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阿丑嘴唇微微抖動,最後悶聲道「恩。」一把將腰上的劍扯下來,丟給齊田,卻把她腰上的劍取去。


  這時候樓下的人已要走上來,幾個人也沒有時間再多說什麼。齊田坐回去,吃著飯悠哉悠哉看著外面的風景,其它也不動聲色,如常說笑起來。


  上來的是掌柜的和三個眼生的人,上來就直楞楞地打量齊田這一桌。


  有一個當先就走到齊田面前「你們是幹什麼的?」


  何並吉只做出常在外面走動理事的油滑模樣「我們主家是奔喪去張家山的,你們不知道有甚麼事?我是管事,你們只與我說便是。」想把這幾個請到一邊去,畢竟這裡是小娘子坐著。到有些尋常小戶管家的機靈勁。


  那人去不走,反把手按到腰的劍上「問你們呢,你們是幹什麼的!你們打聽什麼呢?你們當這是什麼地方?隨隨便便就探聽。」


  齊田卻有些不高興起來,她騰地站了起來「你們也夠了,一頓飯比別和貴了一倍也就算了,我們路過這裡就當是吃個啞巴虧,不與你們計較,現在難不成還要作勢訛錢嗎?打聽什麼?我們自己說著話,是你們店裡的夥計要過來湊幾句趣,誰也沒有問他什麼。難不成現在拿出這個架勢來,是要找我們收什麼『說話錢』不成?!錢我是不會給,有本事與我上官衙去!」


  打頭那個被她堵了幾句,惱火起來,反問「官衙?」笑起來「要去官衙是吧,好啊。來。」上來幫要拉人「我親自送你們去。」


  椿連忙擋在齊田面前,罵「你們還要不要臉了?強收黑錢是吧,那收了說話錢,是不是還要收『進門錢』『坐椅錢』『踩地錢』?」尖著嗓門罵「你們也不要以為我們是好欺負的。我們娘子的未婚夫婿是周家子弟。你們只往都城裡去打聽,那是頂頂大名的人家,你們不知道周家,知道先皇后吧!先皇后的娘家知道不知道?別以為你們是地頭蛇,有本地官家相護,就不得了,過路的誰都敢咬一口,這交可仔細崩了自己那口牙!」到也算機靈。


  何並吉連忙出來攔她,一副要做和事老的樣子,勸齊田「算了,小娘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給他們吧。出門在外沒有不吃虧的。老家還等著辦喪事,在這裡也耽擱不起。本來這頓飯也不該吃的。」


  轉頭又對打頭那個人腆著笑臉說「是我們不懂規矩。」從懷裡掏出一錠錢來塞過去「這些也足夠了吧。大家各退一步。我懂的,買路錢嘛。」


  這幾個人看他們這樣,一個個真以為這裡是黑店的樣子,相互交換了一下眼色。


  若人家只是無意說到那件事上頭,事情實在也不宜鬧大,何況說出來還跟周家有親,雖然周家不濟了,但餓死的的駱駝比馬大,何必去惹這些麻煩事。


  不過卻還是問「你們這到也奇了,一個小娘子奔什麼喪?」女的嘛,不如男孫。放在哪裡都是一樣。去不去有什麼要緊的。


  見他想得到比邊城臨江的衛軍想得多些。想來平常做事,還是動些腦子的,何並吉腆著笑臉不想生事的樣子「我們小娘子是要坐家擇婿的。」


  「周姓郎君入贅到你們家?」


  齊田一聽便怒火衝天,好像一早就因為這件事而積了許多怨氣的「那怎麼了?入贅到我家裡來,還委屈他了嗎?姓周而已,未必就要上天去了。他自己願意,他家裡願意,我自己願意,我家裡也願意,也不會到你們家去吃你們家大米,跟你們有甚麼相關!一個一個這麼多話。開個酒樓,都管起天下事來了。」


  憤然站起來就走「走開」推開這些人就往樓下去。


  這些人意味深長地交換了眼色,到也沒有攔著。


  何並吉連忙對著這些人賠禮作揖。又強塞了好幾個錢給他們。見他們不動手鬆了口氣,跑去跟上齊田,陪著小心殷切地大聲勸著:「出門在外就是這樣的。小娘子何必跟他們計較。幾個錢而已。再說將來小娘子要坐家,氣度大些總沒有錯。何必提起入贅的這些事就惱火呢。回了老家,也總會有親戚說吧?到時候難道要在喪儀上吵起來嗎……」聲音漸遠了,一路勸解著去。


  那幾個人站在酒樓裡頭,望著那一行人的身影,到有幾分相信起來。


  有一個說起閑話來「周家也是不濟了。皇后都死了,家裡又沒甚得力的人在朝。若不是本家,日子不好過也不奇怪。」


  但想想,這樣敏感的時候不能太過輕信放任不管,於是立刻叫了十來個人過來吩咐話。


  這邊齊田一群人走出了酒樓,何並吉故意在那裡大聲說著有的沒有的,幾個人卻是暗暗交換了眼色。都微微鬆了口氣,方才的情景,連齊田都做了最壞的打算。現在有餘地是最好不過了。


  阿紹一笑,還想說話,就察覺出不對來。


  有十來個人,跟自己這群人離得特別近,幾乎是半步不離地跟著五個人走在一起。要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們和齊田這五個人本來就是一道的。


  要說是街上太擠了,到也情有可緣。


  可街上分明也沒有那麼擠。


  阿紹和椿往那些人看,無非是叫那些人知道『我們已經看出你們有些奇怪』可那些人也不畏懼,竟然敢跟這邊的人對視。並還冷眉冷眼地上下把人打量著,盯得阿紹看也不再敢看過去。


  齊田自然知道他們這是做什麼,裝模作樣地呵斥「你們幹嘛的?」


  自然也得不到什麼回應。人家不理你,只當聽不見,照跟無誤。


  齊田脾氣來了,一群人,對這十來個人又罵又瞪的。


  不起甚作用。


  無奈帶著這個大尾巴試了試,在城裡打著轉也沒甚麼,一但要出城,衛軍卻是不肯了。


  打頭的把齊頭攔了,懟著一群人在城門內問東問西。最後說城外的橫橋斷了,走不得人,修好之前不得通行,把她們人全擋回來。


  齊田一臉不服,指著旁邊出入自如的人問「他們怎麼就走得了?」


  衛軍說「他們就是附近的。不須得過橋。你們不是說要去張家山?」


  何並吉笑著出面去談,還想塞錢說「家裡老人過身了,喪事等著要辦,我們小娘子不去是不行的。」但好說歹說就是不能行。


  衛軍說:「這邊過去全是山路了,山裡是有野大蟲的。把你們吃了算誰的?你們便是想去送死,那也不行。等山路修好了,再往別處去死。不要壞了我們治官愛民的好名聲。」


  阿丑不服氣「你們治官有個屁好名聲了。一路來民不聊生的。」


  衛軍嗤了一聲「你說話小心點!」再不理會。


  分明是說什麼也沒有用。


  想要找別的出口,又擺脫不了狗皮膏藥一樣的尾巴,帶著這些人,本地人也不跟你搭話,問不到除了走城門還有沒有哪裡可以出城的。


  最後跑到治官府衙去,看門的說今日治官病了,不開衙門辦事。


  阿紹氣急質問那十來個跟著不放人「你們到底要幹甚麼?」


  人家仍然只當聽不見的。


  無奈,既然走不得也只好住下來,旅舍到是還肯收她們的。但夥計並不十分熱情,沒好氣地問要幾間,把人引去就走了。


  一行人到房內,那十來個尾巴就守在房外。但凡有人上下樓拿甚麼東西,尾巴也分頭跟著,入廁都守著門。


  這一夜仍是和前夜一樣,只一間房。


  阿丑和何並吉仍在外頭睡覺,並不露出異常。時不時還要跟守著的人問幾句,苦口婆心地問「你們到底做啥嘛?是不是要錢?沒有見過要錢這麼要的。不說話是甚麼意思?不是要錢?那是要做啥么?」一副萬分不解的樣子。


  入夜,裡頭三個小娘子睡在一個塌上,終於能說話了,阿紹才忍不得小聲在耳邊問「他們到底要做甚麼?要殺要動手都不奇怪,這樣不上不下是要做甚麼?」


  齊田輕聲說「要是椿之前沒說那些話,我們肯定早沒命了,他們不會這樣顧慮不下手的。現在是一聽我們跟周家有牽扯,便要謹慎些,不能隨意處置。畢竟先頭已經是死了個巡監的。一波還未平,大概不想再惹事。所以才困著我們。這偏洲一邊臨海一邊靠山,如果把偏洲形容成一個葫蘆,那葫蘆口就是邊城臨江,葫蘆底就是張家山,來回出進的陸路只有一條。從偏洲到張家山要二三天,如果快馬加鞭,一天也就夠了。他們這裡困我們一天,另一邊恐怕著人往張家山去問,有沒有這麼一戶人家,是不是真要辦喪事。」


  說起來還是椿機靈。不需要通氣,就能想到這麼說。


  她看了椿一眼,椿也在看她。對她笑。


  阿紹聽了,臉一下就白了。這……一夜過去明天只要起得遲些,恐怕消息就回來了,誰也跑不掉交代在這裡。


  椿連忙安慰她「事發是在傍晚的時候,今天他們肯定還沒有上路,畢竟夜路只有耽誤事的。一定等著明天一大早才去呢。」


  阿紹又問「那他們到底賣了甚麼,竟然這樣防備?」先頭一直沒有機會問。


  椿卻好像是有點明白的樣子。只往齊田看。


  齊田問她「你知道是甚麼了?」


  椿點頭,說「我以前也曾聽說,有與我們長得一樣說話不同的海外之人,不過從沒見過這麼多。這些人想必就是了。他們跑到我們地界來買的,又價錢非常之高的,必然是他們那裡沒有的東西,一定不會是自然而成,必然是做成的。那個夥計說,東西以前是擺在外頭賣的,那一定就不是什麼大物件了。又是黑色的。再想想,他們這樣警惕,可見是朝廷不許買賣的。明知道出了事,卻還要冒險再開二十天市,必然這樣東西真是尋常見不著的,保藏困難或易壞,或易出故事。並且實在太貴重了不捨得銷毀。」


  阿紹有些不悅「你直說便是。」


  椿看了看齊田,試探著說「我以為,是火藥。」


  阿紹不懂「甚麼?」


  「火藥。我見過火藥的,在都城工匠所。是黑色的一筐筐,造價不菲,我聞著,碼頭全是那個味兒。我聽一個叫辛游的匠官說過,這個東西大有用處,是做神機必不可少的,但保存不好就沒用了。」她與辛游仍然常有往來。


  「甚麼神機?」


  「我說不清。他只給我看了個空心的鐵棍子,一頭裝了個把把兒。也不知道有甚麼用,但總歸就是打仗用的東西罷。說是聖宗皇帝得了神詔,才做出來的保國神器。打起仗來很了不得,數丈之外就能殺人。」


  阿紹驚牙「那他們是怎麼會有這麼多的。」還開起市來。


  「是啊。」齊田看著床幔上的污漬懷裡抱著劍不敢有半點鬆懈。還好阿丑的劍是裝皮袋子裡頭,並不冷手。


  她在想,楚則居未開始研製之前,這個世界根本還沒有火藥這個東西,自然貴重。


  但偏洲的火藥是怎麼來的?


  都城工匠所有這樣大批流落出來嗎?看著碼頭的市場恐怕不是一兩天。楚則居眼皮子底下要長期大批量外流這種東西似乎不可能。


  如果真的是,大臣子中到底有沒有人知情?這朝廷上上下下,說起來都是缺錢的主兒。實在難說。


  如果不是從工匠所流出來的,那是怎麼來的?要做這樣東西,有很多必不可少的原料。據她所知這些原料可能也包括礦,但這些東西都在朝廷管制之下。


  偏洲除了火藥,到底還藏著什麼,朝廷不知道?

  這裡死了一個巡監,還以為是貪腐被查破本地官員垂死掙扎,卻不料扯出這樣一件大事來。


  「快睡吧。」明天還有一場硬仗。


  次日,天還沒亮,外頭守著的尾巴們,就發現這些人開始不太平了。


  先是那戶的主家小娘子發現窗戶下頭和屋子外頭還守著人,開始發怒,又是罵又是摔東西。


  外頭守著的兩個下仆都連忙進去幫著勸。結果越勸越是火大,把這兩人用東西砸了出來,不一會兒自己也出來了,只冷眼看著守著的這些人反問「起勁是吧?有本事來跟!」


  轉身就走。


  他們還怕一個小娘子講狠不成,當然跟著。


  結果一路就跟到了碼頭那裡去。


  那小娘子大概是氣瘋了,隨便跳上了一個小船,就把守船的踢醒了,砸了個金豆子出去,叫那人滾下來。隨後自己駕了船竟然就要出海。邊對這些尾巴譏諷「不是跟得勤快?有本事全擠到我船上來。怎麼不動?不是能耐嗎?」


  幾個下仆,想拉船的想拉船,想去拉人的想拉人。大叫「您不會水呀,您先下來。」


  這些看守的人可真是要被這些人的醜態笑死了,一是對那些慌了神的下仆說「這裡出去便是出了名的娘娘灣,知道為甚麼叫娘娘灣?這個碼頭出去總是有大風,附近以前有漁民的,出海船就翻,沒辦法,便每年挑個小娘子抬去給海龍王祭去做娘娘。後來不頂用,只好算了。懂是沒有?這裡小船是出不去的。」


  下仆們一聽怎麼不急,一窩蜂往船上擠,要把人弄下來。


  可這樣一通亂,人沒拉下來,船飄遠了。他們又不會划船,手忙腳亂地越弄越遠。


  一開始在岸上還能看到火把的光。後來猛地一下光就滅了,只聽到縹緲的尖叫聲。海面暗下去了。


  但周圍有大船被驚動,點了燈。一下又亮堂起來。再看海面上,哪裡還有船。


  這幾個人立刻叫人搖了小船來,把他們送到最近的大船上去,一看,出碼頭的那個峽口飄著好幾片碎木片。碩大的波浪在露出來礁岩上拍得浪花飛濺到半空去,好不嚇人。一開始浮木上大約還是有人的,沖著大船揮手呼救,但隨後一個大浪來,那人便和其它人一樣沒了蹤影。


  領頭的人下了大船,嗤道「喲,這下可省心。這不自己找死嗎。」他這一夜都沒睡,守著又冷又餓的,本來就已經是一肚子不甘願了,不過因為是上面安排的差事不能露出半點來。現在到是感到暗爽。折騰小爺?哈。


  回去回報時,要去張家山的人還沒走呢。


  上頭的人聽了也是出乎意料「死了?」


  「娘娘灣,想不死也不能。船都碎了。」


  要去張家山那個小心翼翼問「那張家山還去不去?」


  「先等等。」上頭的人立刻叫人來,先就把娘娘灣附近海岸找了一遍,確實沒有人上岸。開了大船過去打撈,船的殘骸都沒找回幾片,別說人了。要活著還真是沒有可能。


  他都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這事鬧得。


  偏偏要去張家山打探情況的那個還巴巴地等著。


  那蠢樣。


  「別等啦,還等什麼?人都死了我們還去打聽?要她真是跟周家有關係,那到時候查起來,沒我們的事兒也要順著查到我們頭上來了。豈不是自己找死嗎。」


  看守問「上頭不是說,那個叫什麼何並吉的突然不在都城了嗎?這些人會不會……」


  「那是個男的。你男的女的分不清楚?要是他,他自己跑去死啊?」說著省不得要罵看守的幾句「叫你們看著人別給跑了,你非得懟到臉上去看著?哎喲,您真的是太客氣了,怎麼不幹脆騎人家身上去呢?」


  看守的背了個禍。被罵完,出來就是一口痰吐在地上。


  之前跟著那們巡監,被大罵一頓,說是因為他站得太遠才被鑽了空子的。現在又罵太近。這不是找事嗎。但也不敢露出太多不滿,心裡暗暗咒幾句全家死光之類的也就算了。


  而這時候齊田正泡在近岸較淺水底下,抱著石頭,嘴裡含了空心的枯草伸在水面上。她旁邊蹲著椿。兩個人緩慢地向前移動,順著海岸線往前走。


  下水的時候,五個人分散走,椿卻剛好跟她一個方向來了。其它人現在不知道在哪裡又是什麼情況。


  一直走到太陽差不多升到當空,齊田才打著手勢,讓椿等著自己不要動。


  她浮上去看了看,這裡已經是娘娘灣外面了。到處是嶙峋的礁石。也沒有看到炊煙人家。山壁幾乎是垂直的。她挑了個地方,又潛下去,示意椿出來。


  一出水遇到了風,冷到骨頭裡。雖然正午當頭可還是感覺不到半點溫度。兩個人在突出水面的礁石上休息了一會兒。


  齊田活動活動手腳,仰頭觀察面前的峭壁。別說這種直的,就是向外突的九十度角她也徒手爬過。不過是在俱樂部裡面,身上也是有保險措施的。


  在自然環境中就不一樣了。可能遇到各種各樣的問題。


  還好她這個軀體雖然看上去單薄,但並不是沒有半點力氣的小娘子。她示意椿在下面等著自己,把劍給她拿著。試了試手指活動活動手腕,深深吸了口氣,就試探著順著山壁往上爬去。


  椿站在下面,眼看著齊田從明明沒有路的地方找出著力點,一點點向上攀,心都揪了起來。中間齊田腳下滑了幾次,她幾乎嚇得心臟都要爆裂了。那麼高的地方,下頭又有很多突出水面的石頭,摔下來就死定了。


  可齊田似乎一點也不害怕。


  她滑了幾次,但很快就又重新找到了著力點。動作自有節奏,不緊不慢。連呼吸都沒有亂半點。


  雖然這些都是訓練的結果,但是頭一次實景,要不是她心理素質好,也根本無法這樣鎮定。畢竟怎麼樣判定石頭能不能受力,哪些地方看似可以,其實是不行的,這些她都只是理論上聽過師兄和教練上課。


  但在滑了幾次之後,就漸漸找到了一些規律,能把那些理論和現實結合起來。


  峭壁之上就是一片山林。


  終於爬上去之後,她休息了一會兒,立刻轉身進了山林。不一會兒再出來,身上就背了一圈青藤。這種植物韌性好,在野外可以當成繩子用。只要不是過重的東西,受力基本不會有問題。


  她重新出現在峭壁上方,下面的椿這才鬆了口氣。


  齊田消失的時候,她萬分地擔心,怕對方會遇到什麼未知的危險。


  藤蔓拋下來,椿把劍背上,試了試,就開始向上攀爬。她這種力氣還是有些的,不過不如齊田熟練,要不是一路往上,按齊田說的把下面的藤蔓盤著腰,早就失手摔下去了。


  爬到了半路,瞥眼看到腳下,都是一陣眩暈。真不知道自己這樣都暈了,齊田又是怎麼能爬得上來的。不禁萬分敬佩。


  她爬上來后,立刻就癱倒在地,有些擔憂「不知道他們在哪裡?」


  「那個方嚮應該是出偏洲的方向。不能出去也可以化成乞丐什麼的從大路走。」只要分開了,就不再引人懷疑,再說是從內往外去的,又不是從外往裡進,在以為沒有外人在城內的情況下,那些人應該不會太嚴格把關。


  齊田把劍重新掛上,說著就去收青藤。如果不收掉有人看到,會引起懷疑。


  她站在懸崖邊上躬身的時候,用油布包好的黃符,卻掉了出來掛在邊沿的枯枝上。


  椿萬分緊張,驚叫「娘娘!」想也不想立刻爬起來就去抓。彷彿那是世界上最要緊的東西。卻不料腳下不穩,不知道是踩了石子還是樹根,整個人都向懸崖外面撲出去。


  那個瞬間,齊田幾乎沒來得及思考,就猛地衝出去伸手抓住她往後面一拉。


  椿借力被甩了回去,齊田卻整個人落下去,向下墜。兩個人錯身的瞬間,椿尖叫「娘娘!」


  齊田沒來得及說什麼,兩個人一下就遠了。她只覺得風又急又快,自己下墜的速度卻似乎很慢。


  但在下一個瞬間,整個世界彷彿成了一部定格電影,她大概渡過了片刻空白,發現自己沒有在飛了,而是躺在某處,看到椿順著青藤往下面爬,才一眨眼椿就已經在她面前了。不知道在說著什麼。又驚恐又害怕。可很快又強自鎮定下來。


  可再一眨個眼睛,一切又變了,她被掛在了什麼東西上頭,風吹來,搖搖晃晃的,遠處有海,天空藍得嚇人。看不見椿在哪裡,只感覺自己越來越高,好像會飛似的。


  等到下一個瞬間,好能看到的就只有樹木了。可能是被拉到了懸崖上面。


  她恍恍惚惚看到椿的臉出現在自己的視線範圍,拿著不知道什麼黃色的東西往她身上貼,邊貼邊哭著。不知道在叫什麼。看口型大約是叫娘娘吧,畢竟這兩個字聽得最多,最熟,只看著就能認得出來。


  她想動一動,也動不了,感覺到背後大概是硌著什麼,一點也不平整。想聽椿後來又說了些什麼,把她的話聽得清楚些也不能夠。


  眼睛想閉一閉竟然都不能了。


  可就這樣睜著眼睛,卻模模糊糊地開始覺得,椿的樣子是不是有點陌生?像變成了一個男人。


  再分辨一會兒,這個男人卻是看著十分熟悉。他的周圍一切發著光,背影一會是樹林,一會兒又不是。像是被水浸開的畫,什麼都糊在了一起,看不清楚。


  她掙扎著動了動嘴唇,發現自己發出了細微的聲音「陶來。」


  這陶來嗎?越看自己面前的人越有些眼生,似乎並不是。


  這個人要年紀小得多,戴著玉冠,俯身看她。問她「你要不要緊?」


  這時候她又聽得見了。


  她還看見這年輕男人手上有血。


  「小哥哥」她叫了一聲,盯著他的五官,仔細分辨覺得這是陶來沒有錯。


  「你怎麼樣?」他半蹲下,大概是要把她扶起來。


  她感到自己一動也不能動,每塊骨頭都像斷了似的。


  「陶來。」她很久沒有哭,這時候眼睛卻莫明充盈著淚花,彷彿經年積累的委屈與痛苦,都在這個時候,不可阻擋地從她嚴密防護著的堅硬心臟狂湧出來。


  「陶來,我很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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