
心裡還在想著,既然公主沒事,皇后怎麼也不過客氣幾句,以顯其大度。可齊田端坐在上位,說「那可不是全怪你嗎。」半點台階也不給。
董嬪被噎得胸悶,一臉委屈道「皇后訓斥得是。原本妾也不以為自己才能能堪當什麼大任,可太后懿旨……」
齊田說:「太后那是信重你。大概也沒料到,你會辦事不力。你既然知道自己做不來,一早就該與太后說明。硬攬下來卻辦不好,太后豈不是面上無光?」
又問她「除了這個,你還有什麼事辦不好?今日一併說了。」問得十分認真,還真是等她說。
董嬪一時不能說有別的事,也不能說沒有別的事。
說有別的事,未免顯得自己真是草包,說沒有,豈不是擺明了什麼都辦好了就是事關公主的『辦不好』,未免欲蓋彌彰……
只得伏首稱「妾萬死。」
楚則居皺眉。要她去死也不至於,可他也喜歡自己後宮安安寧寧井井有條。想想也沒有別人,思量齊田也被關了不少時候,這一遭就算是她對自己低頭了吧,便對董嬪說「即不堪用,便把印還到長寧殿來罷。」皇后的禁足這樣輕描淡寫就解了。
長貴下去,便把親衛撤了。
齊田卻說「我不愛管這些。人嘛,都是先不懂,做著做著就懂了。你事情辦著吧,再有辦不好的,來問我便是。別自己硬撐在那裡,出了事故又往太後身上推。」
董嬪險些一口老血都要噴出來。忍著跪稱「妾惶恐,妾萬死。」還要說幾句挽回些顏面。楚則居卻擺手「沒事你便下去,朕與皇后還有話說。」
董嬪從長寧殿回去就砸了一堆東西。也不敢到太后那裡去哭。
到是太后先知道皇帝解了長寧殿的禁的事,可一問沒把印收回去,到誇了董嬪一通,說「你也算有些用。」又說「以後能生個皇子就更好了。」
董嬪心裡發苦,笑著說「那到也是。」要是自己真生了皇子,可有那賤人受的!
而長寧殿還在議論女戶的事。
楚則居說「既然是你的主張,那你便自己選。」女戶這個釋意到底要怎麼定?
從長寧殿回去,長貴小心翼翼試探「皇后心懷天下。」
楚則居說「為朕分憂而已。」她若光想著發揚關先生的學館,他到會有些憂心警惕。古人重出身,不論是人生來是哪個父母家族,還是入館時從了哪一位老師,都是算出身。這些都必得遵循的重要倫理關係。
之前太后對這件事,所言雖然過激但也未必沒有一定的道理。現在的這種局面若是持久下去,周家人,田家人到底想幹什麼?便是沒有什麼,以後自大起來,也會有什麼。
可女性權益就不同了。那是個爛攤子,也不是付出心血就會立桿見影。開女戶這一項,連萬里長征第一步都不能算。等她走一走,就知道了,也叫她有事可以做。
長貴見楚則居是這樣的態度,這才落下心。
不過長寧殿這邊卻有了分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