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第117章
這封來自法國文化協會會長埃德蒙的信件是馮立國轉交給蘇葵的。
他現在擔任西歐非洲司的副司長, 部裏有意讓他多接觸西歐的事務,這次的信就是先到了他手裏。
蘇葵與埃德蒙相識是建國十周年慶典之時,他代表本國文化協會來參加慶典交流文學。當時蘇葵和他交流分析了一些文學作品, 他還給京大捐了一批圖書, 兩人算是頗有交情。
由於聯係不太方便, 之後他們幾乎沒有什麽直接往來,都是托人互相問好, 比如之前的弗洛朗和薩拉。
上一次聯係已經是很久的事情了, 沒想到這次會忽然收到他的來信。
蘇葵接過信件時晃了一眼日曆, 對了,今天已經是一九六三年的第一天了。
馮立國問她:“寫的什麽?”
“談了一些文化上的事情。”這封信寫到這裏來,就不是隻為了給蘇葵看的, 何況埃德蒙的身份並不簡單,就是他不問蘇葵也要說。
信上先是向他的朋友蘇表達想念之情,又談到了她的作品現在在文壇中引起的反響。沒想到巴爾這個新文學的代表人物竟然會公開表示喜歡蘇葵的文學創作,並說非常欣賞華國在文學上的求知和包容。由此他認為各類文學都應該有自己生長的土壤, 都應當被尊重。
埃德蒙已在薩拉處得知了發生何事,對此,他表示萬分的讚歎, 稱讚蘇葵是一個“有智慧的文學家或者是評論家”。
她翻譯的作品不僅沒有因為兩個文學流派的爭端而受到衝擊,反而因為巴爾的公開表態更加火熱,大家對這部能夠得到兩方人認同的, 又是他們一直好奇的華國的小說有著非常濃厚的興趣, 讓它的熱度蹭蹭往上漲。
他用讚歎的語言說他從來沒有見過一部翻譯作品能有這樣的盛況,起碼這一二十年沒有。
“就這些?”馮立國疑惑看著她, 這就是她說的文化上的事情?完全是寫他在那裏誇來誇去, 即便是學了這麽久語言, 他還是不能習慣這些直白的誇讚。
“當然不止這些。”蘇葵笑了笑,將信直接遞給他,“他應當是想要尋求與我們的交流。”
前麵都算是問候關心,隻有最後他提到,上一次來華國的交流讓他非常記憶深刻,連巴爾也說華國擁有優秀的文化。因為文學作品的討論,因為華國瓷器的熱銷,因為一部紀錄片的引進,讓大家對這個古老的國家又重新充滿了熱情與好奇。
他希望還會有這樣的機會,能夠讓他們國家的人認識到華國的優秀文化。
“我明白了。”馮立國快速掃完前麵,眼光直接落到最後麵,然後就說了這麽一句話。
“您明白什麽了?”蘇葵笑了笑故意問道,仿佛還是之前在學院裏給他補課,問他問題的時候。
馮立國也不惱,沉靜的語氣中帶著一絲喜意,一把將信拍在桌子上:“我覺得,機會來了。”
這封信也到了李先河手裏,他也問蘇葵:“你也覺得機會來了嗎?”
“是的主任,”蘇葵帶著自信,“我們一直等候的時機到了。”
李先河和蘇葵就兩國建交這個問題已經談論過很多遍,從薩拉第一次來華就開始討論,當時兩人得出的結論是,五年以內,她必定還會再來。
結果還沒有五年,她又來了一次,上次薩拉借巴爾開講座的機會來華國,和我們達成了多方麵的友好,在大家以為要進一步發展之時,就發生了華蘇兩方關係破裂的事情。
自從上次她離開以後,兩國交流一直沒有什麽進展。現在的關係各自都處在一個平衡點上,想要更近一步卻沒有合適的時機。
“所以你現在是認為時機已經到了嗎?”
蘇葵肯定點頭:“就是現在。”
“說說你的看法。”李先河沒有說她太過斷言,反而更願意聽聽她的意見,這是長期以來蘇葵以自己的能力取得的信任。
“……法美兩國一直唱反調這事我就不多說了,目前,美方強勢主導了歐洲國家的內政和外交,導致大家都看他臉色行事,但法國是絕對不願意屈從美方的。他們奉行的也是獨立自主的外交政策,一心追求恢複大國的地位,早有反彈的征兆。況且他們現在已經成了有木亥國家,有底氣跟美對抗。”
在李先河的點頭下蘇葵繼續說道:“他們想要恢複大國地位,但上麵有美蘇兩個霸主壓製。既然向上難以突破,那他們勢必要加強和第三世界國家的關係,而我們就是最好的選擇。”
華國作為第三世界國家中的大國,和亞非多個國家保持著友好關係,所以他們想要爭取華國,和第三世界展開國家進一步交流。
“你說的這些我都明白。”李先河他們曾經就這個問題不知道討論過多少次,蘇葵的話和他們的分析不謀而合。
隻是他們是一步步討論分析出來的,而蘇葵卻是一次性就得出結論。
說完這句話李先河就沉默下來。他雖然在外交部已經工作多年,但就是他也不能夠肯定時機是否真正來臨,完全做不到像蘇葵這樣的信誓旦旦。
“這一次是他們向我們釋放了友好的信號,這就是我們應當抓住的機會。”蘇葵看出了他的想法,就說道,“即便沒有得到想要的結果,但也能讓雙方更進一步,為將來再做打算。”
李先河終於點頭:“你說得對。”
他們確實已經等機會等得太久了,現在別人遞上了橄欖枝,當然沒有不接的道理。
這件事不是他一個人能夠決定的,李先河叫蘇葵通知其餘領導,在她出門前又喊住她:“如果……如果真的如你所說,他們的主動提出的目的是什麽?”
“有來有往。”
“有來有往?”李先河念叨著這句話。有他們邀請我們,我們就有理由邀請他們了是嗎?
蘇葵忽然又說道:“或許也是由民間到官方。”
等她走後半晌,李先河就露出了一個微笑,忽然就對蘇葵說的話有了信心。
事情一路被報告幾位領導手中,同樣也知會了首長一聲。
首長指示,本次以民間文化交流為主導,不代表任何官方立場——在對方也沒有以官方立場出現的時候,我們也是如此。
“那就由我們主動來促成這次交流。”在某個不公開會議上,最後,外交部部長和□□部長親自拍板了此事。
由蘇葵回信,向埃德蒙表示我也希望能夠將華國文化更多的展現在其他國家,詢問他有什麽好的建議?
就在這封信寄出後不久的三月,外交部收到了來自法國文化協會親自發來的邀請。
他們將在今年五月在巴黎開辦一場國際畫展,擬邀請華國的優秀畫家前往參與。
他們確有與我們交流的意願!這對外交部來說是一個絕大的好消息。
蘇葵第一時間就舉薦了趙芝蘭:“趙老師精通中西學畫作,曾多次獲得獎項,之前又獲得了連環畫金獎,我認為她完全有資格參與這次畫展。”
李先河能不知道他們的關係嗎,笑嗬嗬道:“小蘇,你這是舉賢不避親啊。”
聽說之前她的小說連環畫作者也是她舉薦的趙芝蘭。
蘇葵還真點頭了:“我這是實話實說。”
“好,我們會考慮你的意見的。”李先河看起來非常高興,還跟她開玩笑,“不過還要看你趙老師願不願意去了。”
雖然說是民間性質的交流,但上麵不可能不重視。
由京城美術協會牽頭,向大家知會了這個消息。趙芝蘭已經升任副會長,蘇葵舉薦她的消息她第一時間就知道了。
等蘇葵一到陸家,她就拉著蘇葵不知道說什麽了。
“你這孩子,”大概年紀大了情緒上來,她悄悄抹了抹紅了的眼眶,“我也沒為你做什麽,你怎麽就……”怎麽就回報她這麽多。
蘇葵笑眯眯道:“我們領導都說了,我這是舉賢不避親。”
看趙芝蘭在那裏感動,她故意道:“趙老師,我還以為您不願意去呢?”
“去,怎麽不去!”說起這個,趙芝蘭瞬間來了力氣,“這是為國家爭光的好事,我不僅要去,還要拿出全部的水平,讓那些人也知道咱們國家也有優秀的畫家,也有優秀的傳統文化!”
說到自己的專業趙芝蘭就一掃所有傷春悲秋,這樣重要的事情交到她手上,這是小蘇對她的信任,也是組織上對她的信任,叫她渾身都有了幹勁。
蘇葵和陸子光對視一眼都覺得欣慰,趙芝蘭能夠有更重要的事情做,也算是在工作之餘找到另外的寄托了。
最終定下的有意願前往且被同意前往的最後隻有三位,都是國內首屈一指的畫家。由趙芝蘭這個副會長領頭,和那邊的文化協會對接。
他們出發的時候已經是四月中旬了,剛剛送走趙芝蘭一行人的機場很快又迎來了另一位訪華的領導。
*
六國會議關於華印邊境問題提出的建議並不為華國采納,多方勸說也不能改變華國的立場,眼看會議成果化為泡影,即將動搖會議的權威,很多人都坐不住了。
四月中旬,參與會議的阿聯代表訪問華國,試圖說服我們接受會議建議及澄清。
他也向首長坦承了六國會議站在印方做出澄清的原因:“印方在這次衝突中,無論在政治上,軍事上都打了敗仗,而華國則無論在政治上,軍事上都取得了勝利,因此我們覺得印方應該比華國得到更多的幫助。”1
這樣的說法就是之前的翻版,要不是早有準備,聽到這樣顛倒三觀的話大家恐怕早就氣炸了。
首長也向他坦承,稱這個建議“始料未及”“是不公正的”。我們依舊堅持以前的看法,假如印方要華國接受這個建議才能談判,那就表明他們不準備為談判留餘地,調解也是徒勞。即便談判能夠舉行,結果也可以預見是破裂,使得目前緩和的局勢重新緊張起來。與其造成這樣的不良後果,我們寧願耐心等待。1
不管是因為我們一開始的悍然反擊表現出來的實力讓他們感到害怕,還是我們自衝突爆發以來的強勢作風讓他們明白華國並不是可以任由第三方擺布的國家。總之,這次訪華的結果始料未及。不是他們說服了我們,反而是這位負責人被首長說服了。
回去之後他在印方接受媒體訪問時就表示“談判在什麽基礎上舉行,應該由兩國政府去決定。”1
最親印的阿聯一方都親自表現出了這個態度,代表這場六國主導的會議成果徹底化為泡影。
雖然六國會議給了我們的不公正的結果,但也從另一方麵證明了華國目前的軍事實力。
兩國邊防之戰在一個月內快速結束,將印軍打得落花流水,在國際社會都以為我們會乘勝追擊之時,華國主動停戰後撤回原線,並且歸還了所有繳納的武器和俘虜——這對國際社會來說簡直是重磅炸.彈,聞所未聞!
之前的自衛反擊戰華方已經將印方打落了心氣,軍隊的快速潰敗也讓人心快速潰敗,甚至導致許多人連夜逃出首都,政府機構都差點癱瘓。
結果打到一半華國宣布停戰了,還把武器俘虜歸還。雖然他們不會覺得感激,甚至覺得被扇了一耳光,叫國內的士氣更加低迷。而此舉無疑讓華國獲得了國際上的認可(就是六國也不能否認我們想要和平的決心,之前也稱此舉確實讓人安心)。
而六國會議的結果沒有起到作用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在國內恐慌國際輿論等多種因素逼迫下,他們終於放棄了用武力來占有華國邊境的想法。
“哈哈哈,該!”賀紅峰的聲音響徹整個翻譯科的辦公室,“就是把他們打怕了才好,什麽會議也給他做不了主,誰偏向他都沒用,叫他們知道我們的厲害!”
“這事兒可算完了,這段時間光圍著它打轉了——”
“你說之後他們還敢來嗎?”
“應該不會,今後幾十年,起碼五十年吧,他們應該都不會再來了……”
蘇葵走在外麵,也不知道這話是誰說的,不過倒是挺有遠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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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此一事,首長意識到六國會議的不足之處,提出這一機製可以保留,假若將來印方再犯邊,就讓他們出麵調解——調解印方,勸他們回去。
又著重提到一點,保衛領土是我們的合法權利,我們絕不主動侵擾別的國家,但隻要別國犯邊,我們有權利決定是否出手,不需別的國家幹擾。
並且假如事後有必要召開會議調停,不能隻有第三方國家參與,衝突兩方都應派代表列席。
這樣看起來六國會議好像還有點作用,實際上是被完全架空了,失去了權威性也失去了自主性。給他們攬了一個勸解的任務,而且還不會提前知會他們。
——當然不會提前知會,兩國衝突涉及軍事機密,知會對方是為了避免不宣而戰,再告訴六國,怎麽不幹脆告訴全世界我哪天要反擊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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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蘇,趙芝蘭同誌他們回來沒有?”辦公室裏,李先河一邊處理文件一邊問她。
等到部裏忙完這件事的時候,趙芝蘭他們都走了一個多月了。
現在的通訊不便,趙芝蘭和她少聯係,不過他們這趟雖然是由協會組織的,但還是官方主導的,法文組都派了一位同誌去當翻譯。
“我正要說這件事。”蘇葵向他匯報,“今天早上我們接到他們傳回來的訊息,說大概三天後就回來。”
李先河一直挺記掛這件事的,聞言點點頭:“到時候我和你一起去接他們。”
“這就不用了吧?”蘇葵說道,“幾位老師應該不想這樣勞師動眾的。”之前走的時候就沒讓人送。
“也不費什麽事,就我們幾個。正好那天我休息,部裏應該沒什麽事,我和你跑步過去,就當鍛煉鍛煉身體。”
自從那次說要鍛煉身體以後,李先河還真的說到做到,早上很早就起來繞著外交部這兒跑步,還跑去和馮立國一起鍛煉,他保持著軍隊裏的習慣,每天都在鍛煉身體。
蘇葵有時候早上跑步過來還能看見他們兩個,哦不,三個,還帶著一個賀旭東。
“行吧。”蘇葵笑了笑,“我知道您是早想見他們了。”
他對這件事期待太久了,念叨過好幾遍了。
蘇葵來找他還有另外一件事:“主任,我們組裏好久沒有新鮮血液了,這次想招幾個畢業生進來。”
“是他們又跟你要人了?”李先河一聽就知道了。
蘇葵笑了笑:“是啊,您又不是不知道大家的想法,畢竟人少工作重,這也是大家的合理訴求,我這個當組長的也得對他們負責是不是?”
李先河點點頭:“之前我們國內的法語人才確實缺乏,現在是應該補起來了。”
之前是想補都沒什麽地方補,全國會法語的當然不止外交部幾個,翻譯家,大學教授,留學生,還有外事部門都有,但不是所有人都想來外交部工作的,同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進這裏的。
不過現在好了,大學裏培養出來的外語專業學生為他們提供了更多的選擇。
雖然國際關係學院也向他們輸送人才,但那裏培養的主要是幹部,他們雖然級別更高,也有工作經驗,但單從翻譯來說的話還是適合招專業的外語學生。
去年本來就應該招人的,但外交部忙於邊界衝突的事情,暫時擱置了人事安排。那一屆學生的實習就沒有往這裏來,被其餘外事部門要走了,倒是有幾個被推薦進了國際關係學院。
進國際關係學院再安排進外交部和大學畢業直接進,就和現在考研差不多,一個是提升資曆再工作起點高,一個是直接工作累積經驗和資曆。
兩條不同的路罷了。
今年鄭雲和和秦教授來和外交部接洽了一下,問這次是否準備招人,還有外國語學院也來了人。
他們的一些學生有誌於進入外交部,今年這屆學生剛好大四結束,大五就該為他們安排實習了。
“那就招兩個人進來吧。”李先河說,現在的工作量沒那麽大,他覺得應該夠了。
蘇葵卻說:“或許可以多要兩個人。”
她看出了李先河的想法,隻是輕輕笑了笑:“之後要是忙起來,多兩個人恐怕是不夠的。”
“你就那麽肯定能行?”有時候李先河都佩服她這樣的自信,他自己都不敢打包票說一定行。
“主任,其實您不必擔憂。既然結果已經可以預見,那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不是今年就是明年,我們總是會成功的。那為什麽不提早準備起來呢?”
“況且——”蘇葵自信道,“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能力進來的。”
她也不是為了人數就什麽人都要,既然是要進外交部的還是進專業翻譯部門的,必定是最優秀的人才。那邊國際關係學院的幾個人還在培養,這邊她也可以直接選優秀人才進來培養,雙管齊下。
李先河被她說服了。
“你的眼光我是信得過的,你們組的事就交給你負責吧。你去跟幹部司的同誌協調一下,給我擬一個章程上來。”
蘇葵回去一說,別人還沒怎麽樣,賀紅峰就把這個任務一並甩給了蘇葵。
準確來說,他把整個翻譯科進人的事都交給了蘇葵。
“你也是京城大學畢業的,回頭去你們學校招人應該比我們都熟,而且這種事情你們年輕人有經驗。”
他也鼓勵她道:“小蘇啊,你是眼光我是最信得過的,相信你選出來的人一定也是最優秀的。”
他還告訴蘇葵,他們英文組就招一個人就夠了,其他讓各個組長跟她協商。
“賀科長,那我去了,您幹嘛呢?”
“我?”仿佛聽不出蘇葵在說什麽,他一本正經道,“我當然是坐鎮大本營,不然這裏的事情誰處理?對了,過幾天首長還有個會議,我這個翻譯還得上崗,所以這裏的事情要不也一起交給你了?”
蘇葵絕不同意這樣喪心病狂的建議,可他說的竟然都是正當理由?!
“小蘇啊。”他語重心長,“你是我親自選進來的,也是我最看好的接班人,你明白嗎?”
蘇葵明白了,從來都隻有她給人灌雞湯畫大餅的,這回是輪到別人給她灌了。
*
就在蘇葵去機場接趙芝蘭的時候,京大很快就知道了外交部今年有意招人的消息。
而負責人一看,哦,蘇葵。
蘇葵?!
正好,這屆即將參加實習的大四生就是蘇葵曾經的同學。
作者有話說:
1.來源於《中國對一九六二年科倫坡六國會議的因應》
2.那次邊境戰爭我國真的特別厲害,勢如破竹那種。網上經常說的那個段子,說我軍一位副班長所在的四人小組深入敵後15公裏,作戰5次,單挑兩處印軍炮兵陣地,繳獲11門火炮兩輛汽車,在總結大會上還說“敵人非但不投降,還膽敢向我還擊!”就是這次戰爭裏的!爽文都不敢這麽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