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回去
第67章 回去
簡希文在山頂大哭一場,回來頭痛了好幾天,一直躺在床上蔫蔫的。剛好山裏趕上了初夏的雨季,一連下了一個星期的雨。每天,簡希文就困在小房間裏,看著窗外的雨不斷地下著。
看著看著,他內心會稍微平靜下來。好像這雨會永恒地下著,而他也會永恒地待在這間小屋裏,不用出去麵對外麵的世界。
任和會跟他說說話,都是說些“今天要吃什麽”“你要不要喝水”“今天有沒有好多了”的話,不會問他以後想怎麽辦、什麽時候下山回去麵對現實。
等到雨終於停了,任和說:“沒有菜了,我們去鎮上買點菜吧?”簡希文抬頭看他,懨懨的,不太想動的樣子。任和又說:“鎮上才有網絡信號,我得去收郵件,處理點事情。”簡希文終於點頭,兩人這才下了山。
鎮上很熱鬧,又是一個趕集日。
任和把車停在離集市稍遠的地方,坐在車裏回複郵件。
簡希文看著車窗外來來往往的人群,想起上次來,任和告訴他,鎮上的趕集日一個月一次。他們竟然不知不覺在山上住了一個月了。
任和回了很久的郵件,中途打了好幾個電話,講的似乎都是工作的事。簡希文在旁邊等得無聊,拿出自己手機,翻了翻微信跟短信,收到了幾條消息。
喬蘭問他在山上的生活怎麽樣了,還有一些事需要處理,簡希文可能需要請一個自己的律師。
張詠源問他怎麽一點消息也沒有,電話也打不通,讓他記得回老師郵件。
簡希文這才想起一周前,收到過張詠源的短信,叮囑他記得看張老師的郵件。
張老師是簡希文跟張詠源大學的班主任,也是專業課老師。張老師是音樂學院的老教師了,教過許多現在在演藝圈都叫得出名字的歌手。簡希文在學校上課的時間很少,幾次專業課,張老師都表揚他,誇他有天賦條件好,但是要沉下心來學習,不要荒廢了學業。
他沒做到。
不僅荒廢了學業,到現在還沒拿到畢業證,本職工作也一團糟,到了混不下去的境地。
老師可能是寫了一封安慰他的信吧。
這幾天,簡希文一直逃避不去想老師到底發了什麽郵件。
他太讓老師失望了,肯定的。老師不會直說,但肯定很失望。
一開始他請假去參加選秀,老師就不太讚成。到後麵出道了,因為太過繁忙,學校的課業大量缺課,張老師給他打過幾次電話說這個問題。但他被爆紅的人氣衝暈了頭,認為應該抓住眼前每一個工作機會,而關嘉茂幫他公關了幾門課程,隻要他保證期末考及格就行。
到了大三大四,他開始進組拍戲,在學校的時間屈指可數,也開始掛科。他有點著急,關嘉茂說,你已經紅了,有沒有在大四拿到畢業證重要嗎?晚一兩年畢業無所謂的,粉絲也能理解。比起畢業證,娛樂圈更在乎的是你有幾個代言,你拍了幾部戲,你的收視率有多少,你的電子單曲銷量有多高,你的MV點擊率有沒有上百萬。
他或許質疑過,提出異議過,但他都妥協了。
很多時候他都被關嘉茂說服了。
他也認可娛樂圈的流量規則,不是嗎?
他也害怕失去人氣,失去流量,失去代言,失去“單曲銷量第一”的稱號。
他不可避免地,在這個大染缸裏變得庸俗、勢利、短視、迷惘。
老師在大四的時候給他打過一次電話,後來再也不提這件事了。
現在,老師會說什麽?
簡希文打開郵箱,深呼吸。
“希文同學:
你還好嗎?我在電視上看到發生在你身上的事,聯係不上你,詢問了張詠源同學,我記得他以前跟你關係很好。請勿見怪,他跟我說了詳細的情況。我很震驚,也很擔心你,不知道你最近怎麽樣了,感覺還好嗎?
詠源說你住到山上去了,所以手機沒有信號,也不能上網。我覺得這很好,遠離紛紛擾擾,可以保護自己,也可以修身養性。
我寫這封信的目的,一是擔心你的近況;二是在網上看到你說要暫停演藝工作,又聽詠源說你為了安靜住到山上去了,我想,若是為了得到安靜,除了住到山上,還有另一條路可以走,就是回到校園。
我不是想在這個混亂的時刻增加你的壓力,你別見怪。隻是,我是一個老師,別的忙我幫不上,也對你的演藝工作給不出什麽有用的建議,隻能盡一個老師的責任,希望你能回來完成學業。這個學期已經過了一半,修完你剩下的學分,還要寫畢業論文,肯定是不可能了,但你可以先修幾門課程。我已經詢問過教務處與幾位老師,本學期有四門課程,三門公共課,一門專業課,隻要你補齊本學期的作業,保證下半學期滿勤並通過期末考試,幾位老師就讓你過。
剩下的幾門課,就必須從下一學年開始認真學習了。你的畢業論文,也得留出充足的時間準備,不再花一個學年是不行的。但是我想暫停工作的你,是時候需要這樣一個沉澱學習的機會,又可以遠離紛紛擾擾,重新思考自己。
作曲課的曾老師前段時間還提到你,認為你作曲相當有靈氣,應該好好沉澱自己,在音樂這條路上繼續走下去。我想,如果你還願意走音樂這條路,你必定還有新的未來新的出路。
祝好。”
落款是張老師。
簡希文不知道何時自己開始流眼淚,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眼前一片模糊,淚水順著臉頰滑落。
任和靠過來,問他怎麽了。
他搖搖頭。
任和掛掉電話,沉默地看著他。簡希文轉頭看他,說:“沒事,我真的沒事。”
“誰給你發了郵件?怎麽了嗎?”任和問。
簡希文隻是搖頭,哭得難以抑製。
在自己的哽咽哭聲中,他清晰地聽見了任和的歎氣聲。任和從座椅那邊靠過來,將簡希文擁進懷裏,緊緊抱住他,歎氣般在簡希文耳邊說道:“希希,我該怎麽辦?我該怎麽幫你?”
這是第一次,簡希文在任和的聲音中聽到強烈的痛苦跟無奈。
任和擦他的眼淚,親他的額頭,親他的臉頰。
“別哭了,別哭了,希希。”
在淚眼模糊中,簡希文看見任和焦急又無奈的臉。
一瞬間,從出事後仿佛失去的知覺忽地一下回到了簡希文的身體。他聞到了空氣中森林的味道,一如既往夾雜著潮濕的泥土氣味,那是他最喜歡的,讓他感到安心的氣味。
他強烈地意識到,任和在心疼他。
他的Alpha,這一個月一直陪在他身邊,一直用自己的信息素安慰著他包圍著他。拋下了工作,拋下了生活,陪他住在山上一個月,一句怨言都沒有。
任和應該是很忙的,就算是現在,也還有沒打完的電話,手機一直在振動。但任和沒顧得上接,任和抱著他,親吻著他,無奈地問著自己還能為簡希文做些什麽。
任和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事,陪著他,給他做飯,帶他散步,安慰他。可這一個月裏,他像一具木頭人一樣,沒給任何回應,沉浸在自己的痛苦裏。
他覺得自己被全世界拋棄了。
可他爸媽關心他,張詠源關心他,喬蘭關心他,連老師都在關心他。
任和也——
簡希文反抱住任和,哇哇大哭:“任和,對不起,對不起!”
任和輕輕拍著他的背,安慰他:“沒事,別說對不起。”
簡希文止住哭聲,說:“任和,我要下山,我要回學校,我要繼續上課,拿到畢業證,順利畢業。我要繼續寫歌,我要繼續做音樂!”
任和愣愣地看著簡希文。
簡希文輕輕吻了他一下,說:“任和,對不起,我太自私了,我太脆弱了。我們回去,麵對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