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不等葉皓清責怪她隨便說話,喬氏身邊的綠竹就急匆匆了進門:「大少爺,昭國公府派了世子來送端午的節禮,現在正在書房和老爺說話。夫人叫你快去作陪呢。」
聞言,葉皓清頗有些奇怪:「秦爍?他怎麼來了。」
與陳是一樣,秦爍在這些世家之中,也頗為有名。
昭國公秦家是當今勛貴里的頭一家,自皇上登極以來,昭國公秦英以皇帝心腹的身份領太尉一職,兼任右衛大將軍。昭國公府從此更加聖眷不衰,正是全盛之時。
秦爍此人更是陳是的完全反義詞,提起昭國公世子沒有不豎大拇指的。
他不單生得英俊昳麗,高大挺拔,更是聰慧絕頂,不遜其父。再過十年,只怕是「雛鳳清於老鳳聲」,成就還要高過秦英。
而且他從未因為自己昭國公世子的身份就胡作非為。反而是勤奮好學,行止進退有度,讓人挑不出錯處,連韋經行都稱讚不已。
有這麼個優秀的前同窗作比較,越發襯得陳是沒一樣拿得出手。
葉皓清有時候覺得只有這等有為青年才配得上自己妹妹。
不過他也是只是就這麼隨便一想,又思忖著自家妹妹雖然敏慧,性格卻有些散漫。不觸及原則的事情,基本是不關己事不開口。
如果找個秦爍這樣精明強悍的,葉致怕是睡覺都得睜著一隻眼,未必是什麼好事。
葉致更是對這些人都沒什麼興趣。
小道八卦嘛,什麼紀王嗣王,什麼昭國公世子,聽聽就算了。
就是有點奇怪,秦家和葉家已經有兩三代沒有直接聯姻了,關係算是不近不遠。
好端端的怎麼派了世子來送節禮。
綠竹在旁邊不停催著:「大少爺,趕緊去吧,去遲了,怕是要被人說我們怠慢。」
葉皓清只好又叮囑了葉致幾句「不可任性」之類的話,跟著綠竹去了。
葉皓清自去應酬,葉致閑的無事,又不想往喬氏身邊湊。
想想昨日剛剛和葉數和解,不如表現出做長姐的大度,去看看葉數。
***
這廂邊喬氏主持完府中例行之事,就和劉姨娘出了小花廳,走到花園裡的涼亭坐了下來。
喬氏要和劉姨娘說些體己話,在這種地方是最好不過的。亭子里視野開闊,是別人看得到她,不靠近卻聽不到她說些什麼。如果有心之人靠近,她也遠遠地就能看到。
遣退了身邊服侍的人,喬氏命她們在不遠處守著,只留下劉姨娘在自己身邊坐下。
清漪和擷雲兩個大丫鬟帶著人遠遠守著,劉姨娘見她們都遠遠走開了,才壓低聲音問:「夫人是擔心大姑娘?」
她是喬氏從鎮遠侯府帶來的陪嫁丫鬟,自幼赤膽忠心的,心裡只有一個喬氏。喬氏懷著葉皓清的時候,就按府里的舊規矩抬舉了她做姨娘。
劉姨娘既然得主子看重,又是當家夫人的心腹,在葉府很有些臉面。
她卻不是那等輕狂人,一味地只會調三斡四教唆主子,反而是處處為喬氏打算。
後來又有了葉致,便多了很多隱秘之事不足為外人道,大房上下除了葉伯承和喬氏夫妻倆,便只有一個劉姨娘知情。
喬氏嘆了口氣:「婉真,你說這可怎麼是好。怎麼偏偏是三爺四爺得了皇上的青眼。前幾日有風聲說,四叔的官位,只怕又要升了!」
提到三房四房,劉姨娘也是憂心忡忡,卻也不好表露在臉上,徒增喬氏的煩惱:「夫人別急,就算四爺升到二品大員,畢竟不是老夫人嫡出的,上面又還有三爺這個同胞哥哥。雖然我朝立長還是立賢從來沒個定論,可老爺也是早早請封世子的,行事也從來沒什麼錯處。皇上再怎麼偏心四老爺,要奪了爵位賞給他,總得要有個站得住腳的理由吧?」
喬氏何嘗不懂這些,只是她關心則亂,心裡有擔心著葉致。
葉家現在看著是花團錦簇一團和氣,其實四房人私底下早就分成了幾派。
葉伯承這個世子之位子坐得並不穩當。
老爺們這一輩,共有四男一女。
葉貴妃是極小的,后又因為德才孝賢,早早便被選入了當時的四皇子府,也就是當今皇上的潛邸。只是因為庶出的身份,入府時只封了孺人的位份。
當時儲位虛懸,四皇子陳恆和六皇子陳慳兩派之間爭鬥得十分厲害。葉家把女兒送進四皇子府里,也等於是站了隊。
誰知先帝卻流露出傾向於九皇子陳惜的意思。
陳惜意氣崢嶸,五六歲便有破瓮救兒之謀,不過十三四的年紀就跟著榮國公遠征塞外。都說他軍政皆優,是『上馬能擊胡,下馬寫春秋』,連韋經行都贊他是曠世不遇的奇才。
如果不是陳惜代先皇下江南巡狩時突染時疫,導致回京不久后便暴病而亡,當今皇上能不能坐上龍椅只怕還兩說!
陳惜走得突然,連婚都未成,更沒有留下子嗣。
即使先帝輟朝三日,又追封陳惜為烈王,為他極盡死後的哀榮。卻也掩蓋不了九王一脈已經絕嗣的事實。
之後不過月余時間,先帝就下旨封四皇子陳恆為太子。
就有些不知從哪裡來的消息,說陳惜是被這個和他最親密的四哥下毒害死的。
誰都知道陳惜死前的下午,只見過陳恆一個人。
先帝的旨意,也被認定是在痛失愛子后,對四皇子以及他身後徐皇后的強大母族之妥協。
不然這時間掐的未免有些太巧!
先帝的龍體早就不成了,又接二連三的受了打擊,在陳恆受封太子後半年,便龍御歸天。
陳恆繼位成為新帝,為了方便避諱,更名為昂。
當時的葉家雖然支持四皇子,葉伯承卻與陳惜最要好。
新帝登極之後,葉家這個世子便不怎麼入他眼了。
葉伯承能和陳惜交好,也不是平庸之輩。
可他與陳惜的惺惺相惜,在皇上面前,便成了眼中釘肉中刺。
原本的大好前程,就在這麼耽擱下來。
葉伯承自己倒也沉得住氣,頗有些淡看庭前花開花落的意思。
到現在,還是窩在翰林院里,做一個無所事事的侍講學士。
想挪個窩都難。
「我是擔心,三房四房最近動作頻頻,難不成是有所依仗?」喬氏欲言又止。
劉姨娘神色一凜:「夫人的意思是,皇上對三老爺四老爺……有所承諾?」
喬氏就嘆了口氣,語氣雖然還是很溫和,卻帶出了隱隱憂慮:「這話怎麼好亂講。許是我想多了,今上一貫以明君自居,想來不會毫無緣故就做出這種事情。」
貴妃葉氏閨名孟嫻,死在皇上登極后的第二年。
登極稱帝之後,皇上按照舊例,隔了一年才大封六宮。
葉氏是整個後宮中除了皇后伴駕最久的人,順理成章也就被封為正二品九嬪之首的昭儀。
皇帝對葉氏算不上專寵,卻一直相當厚待。葉家更是不曾想到,自打過了春節,葉氏就開始纏綿病榻。
皇宮裡什麼沒有?王皇后也是不是刻薄善妒的人。血燕人蔘等等補品是潑水一樣的用著,卻還是像是填進了無底洞,葉氏總不見好轉。拖了一年的光景便薨了。
葉氏時年二十一歲,詔贈貴妃。
也不知道是什麼緣故,葉貴妃死後,和她一母同胞的兩個哥哥,葉季承和葉叔承,就此入了皇帝的眼。
原本碌碌無為的兩個人,就此仕途一帆風順起來。
特別是四老爺葉叔承,本來只是個六品的昭武副尉,不過三年時間就做到了正五品兵部武選司郎中。
如今又有風聲,說葉叔承資歷熬得差不多,又該到升遷的時候。
照這麼下去,葉叔承就算只是熬資歷,也早晚要做到二品的封疆大吏。
到那時候,如果葉叔承猝然發難,葉伯承一個小小的侍講學士,拿什麼和他對抗?
春末夏初的風已經帶著微醺的熱意,風安靜的拂過,喬氏額頭上卻冒出了細細密密的汗珠。
劉姨娘嚇了一跳,趕忙上前握住她的手:「夫人!夫人也是想偏了,如果老爺處境艱難,昭國公世子何必來了就直接拜見了老爺!」
這一句如晨鐘暮鼓,使得喬氏清醒過來。
昭國公秦英是皇上的心腹,如果皇上真有意要打壓葉伯承,秦英又何必專門派了世子秦爍前來送節禮,還巴巴地見了葉伯承。
就算秦家捧一踩一,只見葉季承或者葉叔承,難道葉家還敢為葉伯承抱不平不成。
又不是好日子過膩了!
喬氏頷首,臉上終於又露出了幾分喜色:「是我想岔了!不過英國公突然派了世子過來嗎,我就有點疑惑。你讓冬榮到那邊等著,秦世子一走,就叫大少爺馬上來見我。」
劉姨娘笑盈盈地應了聲是,轉身出了涼亭,招手喚站在遠處的冬榮過來。
如此這般地吩咐了一番,冬榮雖然不知道發生些什麼,卻也明白事情重要。
匆匆忙忙地屈了下膝,才轉身往葉伯承書房的方向去了。
喬氏也無心繼續坐在涼亭里看風景,等守在旁邊的丫鬟們都回來身邊,就道:「一時半會怕也回不來,咱們回去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