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京城大學,文學研究所。
“小董,有你們的信——”
傍晚時分,郵差的聲音忽然在門外響起,給倦怠中的研究所帶來了一絲生氣。
“怎麽這會兒還有信來?”董其民放下正在收拾的書本,走了出去。
郵差把信件遞給他:“本來今天是不來了,我路過郵局剛好聽見有你們的信,順路給帶來了。”
這片的信他送了好幾年,董其民和他早就熟了。聞言笑道:“這信來得還真是巧,我剛準備走,要晚一會兒就得等下周了。”
自1956年始,《文學周刊》由華國作家協會改為京城大學文學研究所主辦。
董其民是京大學生,時任研究所所長的陸子光就是他的老師。從大三開始,每周一到周五他就在這裏當編輯,負責審核稿件。
謝過郵差,他回到辦公室,還有幾個學生沒走,看他拆開信封,問道:“董師兄,是有投稿嗎?”
“對,我看看是哪位老師寫來的。”
《文學周刊》創刊五年,然而收到的稿件卻並不多。主要是因為這個年代識字率太低,普通人甚至連小學也沒上過,大學生更是寥寥無幾。
而且即便是大學生,要在這樣的期刊上麵發表文章也需要一定水平。所以來投稿的,主要是各個大學的老師,家學淵源的學者。說到底文學界就那麽大,久而久之,這些人他都認識。
董其民展開信,端正舒朗的字體映入眼簾,他既讚歎又羨慕,他練字多年,卻離這樣的大家之風還差得遠。
再一看題目——《對文學創作未來的合理展望》,他微微坐直了身體,準備拜讀這位老師的大作。
“當前文學作品存在主要服務於政治,體現了實踐與革命的結合,存在形式單調,功能單一的特點……”
董其民回想起如今的文學作品,有種醍醐灌頂之感,忍不住往下看。
“……將由革命曆史文學轉向新時期文學,詩歌、散文崛起……注重人道主義,自我的、內在的體現……”
隨著作者的展望,他仿佛看到了未來文學的輝煌,看到了百花齊放,各類文學思想的碰撞融合。看到後麵,他情不自禁拿起筆,想將這些觀點記錄下來。
看他看得入迷,旁邊人忍不住問:“師兄,到底哪位老師寫來的呀?”
董其民戀戀不舍地從文章中抬頭,腦袋一拍:“瞧我這記性!”
看文章看得忘了作者,不過這樣好的文章,肯定是那幾位學者寫來的吧。
一看投稿人——蘇葵?董其民懵了。
“你們知道,哪位老師的筆名是蘇葵嗎?”董其民忍不住問。
一位師妹笑出來:“董師兄,你傻啦,投稿是要附真名的。”
也就是說,這個蘇葵就是作者的真名?他從來沒聽說過啊!難道是哪位沒聽說過的老師?
董其民再仔細看地址——賀縣和平公社清湖大隊。
不是大學裏寄出來的?董其民更懵了,師妹走過來,提醒道:“也許填的是這位老師家裏的地址呢。”
董其民悟了!他拿起稿子就走。
“幹嘛跑這麽快?”師妹在後麵問。
董其民揚聲答:“我得趕緊給老師送去,這篇文章他肯定喜歡!”
作為老師的學生,又是編輯,老師的上一篇文章他可是看過的,這篇文章可不正寫在老師想看的點上嗎!
*
“老師——”
老師家就住在京大分配的筒子樓裏,他剛到門口,校長鄭雲和就開門出來,笑眯眯地問:“小董啊,喊你老師幹什麽?”
董其民趕緊問候校長,把信拿出來:“有老師給我們周刊投稿,我來拿給老師看看。”
“就你們那個《文學周刊》是吧,拿來我看看。”鄭雲和當年也是文學係出身的,一聽也忍不住手癢。
說到這兒他也不打算走了,回去坐下看。
陸子光也聽見了,笑道:“好你個老鄭,來我這兒蹭酒喝還不算,連文章都要蹭來看?”
“這讀書人的事兒,能叫蹭嗎?”鄭雲和看完一張,遞給陸子光,“不過這文章寫得是真好,難怪小董眼巴巴跑來送。”
陸子光不僅是研究所所長,更是京大有名的老教授。和鄭雲和不同,他家幾代書香,身上有著文人的儒雅和清高,文章等閑入不得他的眼。
接過文章,和董其民一樣,先是被一手好字所震懾,心裏給打下了“大家之作”的標簽,隻讀完一半,便覺得所談不俗,忍不住將另一張從鄭雲和手裏拿過來。
鄭雲和也不生氣,反而問:“這是你哪位老友寫的?”
陸子光看完,忍住心中的震撼,也問董其民:“這個蘇葵是哪個學校的老師?”
“啊?您二位也不認識蘇葵?那我就更不認識了。”董其民摸摸頭,“這是第一次收到這位老師的投稿,可能是哪個學校的新老師?”
兩人麵麵相覷,這文學界有名的人士無一不是他們的知交好友,這個蘇葵也許就是剛剛出名他們還沒知曉呢。
鄭雲和點頭笑道:“後起之秀啊!老陸,可得結識一番。”
陸子光也笑:“是我的知音!”
如果不是知音,怎麽會專門來解決他的疑惑呢。
看兩位這樣高興,董其民問:“那……這篇文章是采用了?”
“你說呢?”鄭雲和笑著反問。
董其民憨笑:“那我馬上給這位老師回信!”
陸子光忍不住加了一句:“明天就去寄!不,還是我親自去寄!”
*
蘇梅從夢魘中掙紮著醒來,隻覺得頭痛得仿佛要裂開,忍不住叫出聲來。
“我的小梅呀,你可算是醒了,不知道哪個黑心肝的害得你呀——”
蘇梅一震,這聲音……是媽?怎麽可能呢,媽她不是早就死了嗎?
吳蓮英衝進來,看到蘇梅滿頭大汗,頭發散亂,坐在那裏呆愣愣的,上前去摸她的額頭:“這是咋了,發燒了?”
“……媽?”
“這是燒糊塗了啊!連媽都不認得了!”吳蓮英又開始哭,“趕緊叫你爸送你看看去!這讀書的腦子咋能燒壞了!”
蘇梅下意識按住她。眼前這人,她三十多歲,頭發未白,聲音中氣十足,分明就是她媽中年時候的樣子!
蘇梅忍不住顫抖起來:“現在是幾幾年?”
聞言,吳蓮英更是驚慌失措:“小梅,你到底是咋了,今年是五九年啊!完了完了,這連時間也記不得了……”
相比吳蓮英的慌亂,蘇梅卻是緩緩咧開嘴:“……五九年,我回到了過去,我重生了!我重生了——”
說到最後,她控製不住放大聲音,卻又趕緊捂住嘴,生怕暴露。
上輩子,她是大隊裏唯一的大學生,讀了個師範學院,後來縣裏當了老師,嫁的丈夫也是城裏人,她不是不得意的。
可是那個男人!婚後她發現丈夫竟然和自己的學生勾搭在一起,她痛不欲生,那個年頭甚至沒有人離婚,她也不敢離,隻要求兩人斷幹淨。
誰知那兩人藕斷絲連,又被她發現數次,她忍不住動手打人,卻被男人打得更狠。從此他好像打人上癮,一有不如意就回來打她。最嚴重的一次,她剛懷孕兩個月的孩子就那樣被打沒了,她也從此失去了做母親的機會。
爸讓她離婚,但這關乎個人作風問題,她怎麽敢離!三人糾纏十幾年,她還記得那個男人喝酒死的時候,她終於長舒了一口氣。
可她沒了孩子,爸媽去了,自己又被那對狗男女害得丟了工作,隻有靠給人打零工過活。後來她年紀大了,沒人招她,一個人孤零零的,得了病也沒錢治,就這樣在垃圾場邊咽了氣。
蘇梅的眼淚忍不住地流,雙手抓得死緊。哪怕現在已經不是那會兒,可被背叛欺騙的痛苦,死亡的痛苦依舊如影隨形。
好在老天有眼,叫她重來一次,這一次,她一定不會再嫁給那個男人,她要他們得到報應!
吳蓮英被她這樣子嚇壞了:“小梅,你這是怎麽了,你別嚇媽啊!是不是那個蘇葵,是她害的你……”
蘇梅猛然抓住吳蓮英的手:“蘇葵,你說蘇葵——”
蘇葵,這個名字她多少年沒聽過了,不,人她確實很久沒見過,可她的名字自己卻時常聽見。就連要死的時候,她還在電視上看見了她。
將軍夫人!自己一輩子也夠不到的大人物。媒體盛讚周上將與她的愛情,讚揚她三個子女不是親生勝似親生,連她生病了都不離不棄守在床邊。
蘇梅心中的不平如海般翻湧起伏,想當年,她還嘲笑蘇葵不讀書去給人當後媽,為自己大學生的身份沾沾自喜。誰知道就是自己最瞧不起的後媽,後來得到了她做夢都不敢想的身份地位。
如果、如果……
吳蓮英罵道:“我就說那葵花不是個好的!我辛辛苦苦給她找的婆家,不就是孩子調皮了點嗎,她倒好,說不相親就不相親,現在又來害我家小梅……”
蘇梅猛然從床上翻起,聲音尖刻:“你說什麽!蘇葵沒有去相親?”
作者有話說:
來啦,問一下小天使們,幾點更新比較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