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小慶出來的時候,孔四方和張平平已經跟田田說了一會兒話。


  小慶肩膀上搭了個毛巾,身上的衣服沾了一塊塊的黑油,見到孔四方的張平平一下便愣住。


  田田撲過去抱住他的腿,之前小慶說做完事帶她去附近的公園玩滑梯的她一直惦記著呢。


  張平平連忙上去哄她「哥哥跟哥哥有話說,姐姐帶你玩兒。」


  田田扭頭看小慶。


  小慶對張平平沒有什麼不相信的,於是對她點點頭,她興高彩烈地拉著張平平就走。


  孔四方和小慶走在兩個人後面。小慶把毛巾拿下來,握在手裡,有點緊張。他知道孔四方是什麼人。他能回國走的就是孔家的路。但是不知道他怎麼跟張平平在一起,想來想去躊躇開口「孔先生,錢我在還了,每個月都在還。田田小孩子,說好只收一半的。」


  孔四方卻問「你怎麼找到田田的?」


  小慶停下步子,緊張地看著他「我不知道孔先生是什麼意思。」


  孔四方說「她生母叫富麗,老公死後本來想跑出去在國外□□工的,被蛇頭坑,扣了護照要她做不幹凈的生意。但她去的時候已經懷孕了,拖到孩子生出來知道自己跑不掉,掐死了孩子后自殺死了。你趁亂把孩子抱走的時候,那邊的人都以為孩子死了,所以沒人跟你計較,過了幾年才發現孩子沒死,還是個小姑娘,就想搶回去。畢竟在她媽身上已經虧了錢,能找回一點是一點。」這些信息,在他來之前,屬下的電話里就已經彙報得清清楚楚,但還是有很多不清晰的地方。


  「我問你的問題是,你怎麼知道她是齊田,知道去把她抱回來。」


  小慶想搖頭。他不知道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這個人會不會害田田。會不會說這些是來詐自己的?萬一被他知道實情肯定會把田田當怪物!再說,這個人跟張平平到底是什麼關係?張平平知不知道他不是好人?


  小慶緊張地看著遠處的扎著丫角的小東西,她正跟張平平玩老鷹抓小雞呢,跑得不穩自己自己摔了個狗吃屎,爬起來又繼續咯咯笑著跑。


  小慶不知道孔四方有什麼不好的目的她出了什麼事怎麼辦?最近他總是很害怕,會有什麼人知道來,來把田田抓走。他甚至都不知道遇到這種情況自己去林家救求,人家會不會相信自己。


  在之前他知道自己見不到趙多玲時,其實就已經很想跟出來見自己的林中仁說了,但他害怕林中仁不相信,趙多玲不相信,他們會以為自己瘋了,或者以為自己是來騙錢的。


  現在姓孔的不知道為什麼跑來了,還調查得這麼清楚,萬一對方不懷好意,自己能找誰幫忙?他喉嚨乾澀,很勉強地對孔四方說「我不知道你說什麼。」辯解「她就是個小孩子,她什麼都不懂的。她當時就沒死,我是看她可憐才抱她回來。都是中國人,看著可憐。」


  孔四方回頭看他「如果就因為是中國人,你會累死累活干那麼多年存路費?她是黑戶。但你自己是有護照的,你走規途徑跟著負責招聘的公司去國外所設廠區工作,想要回來,直接就可以回來花不了多少錢。再仗義一點,給她付路費,在國內等著接她也可以。但你堅持要跟她一起走。」手下的人說了,跟保姆似地跟前跟後,孩子片刻也不離眼。自己髒得跟什麼一樣,小孩子挺乾淨。一上船就打了幾架,全是因為別人逗孩子沒輕重說話不著調。後來別人都不怎麼惹他,到是太平了一路。


  面對孔四方的質疑,小慶沒說話。他不是很會說話的人,不知道要怎麼圓。只知道這件事不能認。認了田田就是怪物。


  孔四方見他不肯開口,想了想,說「那我們換個地方問」就準備把張平平叫回來。小慶只當不好了,換個地方還能是什麼好地方,一咬牙就在他面前跪下來「孔先生放過我們吧。我求求孔先生。真的就是個小孩子。我給她叫田田,就是有點想我妹妹。我妹妹過身得早,沒有享什麼福。我對不起她。就想,叫田田過好一點。」


  遠處的田田看到這邊的情景嚇壞了,衝過來伸開小手臂擋在小慶面前,異常兇猛「不許欺負我哥哥!」還企圖踢孔四方兩腳。


  小慶連忙把她拉住。


  孔四方心裡的滋味有點說不清楚,對小慶說:「你也別亂想。不是想見趙多玲嗎,我帶你們去。在那你肯定就想說了。」


  張平平跟著跑過來,連忙把小慶拉起來「你幹嘛呀。嚇著田田。」


  小慶有點搞不清楚,他茫然站起來,不知道孔四方為什麼會幫自己。但車是張平平開的,他就有點安心,張平平是田田的朋友。


  可進大宅之前,心裡卻還是忐忑。


  到不是擔心趙多玲不相信,因為孔四方在車上跟趙多玲通電話,他坐在一邊也聽見了。


  這種忐忑更像是……惶恐。田田就要回家了嗎?這些年他都習慣照顧她了。


  車子開進大宅,看著裡頭綠草如茵,和來來去去的家政人員,以及高大明亮的房子,又知道田田能回來生活是最好的。


  車子開進大宅,還沒有開到主樓下,遠遠就看到有兩個身影急步迎上來。趙多玲走在前面,林中仁跟在後面。一行人下車去,趙多玲在人群中尋找,看到那個小小的身影,卻並沒有表現出多麼喜悅,她臉綳得緊緊的,一點表情也沒有。大步上前來,可走到離人還有二三步的地方就停下來,不願意再往前走了。問林中仁「會不會是假的?」


  林中仁安慰她「不是假的,你不是聽小孔說了嗎,張多知找到了之前主導實驗的顧一凡,重做了當時的血液分析儀器,也得到了分辨數據。當時孩子生病驗過血,他們拿到了樣本和數據對比,確實是真的沒錯。」


  但趙多玲不肯上前「我不太舒服。」


  林中仁並不勉強她「那我陪你上去,你先休息一會兒再下來。」讓張平平陪他們進客廳,自己送趙多玲上樓。小慶很緊張,局促地坐在沙發上,緊緊拉著田田的手。


  林中仁下來,看了田田好幾眼,想說點什麼,又有點不知道怎麼開口,坐在田田對面,手足無措,不比小慶輕鬆。


  孔四方對小慶說「這下你可以放心說了吧。」


  小慶不知道自己說的話能不能讓人相信,但還是點點頭。


  張平平叫了阿姨過來,把田田帶去玩。林中仁一直目送那個小小的身影牽著阿姨的手走到外面去,才收回目光。看得出來在剋制著自己的情緒。他看上去鎮定,但不比趙多玲心裡起伏小。


  小慶緊張地喝了口水「就是有一段時間,我老夢到田田。一開始,夢裡也不是很清楚,只覺得有人跟我說話,後來就越來越清晰。她說她還有一次機會,但找不到別人,只能看到我。」


  生怕林中仁以為自己編造「我問了她在哪裡,她說不知道在哪裡,就是被困在一個地方了向上游不動。我就想,是不是她在地下過得不好?所以找了工友里做過馬腳的給她燒了點紙錢。那馬腳跟我一批出去的,聽說以前很有本事,後來他師父過世了,他覺得干這行折壽,就也沒幹了。馬腳見我要燒紙就問我是怎麼回事,我就給他說了。他說這根本不是要錢的,我燒錢沒用。叫我給他三千塊錢,他就給我指點迷津。還說這事只有他知道,他師父當年就傳給他了,沒傳別人。」


  張平平問「那你就給了?」


  小慶悶聲說「恩。他不是說了嗎,只有他懂。」


  張平平也真服他,多少也要求證一下吧。問「那你知道他師父誰呀?」


  小慶想了想「好像說,姓錢的。錢什麼我記不得了。」


  孔四方問「是錢得利?」當年錢得利一死,他徒弟怕事,跑得一乾二淨。個個滑不溜丟。想著他們確實沒什麼真本事,也就沒再去找。


  小慶猶豫「大概是。反正我就給了。馬腳問清楚是兄妹,放了我一點血摻在硃砂裡面給我畫了一堆符。說要找死人貼上。暖一對時,運氣好,那人就回來了,運氣不好就是沒那麼運數,回不來了。我也別找他。」


  張平平有些震驚,這也信?這也就是遇到小慶吧「那你去找了?」


  小慶猶豫了一下,才點頭。目光躲閃,大概怕這些人以為他是瘋子。但當時他的感覺太真實了,在夢裡,小妹就是活的。小妹被困著了,自己不能不管。他覺得自己一輩子,好像活著也沒做什麼好事,對家人有愧,現在如果能幫得到小妹,叫他做什麼他也沒有不肯的。再說,也不是叫他謀財害命。


  「我聽說那個女的死了,本來是想把她弄回來了,但她有一米七多,太大了。門外面又全是看熱鬧的人,根本弄不走,我就偷偷去把她女兒抱回來貼了符。後來真的活過來了。我也不知道要怎麼辦,就去找馬腳問。馬腳都嚇哭了。說他根本沒料到人能活過來。以前他也這麼教過人,沒有一個活的。他問我,還有沒有做夢小妹被困著,我說沒有。他說那就好了。叫我別再去找他了。也不讓我跟別人提這件事。」


  小慶很不自在,略過自己怎麼養孩子那些話,說:「我賺了錢就馬上回來了。」也不提自己還欠了帳的事。


  二樓趙多玲坐在樓梯最高階,聽著樓下的說話聲,捂臉淚流不止。她不敢相信這是是真的,也不敢去睡覺,只覺得好像一場夢,也許自己隨時會醒過來,醒來了又是什麼都沒有了。她都不敢多看那小丫頭一眼。多看一眼,醒來就更扎心一分。


  感覺有人上樓過來,她抬起頭,一張圓乎乎的小臉湊過來「阿姨你怎麼啦?不哭呀,做人要很勇敢才行喔。」小大人一樣。卻奶聲奶氣。


  趙多玲顫抖地伸出手,想摸摸自己面前的這張小臉,可手伸到一半,又不敢去試,猛地縮回來。


  那雙小手卻向她伸過來,她覺得自己是應該避開的,但這麼想著,卻不能動,在手落在臉上的一瞬間,她緩緩地閉上眼睛,不敢看著女兒就這樣在自己面前消失。


  可是,最後,那隻手卻真落在了她臉上。暖暖的,小小的。


  她睜開眼睛,這個小人兒還在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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