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甘棠可不是傻的,此時也顧不上主僕規矩,小聲提醒葉數:「小姐,您別說了。」
葉數眨巴眨巴眼睛:「別說什麼?我是好心提醒三妹妹啊。」
她倒的確有些奇怪,自己明明是好心提醒葉攸,為何這些人瞧著自己的目光都怪怪的。
葉致不禁嗟嘆,這世上確是沒有幾人能比葉數更加白目無腦,但要論起朝葉攸心上捅刀的神技,倒還真是要數葉數最強。
葉攸與她娘親一般,身份上壓不過大房二房,便在吃穿用度上拼了命地砸銀子。
好不容易才砸出了眼下的自尊心和優越感,卻又叫葉數一而再再而三踩得稀碎。
葉致見葉攸臉色已經氣得發白,雙肩抖個不停,曉得她這是又要發作,正要看看葉敏的反應,好盤算著如何應付,身後卻傳來腳步聲。
岑老夫子頭髮鬍子花白,慈眉善目地站在門口:「今日小姐們來得早啊。」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更不如來得好,先生此時真可謂是來得是又巧又好。
她葉攸再張狂,卻還是要顧忌閨閣禮教,總不敢在夫子面前張牙舞爪發飆。
葉攸見到先生,果然本能地壓住了心頭火,只不過依舊心有不甘,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地杵在原地不動。
葉致再次藉機打起了圓場:「既然先生到了,咱們就快些拿上畫具到湖邊去吧。」
葉數第一個響應,拽著甘棠便向門外跑去。
葉敏生怕葉攸再生事端,當即也上前緊緊圈住了她的胳膊。
葉攸正直勾勾盯著葉數背影發愣,接著忽一跺腳:「葉數,這事兒沒完!」
接著便猛然甩開了葉敏胳膊,大步朝屋外走去。
葉敏雙手被空甩開,不免尷尬,卻硬是朝著旁邊的葉致擠出個善解人意的笑容來,說道:「大姐姐,咱們也快去上課吧。」
葉致微微一笑。
卒然臨之而不驚,無故加之而不怒。
葉敏確是個有抱負的。
***
飛觴樓外湖邊,岑夫子道:「今日咱們就來畫這飛觴樓,小姐們各自選取位置,也不必拘泥於形式……」
先生後面說了些什麼,葉致一句也沒聽清,心裡七上八下,只顧緊盯著葉攸和葉數。
見葉數選了處位置作畫,便趕忙支使叫瓊琚將自己的畫架支在葉數旁邊。
若是叫葉攸與葉數站到一起,天知道她會不會突然發狂,做出什麼荒唐事來。
但葉攸卻是很沉默,自顧自地畫著畫,臉上也沒什麼表情。
這種雖然沉默讓葉致有些擔憂,卻並不害怕。
葉攸沮喪,不過是人之常情,只需小心盯著葉數不要再與她起衝突。
但同樣的境地換做葉敏,此時定會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般,該說說,該笑笑。
這樣的反應才是真正的可怕,才是真正需要提防的。
因為也許上一刻她正沖著你笑,下一刻她卻會猛地將你推進湖裡。
葉敏正認真地向先生請教著繪畫筆法,不管是做學問還是學技藝,她都有著比其他三位姐們更加執著堅定的精神與毅力,再加上她從葉季承與馮氏那裡繼承來的好腦子,倒是成了四姐妹中綜合成績最為出眾的。
但平心而論,葉致確實要比葉敏聰明些。
可葉致的心思向來都不在爭搶名次上,更何況從小葉伯承就教導她遇事千萬莫要出風頭,要秉持中庸之道,使得葉致在各科先生們眼中不過是爾爾常人之資。
葉數與葉攸兩人腦子都是一根筋,遇事能動手的基本不願動嘴解決。
唯一不同的是葉攸總是拼了命努力學習,而葉數則是從來不學習。
可她倆的成績卻是驚人一致地差強人意。
岑夫子指導完葉敏,滿意地點點頭,又走到葉數身邊。
岑夫子端詳了葉數的畫好半天,終於忍不住開口詢問:「二姑娘,你這畫的是什麼?」
「飛觴樓啊。」葉數得意洋洋的回答。
先生又盯著葉數的畫看了半天,不解地撓著頭:「我怎麼看不出這是飛觴樓?」
葉致歪頭看到了葉數的畫,明明就畫了個渾身長毛的大怪物,雖說的確是栩栩如生,卻是憑誰也瞧不出飛觴樓來。
「我這是變形中的飛觴樓,是我做夢的時候看到的,這飛觴樓其實是個大妖精變的,平時就是現在的樣子,等到天一黑,就變成這樣了。哇!專門吃小孩!」葉數描述完,猛地轉臉沖葉致做個鬼臉,倒真把葉致嚇了一跳。
葉致實在想象不出葉數腦瓜到底裝了些啥,卻又忍不住想笑,只得無奈地將頭別向了一邊,卻猛地發現一直跟在葉攸身邊的雲桃不不見了蹤影。
葉致慌忙再看向葉攸,只見她正低頭強憋住笑,既像是被葉數逗得,又像是什麼陰謀得逞了般。
「二小姐,你可莫要玩笑,老朽看你這妖精畫得倒是頗有幾分神韻,若是你將心思用在這正經處鑽研,繪畫水平……」岑夫子苦口婆心絮叨起來。
葉致卻是心下焦躁不已,她心知雲桃定是得了葉攸指示對葉數使壞去了。
怎奈一來岑夫子正揪著葉數不放,使她無法提醒葉數。
二來是即便提醒到了葉數,以她的直衝脾氣,解決手段便是衝上去與葉攸打上一架,反倒會將事情越鬧越大。
葉致看向瓊琚,瓊琚心思機敏,順著葉致的目光朝葉攸望將過去,便曉得了葉致的打算——叫她找到雲桃看個究竟。
瓊琚趁著眾人注意力都被夫子吸引了去,悄悄閃身離開了。
葉敏處事向來滴水不漏,即便事不關己,也定是要掌握住全局脈絡,以備不測。
只是再機敏不過的人,都生不出兩幅腦子,葉敏既要專心作畫,又圖其在夫子面前表現壓過葉致,本就已經十分辛苦,此時哪還有心思再理葉攸的事,也正是幸好因為如此,才沒叫她發現了瓊琚的行跡。
葉致有一搭沒一搭地畫著畫,不多時,瓊琚便行色匆匆地回來了,俯身湊在葉致耳邊說道:「小姐,雲桃去了飛觴樓,在二小姐的點心裡撒了把細沙子。」
葉致差點沒笑出聲來,好個葉攸,果然是有仇必報,不過偷偷在別人點心裡撒沙子這種伎倆,也未免太過小家子氣了,叫對方吃了一嘴沙子,除了能叫笑笑,還能有多少好處不成?不過以葉攸的段數,能想到這種瞎包的主意倒也不算稀奇。
瓊琚說完,一副「這可怎麼辦」的樣子望著葉致。
葉致瞧了瞧葉數,就見這丫頭正心不甘情不願地一邊嘟囔著,一邊按照岑夫子的要求重新畫著畫。
再瞧葉攸,此時正纏著岑夫子問東問西,一副恨不得岑夫子誇她「你是最棒最努力」的模樣。
唯有葉敏始終心無旁騖地畫畫。
葉致心下有了主意,拍拍瓊琚示意她知道了,自會處理,隨即便繼續畫起畫來。
瓊琚也甚是擔心過會子葉數吃了一嘴沙子,不單遭罪還要鬧事。
可是見葉致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曉得她是心裡有了打算,便也放下心來,老實守在一邊。
眼看日正中天,幾位姑娘均是又餓又渴,畫作卻還均未完成,葉數第一個受不住了,舉起手來說道:「夫子,我們好累啊,能不能休息了?」
只有夫子同意休息才能吃點西,自己的計劃才能實現。所以聽葉數說要休息,不等葉致與葉敏反應,葉攸便搶著興奮地幫起腔來:「是啊夫子,我們先休息吧!」
葉敏此時正好放下了畫筆,瞧見葉攸神色,腦筋又重新活泛起來,當即察覺出了葉攸表現中的不同尋常。
只是一時間揣摩不出個究竟來。
葉致微微一笑,看來葉攸是迫不及待想要看好戲了,既然如此,那她就好好叫她看場好戲。
岑夫子也熱得不輕,要不是對繪畫的熱情太高,早也巴不得休息一會子,此時聽得葉數與葉攸要求,自然應允。
得了夫子令,各房的丫鬟們紛紛伴著自家姑娘來到花園花廊下歇息,隨即又一同回到飛觴樓去為姑娘們去拿點心。
葉致派了伽羅取點心,留了瓊琚在身邊,接著詳裝賞花,與瓊琚退避到一邊,如此這般悄聲交代著瓊琚。
葉致除卻一匣點心,還帶了壺酸梅湯。
不一會兒功夫,伽羅便首先拎著食盒回來了,瓊琚得了葉致指示,迅速從伽羅手中接過食盒,取出酸梅湯來倒好。
此時甘棠、雲桃及錦涵也前後腳回來了。
幾人剛把食盒放好,葉致便起身領著瓊琚將倒好的酸梅湯分贈給三位姐妹。
葉數聽到說有酸梅湯喝,主動上前端了一杯,沒等葉致說話,便仰脖喝個精光,葉致與葉攸葉敏三人都叫她豪放的氣魄嚇得有點兒傻眼。
葉致強忍著笑意回過神來,伸手端起一杯酸梅湯交予葉攸,卻在葉攸伸手接過時,有意搶先一步鬆開了手。